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案发现场的目击者,四人被带去做了口供。
回宿舍时已是半夜。
屠苏阳见宫城始终低头,一言不发。担心他被吓坏,秉持想安慰对方的心理抬手要揽宫城的肩。
一双带着湿意的杏眸缓缓转向他。
屠苏阳望着那活像被人欺负过,可怜见的眼神,喉咙发紧,艰涩地咽道:“宫城,你……”
“何て言った。(你说了什么)”
下一秒,眼睁睁看着宫城被人从眼前拖走。
屠苏阳反应上来,回头看到武藏苍介抓着宫城一通叽里呱啦质问,情绪激动得像个疯子。
“何してるの。(你干吗)”屠苏阳上前却遭对方一把挥开。
武藏用力将宫城推到墙上,传来宫城吃痛地叫喊。武藏死死钳制宫城的肩膀,神情凌乱,因激动变得面红耳赤:“本郷せんせいが人を殺すわけがない。(本乡老师不可能杀人)”
武藏话音刚落就被一股强劲的臂力提起后颈一把扔开,重重地摔在走廊上。
屠苏阳扶住宫城,眼神焦灼地上下游移查看他受没受伤。
“没事吧,哪儿撞疼没?”屠苏阳就连声音都瞬间软和下来。
宫城捂着肩头,仰头道:“没事。”他将目光投向匍匐在地,捶打着地面的武藏苍介,忍不住询问:“大丈夫ですか。(你没事吧)”
武藏苍介埋头没了声音,片刻他望向宫城心虚地垂头。起身拍了拍衣服,朝宫城郑重地鞠躬道歉,沉默地离开。
“这人八成有病!”屠苏阳见他走,也不怕人听见。
屠苏阳随即望向宫城,两人短暂地相视后,宫城提议他们先回宿舍。
多少听到些风声,众人都焦急地等屠苏阳和宫城回来。见两人安然无事这才松了口气,免不了询问一番。
“我听说出大事了,有个教官被抓走了?”陈寅亥打探。
“到底出什么事了?”张启明也问得小心翼翼。
审讯室那边原先不打算放相关人员回来,最后是草翦教官跟对方交头接耳传达了一番,对方才允许他们跟着草翦离开。
一路上,草翦教官警告他们今晚的事不要声张,否则对他们没好处。
屠苏阳拍拍陈寅亥的肩,眼神示意他别再问。陈寅亥这才作罢,许汗青见状也拉走张启明。
宫城见众人散去,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坐在床上,不断揉着肩膀,眼睛却盯着脚尖前的地面。
“嗯!”
有个硬物抵着背,宫城回头见是一瓶药酒,顺着那只手往上看到屠苏阳的脸。
“我给你上点跌打酒,揉揉?”屠苏阳见他进门老坐着揉肩膀断定肯定是刚才被武藏那臭小子推的。
“不用,没事。”宫城觉得没必要。
屠苏阳不依不饶:“你把上衣脱了,我给你看看,要真没事我立马就走。”
为尽快打发他,宫城无奈开始解扣子。解到一半突然想起,他今天没穿背心。一旦赤膊,疤肯定就会被看到。
宫城索性扯下一边露出半边肩给屠苏阳,活像西洋画里露肩的维纳斯。
屠苏阳寻思都男的有什么不好意思?眼下这脱一半,反倒让他看着不好意思。
屠苏阳跪坐到床上,往前爬了两步,查看肩膀。
“你这都红了,明天铁定泛青你信不信?”屠苏阳说着鞠了一掌心药酒“啪”往上拍,用力推揉起来。
宫城措不及防溢出一声,整个人被推得往前颠。
那声娇软的哼唧声像蛛丝一样缠上屠苏阳心头,勒得他心痒难耐,恨不得把心剖开挠挠。
“宫城的肩怎么了?”顾笑庸投来关心。
“刚被武藏一推,撞墙上了。”屠苏阳回答,手上力度丝毫不减,“下次让我见到那小子,准给宫城报仇。”
屠苏阳揉着揉着,感叹这宫城的肩头那么滑溜不像是抹了跌打酒的缘故。皮肤又白又细腻,恍惚间屠苏阳想到他爸珍藏的那枚羊脂玉刻章。
屠苏阳将掌心盖住瓶口,想着再来点好得快。抬头看宫城扯着衣服半露香肩,别过头瞧肩膀的模样着实带着点儿香艳。
宫城想看肩上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耳边飘来一句:“宫城,你能把肩膀再往下露点吗?”
