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城只身前往武宁路林家宅37号。
从周围住户的口中得知这幢房子如今空着。
“这房子啊,以前死过人,是凶宅。男的把一家老小都杀了。”牙齿稀疏的秃头老汉告诉宫城,他就住附近。“不瞒你说,这房子闹鬼!有时候到了晚上二楼的灯就闪啊闪的。”
“那你记得最近一次是什么时候吗?”这点引起了宫城的注意。
“我想想啊……最近一次?”老汉挠着头思索,眼神不时上下打量。
宫城瞧出了对方心思,手插进口袋,一摸没零钱,给整的他有点舍不得。
老汉看宫城闪烁的目光,以为他兜里没钱,立刻翻起白眼。
“诶呦,宫城?真巧啊!”陈寅亥拍拍宫城的肩,和他并肩。
宫城感到意外:“寅亥,你怎么……?”
陈寅亥一手插兜蹲下,大叫:“哟,谁掉的钱呢?”起身时,手里拿着一枚大洋在老汉面前晃悠。
宫城不觉得意外,他不傻,知道这是陈寅亥刚蹲下时从兜里掏出来藏手心的。
老汉看到大洋双眼发直。
陈寅亥暗示:“是不是你掉的?”
老汉隔着口袋胡乱一摸,拍着大腿笑嘻嘻:“是、是、是……亏您捡到。”说着急伸手。
陈寅亥一躲,将大洋收进掌心,朝他扬了扬下巴。
老汉是明白人,看出他们一起的,“最近一次是8月17号。”
“你那么肯定?”宫城眼神倏地一亮。
“那天原本要杀鸡,结果家里来了人就没杀成。所以我记着日子。”老汉说话时,眼神时不时瞟向大洋。
宫城心想,刚好是方谬天失踪的日子。
陈寅亥向宫城询问:“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宫城摇了摇头,示意将大洋给对方。
老汉一拿大洋,看了看赶紧揣兜里。顺带又告诉他们:“这幢房子晚上还会发出些声音……”
宫城警觉:“什么声音?”
“说不好,就你让我学我也学不来。”老汉为难,见捞不到什么好处了便也识趣走了。
“你腿伤好了?”宫城关心陈寅亥的伤势。
“小伤,早没事了。”陈寅亥当即灵活地扭动脚腕,接着告诉宫城:“方谬天通知我来,怕你一个人不安全。”
宫城纳闷,方谬天怎么知道他会来这里。
陈寅亥望着宫城:“你这次去北平有收获吗?”
“有倒是有,但是线索断了。”
宫城找到屠苏阳往北平寄东西的地址,那个叫苏禾的女人和屠苏阳是什么关系?又知道多少关于屠苏阳的事由于没找到人,线索再一次断了。
陈寅亥拍拍宫城的肩膀安慰:“没事,慢慢来。总能查出线索。”
“寅亥,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宫城诚恳地望着他。
“什么帮不帮的?你说要干嘛?”陈寅亥觉得宫城这点不好,太见外。
宫城转身望着身后的林家宅,陈寅亥上前同他一起观望。
“是这里吗?”陈寅亥从他的沉默中得到信息。
“嗯。”
“什么时候?”
“今晚。”
陈寅亥向他投去诧异的目光。
宫城缓缓转向他,他没有开玩笑:“就今晚。”
晚上8点左右,夏季的夜已落下。
宫城准备采取行动,陈寅亥劝他等等。
宫城不理解他等什么,可没多久,一个身影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
“你还真来了?”陈寅亥一脸激动,没想到这小子够义气。
“我要不来,功劳不就被别人抢了。”方谬天朝宫城挑眉。
宫城质疑道:“你是来拖后腿吗?”
“你怎么就觉得我是来拖后腿?好歹老子有枪,关键时能保命。”方谬天神气地拍着别在腰间的枪,提醒他们别忘了老子可是一名巡捕。
“寅亥,我先进去,你跟我后面。”宫城直接忽视方谬天和陈寅亥对接。
“宫城?你小子……”方谬天刚开口,宫、陈二人齐刷刷作了个“嘘”的手势,反倒他像是多余的。
宫城贴着墙摸到大门,不出意外门上了锁。
他和陈寅亥一人拿着手电,一人拿出工具准备开锁,忽听前面“呸嘶呸嘶”发出像舌吐信子的声音。
方谬天朝二人招手示意,然后轻轻松松地推开一扇窗,翻身进屋。
两人顿时傻眼,呆在原地。
方谬天探出脑袋,一手靠窗框胳膊肘顶着窗户:“你们干嘛呢?快跟上。”
两人对望了一眼,尴尬地收起手电筒和工具跟上。
宫、陈二人不免寻思,方谬天干巡捕前是不是还干过其他行当,不然怎么那么门清儿?
