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半夜还好,后半夜唐泰斯跟打了鸡血似的。只听到那“咚咚咚”的兔脚丫在地板上来来回回的蹦跶声。
时不时还刨坑。
最后,宫城终于受不了了。
可他懒得跑到楼下将它关回玻璃房,干脆直接抱起唐泰斯扔进了厕所,把门一关。
开始还听见它的刨门声,后来也就安静了。
早晨醒来,宫城打开门,唐泰斯独特的“去世式”睡姿躺在马桶前连他开门都没醒。
不都说兔子生性警惕,听到点风吹草动就即刻逃窜。难不成唐泰斯这俩大耳朵是装饰?垂耳的就是和竖耳的不一样?
宫城放轻脚步走到唐泰斯面前蹲下,看着它那两片三瓣嘴不停地动着,磨牙呢!毛茸茸的小脸鼓鼓的。
伸出手指就那么轻轻抚了一下,唐泰斯“噌”的跃起。见证了他从竖耳变回垂耳的瞬间。
“你怎么晚上那么吵呐,跟送你来的人一样晚上都不消停。”宫城摸着唐泰斯求摸摸的脑袋,它头顶的毛长得都成中分了,看样子要给它剪剪了。
“屠苏阳,你别闹。天都亮了!”宫城只想睡觉,他都累得已经睁不开眼了。要不是窗外传来麻雀的啁啾声,他也不知道天快亮了。
“别啊,宫城。再让我闹闹!”屠苏阳说着凑了过去。
“屠苏阳,你干嘛?说好的早上不准闹。”宫城被他被迫翻了个身面对他。
“这不天还没亮吗?外头儿黑漆漆的,那是猫头鹰在叫,不是早起的雀儿。”
“屠苏阳,城里哪来的猫头鹰。你……嗯唔……”
宫城摸着唐泰斯的身体,拉长了跟那年糕似的。他拿虎口丈量过大概45公分,要不是它趴着他都没注意到它那么长。平时看着跟个巨型白菜似的五短身材。
洗漱的时候,唐泰斯围着他的脚边绕着。他换衣服,唐泰斯已经拉长了身子趴在了床头柜下,包子脸压在那两条短小的前肢上。
“带你下楼吃饭去。”宫城蹲下摸了摸它的脑袋,双手穿过它的腋下,抽出一只手托起它的屁屁。
看到吴妈撕了昨天的旧历页,宫城盯着那上面的日子突然想起今天有点特别。
宫城特意选了外滩上一家生意兴隆的咖啡馆,点了一杯坐在最显眼的位置。
据说这家咖啡馆的老板是名犹太人,所以装修极具欧式复古风。柜台上服务生用虹吸壶手工现煮着咖啡,咖啡的香气弥漫着整个咖啡馆。
方谬天来了,用宫城的看法形容他今天的打扮就是油头粉面。
“诶呦,宫小少爷。您今儿请我来外滩这么高档的咖啡馆到底有什么事啊?”
在宫城眼里方谬天脱了那身巡捕房的制服,跟上海滩那种痞里痞气的男人没什么差别。
“先生,请问您要点些什么?”一名服务生上前礼貌地拿着菜单前来询问。
方谬天也不知道这宫城算个什么意思,万一要他自己付账那还是算了。
“啊,我不用,谢……”
“给这位先生来一杯和我一样的咖啡。”宫城告诉服务生。
“好的,请您稍等。”服务生收起菜单转身离开。
方谬天眯起了眼睛,宫城今天穿着深灰色的西装,还打了领带,旁边大包小包的礼物。
——有情况!
宫城双手交叉放在桌上,埋头犹豫了一下,抬眸看着方谬天。
“你也相信屠苏阳的死不是意外,你愿不愿意帮我一起调查这个案子。”宫城说完生怕对方拒绝,不安地紧咬下唇绷成了一条直线。
这宫城该不会是没求过人,头一槽让他给遇上了吧?
“先生,您的咖啡。请慢用!”服务生端上了咖啡。
“谢谢啊!”方谬天护着咖啡端到跟前儿。
“我凭什么帮你啊?我们巡捕房那么忙,再说了你又什么都不肯配合。”方谬天装腔作势地摆着谱儿,用勺子搅弄着咖啡。
“我什么时候不配合了?”宫城皱眉。
“你和那屠苏阳什么关系啊?上回儿问你到现在也不见你交待?”