说话的正是陈寅亥,他正伸长脑袋跟个王八似的瞧宫城的肩膀,身后飞来一枕头将他打趴在床。
“你想什么呢?晚饭吃饱,大半夜就思□□了?”顾笑庸听出了他话里的心思。
陈寅亥抱着飞来的枕头,嘟嘴道:“你没点想法怎么知道我思啥?”恨恨地把枕头扔回去,讽刺道:“我看你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等回头,宫城已经麻利地将衣服拉上免得又被他们拿来寻开心。
陈寅亥失望地一躺,在床上扭成蚯蚓。
宫城见屠苏阳跪在床上,穿着训练时的裤子,顿时震惊得催赶他:“你下去,怎么穿着裤子就往我床上跑?”
屠苏阳一听,知道宫城是嫌脏,识趣地下床。看他也穿着裤子坐的,反问道:“你自己不也坐了吗?”
“我坐边上又没跑床上,再说这是我的床……”宫城说着弯腰拍打被屠苏阳跪过的床面。
“苏阳,这就是你不对了。宫城说的是,他的床他坐没事儿,你就不成。下回儿你把裤子脱了再上他床。”顾笑庸故意取笑。
“你敢!”宫城立马急了,冲屠苏阳瞪眼。
“顾笑庸,我说你什么好呢?你不开口当你是个君子,大半夜说什么荤话?这么能说那你会不会唱啊?干脆给我们唱一段。随便来个荤段?”屠苏阳觉得顾笑庸要么不说话,一开口能把人气死。
“唱我可不会,我只知道不早了,要睡了。你们最后一个记得关灯!”顾笑庸笑着盖被子,侧过身。
宫城寻思什么“荤话”,屠苏阳是想说“浑话”吗?那“荤段”又是什么?可能是哪一出的戏名吧!
见顾笑庸把自己裹被窝里,知道他行动不便。屠苏阳上去就朝他屁股拍了两下,迅速撤离。
顾笑庸扭过脖子,努力仰起头冲屠苏阳吼道:“苏阳,你有病吧!”
死者是三年级的田中泷川,父亲是日本军事法院的副院长田中正义。
尽管军方极力想压下来,但命案第二天还是登上了《朝日新闻》成为广大日本民众关注的焦点。
知道出了这样的事,众人纷纷感到后怕。
一想到昨晚宫城和屠苏阳被抓去审讯所以回来那么晚,更是心有余悸。好在人是安全回来。
屠苏阳回宿舍,见宫城不在,没等开口陈寅亥就告诉他:“刚那个叫武藏的来过找宫城,宫城跟他出去了。”
屠苏阳一听,立马摔门冲出去。
吓得陈寅亥同张启明一激灵,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那小子找宫城准没好事。”屠苏阳心里早将武藏苍介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一遍,但当务之急是找到人。
“该不会是……”屠苏阳灵机一动。
来到发生命案的教室,屠苏阳在门外就听到了宫城和武藏苍介的谈话。
屠苏阳的出现把正探讨案情的二人吓得一个个面如土色。
“屠苏阳,你怎么来了?”宫城眨了眨眼,恢复平静。
“我听寅亥说你被……嗯,那家伙叫出去了,可不得来看看。”屠苏阳说“那家伙”的时候用下巴指武藏苍介。
宫城回头看了一眼武藏,说:“我们继续。”
武藏将注意力从屠苏阳身上移开,重新望向宫城郑重地点头。
“死者被人从正面用刀刺中要害,失血过多致死。可刀上除了本乡教官的指纹……”
“你们日本人是傻吗?眼看别人向你捅刀子不知道躲?”屠苏阳补了一句。
“死者服用的咳嗽药中含大量镇静成分,来教室前他刚好服用过。可能这是导致他反应迟钝无法避开的原因。”武藏解释。
“你当咳嗽药还是安眠药?”