屋里很暗,幸得透进来的天光不至于无法辨别方向。家具破败不堪,蒙上了杜蠹灰丝,蛛网在天光下泛着蓝莹莹的光泽。斑驳脱落的墙皮,露出里面的水泥结构,石灰粉尘和木头腐烂的气味交杂,让人鼻痒难耐。
陈寅亥仰起脸,张大嘴,眼瞅一个喷嚏。
宫城眼疾手快掏出手帕捂住了他的口鼻,陈寅亥弯着腰闷沉的“嚏”了一声。
这一举反倒令宫城有了新发现,门口凌乱的脚印,说明这个房子不久前有人出入过。
“至少不下五人。”方谬天凭他多年在案发现场的经验判断,不忘回头提醒:“眼下不知道里头有没有埋伏,凡事小心。”
“嗯!”宫城应道。
陈寅亥被宫城一手环抱,手帕死死地捂着,只能连连点头赞同。
方谬天看着眼前这一幕,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是好。他这是挟持了一人质吗?
“我说你能松开了吗?”方谬天推了下宫城,“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上门打劫的。”
宫城低头看了眼怀里的陈寅亥,是有点像。
方谬天在前面开路,留宫城在最后护航。
脚下不慎踢到了什么,宫城低头一看,是块地毯。生怕等会儿被绊倒,他特意用脚尖把翻起的边铺平。
前方传来轻微的嘎吱声,抬头,方谬天和陈寅亥正小心翼翼地上二楼。宫城踏上台阶,突然发现有些异样。楼梯上一串脚印是方和陈两人的,未免太过干净。宫城回头看了一眼地板上的脚印,脚印到楼梯这里就消失了,地毯周围也没有其他脚印。除了中央楼梯也没第二条上二楼的通道。
不禁皱眉,难不成人还会飞?直接飞到二楼。或者他们根本没有……
“想什么呢?快跟上!”方谬天扶着楼梯的扶手,在宫城头顶上方压低声响喊话。
刚觉得就要想到答案,突然被方谬天打断,只能放弃这个疑虑先跟上。
经过一番搜索,二楼也没有方发现什么特别之处。
宫城想起之前老汉提过二楼的灯有时会亮,刚想检查一下开关。
头顶的灯突然亮起。
方谬天立刻拔枪转身一气呵成,宫城也后退一步进入警备状态。
结果,虚惊一场。
“我不是故意的,不小心靠到。”陈寅亥举双手投降,嘴张得和头顶的灯泡一样大。
“幸亏没人,不然人早跑了。”方谬天数落他。
“既然没人,索性亮堂地找线索方便。”陈寅亥建议。
“还是关了吧,免得惊动周围的住户。这宅子之前就被传成‘鬼屋’了。”出于谨慎,宫城觉得还是关灯妥当。
“鬼屋?”陈寅亥一听,眼睛瞪得比鬼还吓人。
“这我知道,这宅子死过人。男的把一家四口都杀了,尸体埋……埋哪儿我忘了。当初这案子挺轰动的,不过不是我们局子负责的。”方谬天指着陈寅亥背后的墙:“看到没,墙上那些黑褐色的就是当初遗留的血迹……”
陈寅亥瞬间吓得脸色大变,头顶冒出冷汗,不断咽着口水,不自觉地往后退。一听墙上有血迹,吓得转身又撞上了开关,“啪”的一声灯灭了。
“宫城!宫城!”陈寅亥吓得赶紧躲宫城身后,搂着他仿佛抱着一尊佛,所有牛鬼蛇神速速退去。
“就你这胆量,还当过兵?”方谬天投去怀疑的目光。
“我读的军校,不是去当兵。差得远了!”陈寅亥反驳。
方谬天嗤之以鼻,“我看,你是差、得、远、了。”
宫城抬头望着他,都什么时候了还不忘损人?