“又不是犯人,我凭什么交待?”
“好歹让我知道你和被害人的关系,知道你的动机吧?”
宫城没了声音。
方谬天端起咖啡喝了一口,给他时间考虑。
“屠苏阳是我同学。”
“军校的同学?”
宫城的眼神起了变化,一副“你打听我”的眼神。
他就随口一猜,还真猜中了。
“哦,那感情深,理解。”方谬天抬了抬下巴。
“那你是愿意还是不愿……”宫城垂下了眼睫,这滋味真不好受。
“我呢,上海滩最具正义感的巡捕就我了,算你找对了人。不想帮都帮了,再说能帮上你宫小少爷,以后我跟人唠嗑也倍有面儿。”方谬天胳膊肘撑在桌上,下巴顶着手背朝宫城眨了个眼。
“那个他的遗物,什么时候可以领走。”宫城的指尖因为不安微微地翘动。
“上回儿你没领走吗?”方谬天话一出口,突然想起,“对哦,上次出了点状况。我回去帮你打点,下回你来就能取。”
宫城心里嘀咕,上次还不是谁害他没取成。但是面上还是客气地说了声:“谢谢。”
宫城望着玻璃橱窗外,他特意坐在显眼的位置就是为了给之前跟踪过他的人有机可趁。但显然经过那次事件后,对方有了警惕。
“你和那屠苏阳感情不错啊,在停尸房都见你哭了。”方谬天说着呷了一口咖啡。
宫城僵了一下,缓缓转过脸盯着方谬天。
方谬天放下咖啡杯,正巧对上了宫城的眼睛,他这眼神有点不对劲儿啊。
“你看错了,谁哭了?”盯了几秒,宫城口气冷淡地回应。
“这哭又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我没告诉别人!”方谬天借机想埋汰一下宫城,谁让他对他总那么一副不客气的样子。
“我说了没有。”宫城稍微提高了些声调,但声量也就他们俩面对面的能够听到。
方谬天看宫城撇开了目光,垂着那纤长的睫毛。侧颜,额头饱满,眼窝凹陷恰当,鼻梁高挺,唇线流畅。削瘦又不失少年气息的下颚线突现出漂亮的下巴,蒙着一层淡淡的忧郁,看得叫人不忍心。
方谬天微微探身,一手撑在桌上,凑过去闻了闻。
宫城感觉有人靠近,回头。
方谬天几乎就快要亲上来了,吓得他赶紧连人带椅往后一挪,凳脚发出“嗞啦”的摩擦声。
“你干嘛?”他瞪着惊恐的眼神质问。
“宫城,你不对啊!身上怎么有女人的香水味啊?”方谬天已经把咖啡喝完了,宫城的咖啡早就凉了没什么味道飘出来。排除了咖啡的香气后,宫城身上的香水味立刻散发了出来。
宫城恢复平静,冷冷道:“你能坐回去吗?”
方谬天这才发现自己这个姿势不太雅观,赶紧坐了回去。
瞥到宫城放在桌上的礼品,于是故意玩笑道:“怎么,想贿赂我啊?我看看!”说完伸手就要去看是些什么。
宫城伸手拦住了他,露出了上次的那块瑞士表。
“这不是给你的。”
“切,一杯咖啡就想收买我啊,小气!”方谬天收回了手。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宫城,“看你的样子,今天相亲去啊?”
宫城一副你哪只眼睛看出来了?
“别不承认,西装都穿上了,表也戴了,大包小包,身上还有女人的香水味。怎么,人家没看上你啊?”方谬天看上去有些幸灾乐祸。
宫城一愣,他这是职业病吗?还是八婆?这么爱管闲事。
他是要去见一个女人,但不是相亲对象。就跟上回儿一样,他要不是为了逮方谬天,平时根本不戴手表,嫌手上不方便。
“没事,我走了。”宫城拎起礼物起身。
“诶,你咖啡都没喝完呢?”
“我不喝咖啡。”宫城丢下一句。
他的咖啡不是没喝完,是压根没动过。他一喝咖啡就会腹泻,所以根本不碰那玩意儿。要不是为了等方谬天,呆坐着不好意思也不会点。
方谬天摇了摇头,心想,“这有钱人就是任性,不喝你点什么呀?”
