楚辛微不可察地推开高艺楠，迎上去对这男人张开手臂，抱住了他。高艺楠不免吃惊，楚辛不与人亲近的性子，这么长时间相处以来，他相信是真的，就算是和哥哥在一起，也不愿主动亲近，如今这一幕？是在做戏，还是真情流露？哥哥看到了吗？他会作何感想？可惜，今天这场合，高艺明没能出现。

忽然间闪光灯齐刷刷聚集在两人身上，楚辛假装难为情，张寻也避过脸，两人搀扶着远去。

三个人的座位恰好并排连在一起。楚辛与这男人相谈甚欢，遗忘了高艺楠。

“姐姐。”高艺楠不止一次出声，但是都被楚辛忽略了。

“他在叫你。”张寻轻轻拍了楚辛的胳膊，提醒她道。

看见两人如此亲密的动作，高艺楠忍不住皱了眉头，见楚辛面色冷酷的转过头来看他，高艺楠嘿嘿笑道，“楚辛姐姐，你刚刚说要给我介绍的是这位哥？你还没有介绍。”

张寻闻言展开笑颜，旁人并不知道他为何发笑。高艺楠只觉得这个人像极了另外一个人。不知道高楚辛有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听说过张雁城的大名吗？弟弟。”高楚辛的声音不觉高雅起来，“坐在我们身边的这位是他的独生子，传承了雁城前辈的衣钵。”

“我知道，大半个中国都是知道的。”

张寻嘴角含笑。实际上是高艺楠过誉了。大半个中国都听闻张雁城的时代已经过去了。父亲如今是垂垂老矣，连带着他的名气也是。

“所以，你们是什么关系？”

高艺楠的心思，楚辛看得明明白白。她没有回答，假装认真听台上的主持人讲话。

“我们是高中同学。”末了，再补上一句，“也是初中同学。我父亲有段时间很看好楚辛，指示我要带着楚辛回家拜师呢！”

楚辛突然回到三人的谈话中来，质问张寻，“这事我怎么不知道？”

张寻颔首默笑，回答说，“那时候讨厌你都来不及，怎么会和你说这个？”

高艺楠抓住了什么有趣八卦似的，越过楚辛拉过张寻的手，眼睛闪闪发亮，追问，“为什么讨厌？讨厌她什么？”

张寻一手掩住口鼻，也隐藏起他回想起往事的某种莫名其妙的快乐。这种欲说还休的态度，以及张寻此时看着楚辛侧脸的眼神，高艺楠内心深感不妙。他拿出手机，打开和哥哥的聊天框，陷入了沉思。

楚辛瞥了一眼，看着高艺楠，蓦然扬起嘴角。然后起身离场，张寻见状紧随其后，留下高艺楠在细细回味刚才的那一抹笑容，琢磨那到底代表什么。

出门时，外面仍然围着一大群记者与粉丝。张寻护着楚辛穿过人群，忽然一个男人闯了进来，直直跪在路上。两边的助理做好了推开不速之客的准备，却没有料想到是这么一幕。他们等着，粉丝们也安静下来，等待着，周围的记者开始疯狂的按下快门。

会是求婚吗？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男人到底是什么来头？没有人知道。

“请给我两分钟的时间，求你们大家了。”正当保安要来拖他时，这个男人嘶吼道。楚辛挡了挡，弯下身子与这人视线齐平，表示对他的尊重。

“你先起来，为什么要跪着？”

男人并不理睬，自顾说起来，“我是魏莱的哥哥。魏莱她出了车祸，现在面目全非。那个电视剧，我忘了叫什么，是我妹妹的第一部电视剧，那是她此生的梦想。她的脸，现在毁了，我之所以选择这样做是为了让大家做个见证，求你不要扼杀我妹妹的心血。她就只有这一个愿望，你是大明星，我妹妹怎么能和你相比？求你了，能不能……”

楚辛的身体僵着，说不出任何话。身边的人已经开始动手把这疯子赶离现场，四下里大乱。张寻却大声笑着，笑着，拍一拍男人的肩膀，然后把脚搭上去。

众人皆是惊愕，冲着张寻发出一阵哗啦啦的拍照声。楚辛上前来拦，张寻却把她拉到自己身后，然后看着那男人起身，抡起一拳打在张寻脸上。周围的人立马控制住这男人，但见他还在挣扎，不仅要打张寻，还冲楚辛挥舞拳头，口中叫喊着，“我杀了你！”

