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庙里也已经挂起了花灯。万柳一进门,挂在两旁迎宾树上的花灯,瞬间在他头顶亮起。
这一刻是奇妙的,像是西域那神秘的术士,只一个响指就能让干枯的木柴迸发火星,升起冉冉篝火。
他抬头去看纸灯,才发现纸灯上面穿了一个个小孔,孔的边缘微微有些焦黄,没有一定的臂力,是无法做到的,他一下就猜出了这是谁的手笔。
他往后方去找,却没找见人,只能牵着马,跟着灯光照亮的路走。
每当要到灯光尽头时,又会有下一排花灯被点亮,像是指引者万柳往某个地方去。
知道是谁的手笔,万柳也就放心地跟随,一直走到了后山坡上。
山坡碎石多,他把马拴在了树上,只身上山。
大庙后面是不同前面的幽静。
万柳越走越远,越走越深,他不禁放满了脚步,静静听着山里的动静。
山中寂寥无声,偶尔有风吹树叶的声音。
万柳突然想到了下午出城,一路走来来到的情景。那着逐渐增派的驻兵守卫,还看到了一些眼熟的面孔,心中一下子像是拉上了一根弦,手慢慢摸上腰间的匕首,握紧了。
他顺着灯上山,灯光延绵没有尽头。
走久了,他听见了潺潺的流水声,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
太子拿着他的弓缓缓映入他的眼帘,怀里还抱着一株张牙舞爪的柳条。
暖光撒在他的脸上,让他比平日里减了几分锐气,多了几分和煦。身上穿的绸缎,在灯光下也如波光凌凌的湖面,更加让万柳挪不开眼了。
“殿下…”
他张张嘴,喉咙有几分干哑,声音微不可闻。
“山路幽静,将军走得慢,让孤好等。”
“殿下恕罪。”
万柳正要单膝跪地,林十七上前一步托住了他的手,反手勾住了他的食指。
“山下花灯已经亮了很久了,将军与孤一同看看。”
万柳回头去看身后来时的路,昏暗而又带着不安的气息,远没有刚才上来时印象中那么明亮。他微微喘着气,定睛一看,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他以为的上坡路,早已经是下坡的路了。
“这……”
太子低头轻笑:“将军来时走了那么长的一条路,兜兜转转,竟然不知道自己是在下山吗?”
他一愣,抬头看向树上挂着的花灯,傻愣愣地笑起来。
“走吧,花灯已经点了许久。孤想与柳弟一同走走。”他抬腿迈开一步,牵着还未反应过来的万柳往山下走。
万柳一颗心全跟着走了,手上一个反转,顺势将自己的手指插'入林十七的指缝,两手十指紧扣化为一体。
两人并肩走在汹涌的人潮中,掩盖在衣袖下的双手一刻也不曾分开。两人走走停停,花灯宴上有太多怀春少女,目光频频望向两人,却都不敢上前递出手帕。
林十七给万柳买了一大串糖葫芦,万柳只吃了一颗,看着他有些好奇又嫌弃的目光,把剩下的一串全塞进了林十七的嘴巴。
“我这是头一次吃,本以为是什么人间珍品,也不过是些糖浆混上山楂果子罢了,平平无奇......”
万柳看他嘴上嫌弃,吃的斯文矜持,却是一颗也没剩下,忍俊不禁道:“臣知道了。”
“你又知晓什么了?”林十七拿出手帕轻轻擦了擦嘴,又伸出舌尖,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转头看了他一眼。
万柳仔细地贴着他的耳朵说道:“臣知晓这糖葫芦平,平,无,奇....”
无端的,林十七想起了两人同眠的那个夜晚,一下子臊红了脸,直窜上耳尖,顿时觉得自己失了面子,林十七不动声色地走得和万柳远了一点,露出了袖子下两人紧扣住的双手。
“臣都将柳枝给殿下带来了,殿下何至于站得离臣这么远。”
“穿鱼折柳聘狸奴,柳卿啊,你这是把孤当做猫了...”
林十七不禁有些恼羞成怒,万柳赶忙道:“殿下怎么也得是林中大猫,是要做万兽之王的。”
他话音刚落,就见几队兵卒,拨开迎面走来的人群,不时四处张望,一副寻人的模样。
花灯宴往年也会安置士兵巡逻,防止有拍花子和贼人混入。可这一堆人的气势并非寻常士兵,个个眼神坚毅,气息沉稳,脚下生风,万柳一眼就能看出是练家子,就连四处张望时,目光也是紧盯着他们。
回想起来时沿路兵马增多,万柳骤然停下脚步,将林十七就近拉进了一个小巷。
那些人第一时间就发现两人消失了,因此也顾不得隐藏身份了,粗暴地推开人群,冲着两人消失的方向追赶,人群爆发出了尖叫声。
“殿下可认得那些人?”
“那些应当是禁卫军里的护龙卫,皇帝竟是这样沉不住气?”
两人心生疑窦,不知道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叫皇帝恨不得现在就斩草除根。
花灯宴上人多眼杂,周边视野开阔躲无可躲,两人一时间都想到了往山上跑。
林十七想到的是自己的私兵,万柳想到的是副将那日杀得人,恐怕是皇帝身边的,没想到竟然就此打乱了计划。
两人在黑夜中摸索着跑向山上,万柳突然想起来被自己栓在半坡上的马,这让他们得以躲过追捕,可是依然无法打消皇帝的怀疑。
“不如铤而走险,杀回皇宫去......”万柳说完,两人都有些沉默,黑夜之中只有疾行的马蹄声。
万柳驾马路过山脚,林十七也没有出声阻止,两人都是心照不宣,达成共识。
等已经见到宫门口时,林十七突然说:“孤不过是与两情相悦之人幽会去了,皇帝难不成也要管一管?”他语气轻巧,万柳却听得胆战心惊,“就是要委屈一下将军了。”他眼波流转,增加了不少情意,看上去更是情真意切了。
“不委屈...反倒是殿下少不得要被参上几本折子,给了大皇子和皇帝可以拿捏的把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