“你……”武藏气得咬牙,但努力克制情绪。
“屠苏阳!”宫城冲他皱眉,提醒他闭嘴。正当他要回头继续和武藏讨论线索的时候,突然觉得屠苏阳说的不是没有可能。他看向武藏:“他说的不是没有道理。”
武藏思索着宫城的话,瞬间反应过来,激动道:“我马上去调查。”
武藏苍介兴奋地朝外走,忽然回头对宫城道:“我见到审讯本乡教官的人员,他说他完全没有无罪的人极力为自己证明清白的态度。我试图去看望,但没有成功。”
武藏走后,屠苏阳望向宫城,见他沉眸不说话,猜到了他的心思。
“你是不是打算去看本乡?”
宫城诧异,他怎么猜到的?
“武藏刚说了,他都进不去。你要怎么进去?”
宫城以为他想到了什么对策,结果空期待一番。径直从屠苏阳面前走过。
“诶,宫城,你等等我!”屠苏阳赶紧跟上。
宫城在看守所门外看到苦苦哀求却无法进去看望的樱奈夫人,等她走出一段距离,宫城追上她询问情况。
樱奈夫人表示他只是想送些换洗的衣物给自己的丈夫,他坚信丈夫是无辜的。
“当初は過ごしていたと思いますが、今回もきっと大丈夫だと信じています。(想当初都度过了,我相信这次也一定会没事的)”
“待って、何があったのでしょうか。(等等,请问当初发生了什么)”宫城叫住了她。
樱奈缓缓转过身,她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宫城。
“宮城君、こちらは……(宫城君,这位是……)”静香护士摘下口罩,她是前来给看守所关押的犯人列行检查和送药的。
看到静香护士,宫城突然心生一计。
宫城穿着白大褂,戴上口罩拎着药箱跟在静香护士身后进了看守所。
静香护士将听诊器挂到宫城脖子上,嘱咐他不要耽搁太久只有8分钟,她先去忙了。
宫城找到本乡和音,他正坐在床上闭目养神。
听到宫城的“本郷せんせい(本乡教官)”,本乡恍惚间以为听错了,直到看到牢门外站着一个打扮严实的人引起了他的怀疑。
宫城摘下口罩,本乡瞬间认出了他,颇感意外。
“どうして(你怎么)……你怎么来了?”本乡和音吃惊地望向他,从床上下来走到宫城面前。
“我来是想请您回忆一下,是否能找到线索证明你的清白?”宫城望着对方。
本乡和音露出豁然的表情,随即沉默地低下头,转身朝里走去。
宫城见他什么都不愿说,不得已只能打感情牌,“我在看守所门口遇到樱奈夫人,她很担心你。可是对方无论如何不允许她进来。”
本乡和音动容了,这是他决定默默接受以来一直在考虑始终无法回避的问题。如果他不在了,樱奈该如何自处?
沉默片刻,宫城听到他的回复:“宫城,麻烦转告樱奈。”
宫城握紧栏杆,试图贴得更近,生怕听不清。
“每个人都会为当初犯下的错误赎罪,我希望能得到她的谅解。”
宫城还想问些线索却被巡逻的看守打断,宫城赶紧侧过脸戴上口罩。
“何してるの。(你在干什么)”
宫城理了理胸前的听诊器佯装刚做完检查,回道:“ちょうど、出かけようとしていたところです。(刚好,我正准备离开)”
看守看他离开这才打消怀疑,回头看到本乡和音恭敬地向其鞠躬。
本乡微微眯眼笑着朝他点头示意。
看守见他一切安好,踏着正步离开。
宫城将白大褂等物归还给静香护士并表示感谢。
静香护士表示关心:“本郷教官のことも聞きました。正直に言って私は彼が人を殺すとは信じていない。ぜひ彼を助けてほしい。(本乡教官的事我也听说了,说实话我并不相信他会杀人。希望你一定要帮助他。)”
“証拠を見つけてやる。しかし、本郷先生はただ一言……(我会找到证据的,但是本乡老师只说……)”宫城想到樱奈夫人和本乡都提到“当初”?是曾经发生过什么吗?
宫城朝静香护士感激地鞠了一躬,再次道谢便匆匆离开,留下一脸茫然的静香护士。
静香护士低头看了看宫城脱下的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