“宫城,你瞪我干什么?又没说你。”方谬天想起他俩是同学,宫城该不是误会他指桑骂槐吧?
黑暗中宫城沉默地朝他眨了眨眼。
方谬天赶紧解释:“宫城,我可没说……”
楼下突然传来动静,宫城迅速按住他的嘴:“都别说话!”
三人屏气凝神,聆听着楼下动静。
宫城凑得很近,方谬天甚至能听到他规律的呼吸声,一下下喷在他鼻尖,痒痒的。
宫城的手怎么那么软呢?他都怕自己的胡茬把宫城嫩生生的掌心给划破了。转念一想,划破不至于,顶多膈到他。
脚步声到了楼下。
陈寅亥紧张地抓着宫城的胳膊。
宫城朝方谬天递了个眼神,“你的枪能派上用场了。”
三人已各自站位就绪,只等人进来。
“不许动,举起手来!”方谬天拿枪指着来人的脑门,陈寅亥从侧跳出来将人撂倒,搞定。都不需要宫城出手。
宫城“啪”打开手电筒照着那人的模样,皮肤黝黑,一口黄牙,衣衫褴褛,凑近还有股臭味。
“啪!”
这次是方谬天开的灯。
这人的模样像是个乞丐,不像是他们要找的人。
“各位老爷,饶命饶命啊!我没偷东西,我就是见它空着偶尔来住住,好歹比住桥洞舒服”
“那8月17日那天你也住在这里吗?”宫城蹲下询问他。
“这……我哪儿记得清啊?”
方谬天算是听出来了,那是他被绑的日子。可是他们查看了整栋宅子也没找到之前关他的房间。
乞丐突然用力挣脱,连滚带爬地下楼,在地毯上摔了一跤又迅速爬起。
一行人追下楼的时候,乞丐已经翻窗逃跑,只剩“吱呀”晃荡的窗户。
方谬天不慎踩到卷起的地毯,幸亏一个弓步稳住,没等他得意几秒,背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心想不好,回头没等张口,陈寅亥整个人就向他扑来,抱着他摔得地动山摇,灰尘四起。
宫城一手挡着脸,一手拿手电筒照着楼下,询问道:“寅亥,你要紧吗?”
“别对脸,晃眼睛。”方谬天按着陈寅亥的头向宫城提出抗议,敢情儿他给这小子当了人肉垫。
“哦,哦哦……”宫城赶紧将手电筒挪开,照着台阶“嗒嗒嗒”下楼。
宫城扶陈寅亥的时候,手电筒无意间照到地毯下的地板,“你们两个起来,让让。”
陈寅亥叫唤着起来,方谬天冲他道:“瞧着点儿,拉我一把!”
宫城掀开地毯,拿手电筒一照,果然这块碍事的地毯下暗藏玄机。
“这……有地下室?”方谬天惊喜道,“看看能打开吗?”方谬天走到宫城身边,拔出了枪对准地板缝,提醒宫城:“小心,慢点儿来。万一下面藏着人。”
宫城明白他的意思,将手电筒交给陈寅亥让他拿着。然后双手拉住地板的两处凹槽,有些沉,但是很松,说明经常有人打开。
三人的心由嗓子眼落回胸腔。
方谬天提议:“刚才那么大动静,里面要是有人铁定全听到了。我先下去,你们留一个在上面把手。”
“我跟你下去。”方谬天刚说完计划,宫城率先作出决定。
两人不约而同地向陈寅亥投去一致的目光:你留下。
“我……我留……”陈寅亥紧张得话都说不利索,方谬天猛地拍了下他的胸口,引得他一阵干咳。
“我先下去了。”方谬天说完顺入口的铁梯爬下,消失在漆黑一片中。紧接着宫城也下去了,还拿走了唯一的手电筒,留下陈寅亥一个人在黑漆漆,空荡荡,死过人的鬼屋里。
方谬天摸到墙上有开关,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头顶的吊灯一盏盏亮起延伸至远处仿佛一簇簇沉寂的鬼火被重新唤起。
“干脆堂堂正正地来,我就不信干不过这帮小赤佬。”方谬天放出狠话,誓要报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