看着宫城出了门,方谬天透过橱窗玻璃碰巧看到一个穿着格纹西装的年轻男人跟上了宫城。盯梢这回儿还换了人?
方谬天赶紧跟了上去,他要去给宫城提个醒儿。
长三堂子是上海一带高级的秦楼,豪华精致,地位仅次于书寓。
这里的姑娘称女校书,有较高的文化和技艺素养,懂得琴棋书画。来长三堂子的客人不论饮酒、过夜、听曲,一律先付大洋三元,故名长三堂子。
宫城敲开了一扇清倌人的房门。
里面传来一声娇软的女声:“请进。”
宫城这才进屋,关上房门。对着床帘前一身芝兰色旗袍,化着眼下最时兴的妆容,烫着波浪卷扭动着腰肢缓缓朝他转身的女人唤了声:“阿姐。”
小谪仙看了看宫城放到桌上的大包小包的礼品,轻启深红色的朱唇道:“也就你还记着我的生辰。”她一摇一摆地走到桌前,涂着玫瑰色蔻丹的指甲抚过那些包装。纤指突然停在了那雪茄上。
“这回换的牌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如果不对下回儿我再换其他的。”宫城知道她在想什么。
“你有心了,还记着呢。”
“还有五芳斋的枣泥眉毛酥,顺便买了沈大成的芝麻云片糕、绿豆酥和麻花。”宫城知道小谪仙独爱这道眉毛酥,其余的她多半儿就分给姐妹儿做人情去。
“这香水你闻闻,我觉得和你之前用的气味有些像。若不喜欢,你转手送人也罢。”
小谪仙莞尔一笑,这宫城当真是有心了。她不过去年提了句“眼下这茉莉香膏做得越来越不是原先儿那个味儿了”,他倒记下了。
这宫城虽说唤她一声阿姐,但她其实比这宫城大不了几岁。
要说她怎么认识的这宫城,有时候这缘分呐就像晾出去的衣服,这老天突然阴了。你要收了,它转眼就给你出了太阳。
——难说!
小谪仙刚开门要出去打些热水,迎面就撞见了两个穿着中山装学生模样的人。其中一个长得白白净净,虽说是个男的,那小模样俊得别说女人,估计就连男人都会稀罕。
看他们神色慌张,瞥了眼楼下两个巡捕拿着警棍正在和小倌儿问话。
“快进来!”小谪仙递了个眼色,将这两个黄毛小子推进了屋。
“谢谢你。”宫城进屋,赶紧向她道谢。
“看你们的样子,是学生?”
“嗯!”和宫城在一起的孙耀辉惊魂未定地回道。
“八成又是学生游行贴大字报被巡捕房盯上了吧?”
“你怎么知道?”孙耀辉睁大眼睛。
“哼,不管到了什么年头儿这读书的被官兵追不就是犯了这点子笔杆上的毛病吗?”小谪仙讪笑着撇开了脸。
“一间间搜过去,巡捕房查房了。”屋外传来动静。
“宫城,这可怎么办啊?”孙耀辉急得向他抛去求助,平时就宫城最靠谱。
宫城眼下看了看周围,除了衣柜、床,这里几乎看一眼就没了。
外面的声音越来越近,孙耀辉急得抓着宫城的胳膊,急出了手汗。
“信得过我,就跟我来!”小谪仙说着朝里面的床瞟了一眼。
宫城盯着她,又看了眼门外声音已经到隔壁了。
“我信你。”
宫城二话不说拉着孙耀辉进去。
“上床,把鞋脱了,就脱一个人的。”小谪仙焦急说着一边放下了床帘。
孙耀琦的皮鞋“咚”一声落了地。
砰砰砰!
门外用力拍着门。
小谪仙赶紧转身去迎门,边走边解开了旗袍的盘扣,用手指抹花了口红。
开了门,她风骚地倚在门上,故作好事被黄了,不耐烦的语气:“敲什么门,让不让人做生意了?”
“你怎么开门那么久啊?”巡捕质问。
“你自己不会看啊?”小谪仙故意歪了歪脖子露出香颈,盘扣解着两颗,明眼人一看就知道。
巡捕往里探了探头,心想不对,这里面怎么那么安静呢?
宫城听到了门外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