他彻底陷入疯狂，一瞬间摆脱了钳制，冲向楚辛。此时楚辛正在和其他人一起扶张寻起身，并没有注意到一团乱的环境中的这一突如其来的危险。等她察觉到的时候，危险已经逼到眼前，楚辛呆着，仿佛已经看到那拳头打碎了自己的双眼。

然后，一条腿伸了出去，将男人踢倒。一群人洪水一样将她围起来，自此与危险隔绝。

医院里，楚辛躺在病床上，神色憔悴。她被吓坏了，睡了一觉醒来像是丢了魂。每当看见有人进来，总是惊醒，坐起身，呆呆地看着，眼神戒备，整个人又柔弱无力。

张寻揉着自己的一边脸，观察着楚辛的动静。洪状端着一杯热牛奶放在床头，没多久楚辛爬起来自己把它一口气喝光。

“张寻。”楚辛有气无力的开口，“你是傻子吗？在那种场合下为什么要动粗？你是动物园里跑出来的吗？”

“不是解决的很好吗？我都没有还手。就算没有证据，大家都在说那个人是疯子。” 张寻的脚架在茶几上。

楚辛讨厌他这副作派，可这人是她自己招过来的。

“你把脚搭人家肩膀上，这个事总归过不去吧？”

“我怕什么？”

对，他不怕。他后台硬。人前人后都担得起自己的作派。

张寻又说，“不过这个……魏莱的哥哥，他说的是真的？”

楚辛仍然不清楚这部让她心酸的电视剧背后到底发生过怎样的曲折，为什么那个人会找到她头上，当着那么人的面讲出来诋毁她？就在这个时候，高艺明发来了一张照片，楚辛看着看着忽然扔掉了手机，洪状正在忙着把饭从盒子里拿出来，听到动静立马走来询问。楚辛并不回答，洪状捡了手机来看，张寻也凑过来。

楚辛这一番遭遇，高艺明并不知晓。他发照片，只是因为弟弟告诉他说：楚辛嫂子不开心了，快点回来。刚刚徐铃过来时，随口提了这件事。高艺明这是在向楚辛报告自己的行程，他说自己正在医院看望一位故友。

“怎么了？你不想看见他？”洪状疑惑。照片上是高艺明的自拍，看背景能确认是在医院。“还是嫌他没有第一时间过来看你？”洪状知道，楚辛的控制欲太强，以前是对她，现在是对高艺明，此时心里正在猜测她是生气高艺明有了自己要做的事情，而这件事情在她的想象之外。

“你把照片放大看看，你看看他的眼睛里是什么？”

张寻伸出手指，擅自拉大照片，在高艺明的两只亮晶晶的眼球中找到了“魏莱”两个字，浑身一激灵，耸了耸肩，幸灾乐祸似的，“这么快救出轨了？还以为他对你王有心有多爱？原来是和一个高配版的你联合起来整你呢！”

“张寻，你乱说什么东西！”洪状听了不乐意，将人赶出去。

高艺楠正在门口站着，洪状吓了一跳，担心刚才的话都被听去了。但是一想，明明是高艺明有错在先，她们怕什么。

“你听到了吗？要是听到了赶紧让你哥过来讲明白。”

高艺楠懒得开口说话似的，眼睛盯着张寻的背影，敷衍道，“听见什么？我什么都没有听见。”实际上他听见了，也知道这几天哥哥一直在魏莱身边。他没有告诉徐铃，更不会说给楚辛听。

楚辛经历了这一遭，激起的诸多舆论就属张寻的亮相最为火爆。原因显而易见，那套西装是陈美林的经典扮相之一，可见那形象经久不衰，过了十多年之久，仍然能够唤起观众的记忆，再次掀起一股狂热风潮。楚辛借此机会宣布将在顾嘉延主导的新戏中与新人演员张寻搭档，扮演一对甜蜜恋人。

有记者当面问她，“是不是特别激动？因为找到了偶像的替身？”

楚辛当即一张笑脸变得僵硬，尽管快速调整好了情绪但一时半会想不到好的回复。顾嘉延解围说，“偶像的替身，这种问题，我觉得还是问问本人答不答应吧？下次你敢不敢当着陈美林老师的面问问看？请他们见见面，我也想知道到底有多像。这么神奇的事情，如果是我，肯定当场认个亲。”

这回答是否高明，各人看法不同。楚辛又涨了记性，以后不能多说话，特别是实话，天色易变，谁能知道今天的朋友不是明天的仇人呢？

这话果然传到了陈美林那里，隔天就看见她的回复对楚辛充满奚落。高高在上的陈美林，总是看不起楚辛的，不知道这其中有没有一点别的感情。

晚间，高艺明回来了。楚辛独自一人窝在沙发里看一部老电影，旁边堆着几个打开的行李箱，看起来是正在收拾东西，因此客厅里乱糟糟的。高艺明知道楚辛马上要出发去云南拍新戏了。弟弟力争参与其中，最后不知什么原因不了了之。

高艺明进了门，打量着屋子内的一切，打算先随便收拾收拾，至少看起来不那么糟心。刚脱下西装，挽起袖子，蹲下来准备动手，楚辛说话了，“你别动。”

“想吃点什么吗？”

“我看电影就是为了不吃东西。”人在饥饿的时候容易变得疯狂，所以她选了一部至今为止看过的最为凄惨的片子，正默默流着眼泪。“我今天只吃了几颗石榴，一小片西瓜，还有一撮椒盐。多吗？”

总是这样。高艺明担心却毫无办法。他不能让她放弃自己的事业，也不能阻碍她为了自己的事业进行的付出。

“那我也不吃了。”高艺明坐在楚辛身边。肚子咕咕叫的声音恰当的响起，验证了刚刚说的话是真的。楚辛转过头来看他的肚子，目光上移，两人不约而同笑起来。

楚辛把身上的毯子分给高艺明一半，靠在他的身上继续看电影。高艺明低头看她，心想这就是相爱的两个人应该有的相处方式，多好啊！可是她马上要离开了，而且这次率先开口拒绝了他跟随。高艺明忍不住伸出手，用手指拂去她脸上的泪珠。

“说实话，我以前很怕你。”楚辛握着高艺明那干燥温暖的手，似乎恋恋不舍。不过她当下说得这句话令高艺明紧张起来，心脏砰砰直跳，楚辛像是察觉到了又抬头看他。“但是你一直对我这么好，我就不断地告诉自己说，你没有危险，可以对你放心，像别人家的女朋友一样对你好一些，表现得爱你一些，高艺明，你觉得我爱你吗？”

丝毫感觉不到爱。他只能感觉到她在脆弱时对他的需要，不过这种时刻总是短暂虚假的，他的存在无关紧要。高楚辛无论如何都能打起精神东山再起。她没有把任何人放在心里，也没有爱，有的只是对这世界的恐惧，对这世界的不断探索，前进。她也不爱她自己。

“你爱不爱我？”楚辛没能等来回答，继续追问。

“我爱你。”高艺明凑到楚辛的耳边低声说，“爱你的一切，舍不得你走。”

“那你为什么分不清我和魏莱？”

高艺明闭上眼睛，深深叹了口气，耐心解释，“当时下着大雨，我太着急，以为……”

话没说完，又被打断，“你弟弟的第一部剧听说要夭折了，怪可惜的，我觉得这个故事其实挺不错，你弟弟他演得也很好，花了许多心力。魏莱要是知道了，肯定也会伤心，对吧？之前我好像听你提起过，你和魏莱她们家渊源颇深，你是不是也很难过？那不是我做的，我可没那么大本事，你别错怪到我头上。”

“魏莱出事，我是过错方，该负的责任我得负。其他的，我也爱莫能助。她哥哥的事，我听说了，楚辛，对不起，我当时不在你身边。”

“你弟弟救了我，我还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需要钱吗？魏莱她应该需要一大笔医药费吧？你的错也就是我的错。”

高艺明思衬片刻，点了头。

又听她说，“洪状叫我这么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