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新的一年。
宫城特意来横滨见酉冬,今年他就要毕业了。
“宫城。”
穿着一身白色毛衣开衫的酉冬朝宫城兴冲冲地招手。
酉冬变了,削瘦了不少,发型是眼下时兴的学生头。
交流中,宫城发现酉冬有些拘谨。
她成熟了。
这样的蜕变多半是许汗青的离世给予酉冬的打击还是生活的磨砺,他无从知晓。
酉冬说带他去中华街逛逛。
“关东大地震那年好多人回国了。这几年逐渐有了起色,陆续开了不少中国菜馆。”
宫城以临近毕业,课业繁重拒绝了酉冬的好意。
“这恐怕是我最后一次来看你。”
“是吗?”突如其来的离别让酉冬有些无措,更多的是不舍。
宫城拿出那条红围巾,这是许汗青尚未织完被他要去的那条。他利用午休偷偷去找静香护士学习织围巾,最后被陈寅亥发现。知道是许汗青打算织给酉冬的,整个寝室动员互相学习起织围巾,今天你织一厘,明天我织一厘。在盛夏总算齐心把围巾织完。
酉冬怔怔地盯着红围巾。
宫城刚想开口被一名穿着学生装的年轻人打断。
“(酉冬,居然会在这里遇到你。)”西条智久热情地向酉冬打招呼,瞥见酉冬对面的陌生男人立刻变得拘谨,向对方礼貌地点头问候。他轻声问道:“(这位是?)”
“(我叫宫城,是酉冬的朋友。)”宫城自我介绍。
“(你好,我叫西条智久,是酉冬的国语老师。)”西条智久不好意思地低了低头,“(这样自称实属惭愧,我其实是横滨师范学校的大三生。)”
宫城没有多说什么,默默点头。
“这是我们寝室的一份心意,织得不好,希望你能收下。”宫城思虑再三未提起许汗青,不希望美好的念想会变成她沉重的负担。
酉冬嘴角抽搐了一下,微笑着抬头对宫城道了声“谢谢”,接过围巾抱在怀里。
“酉冬……”宫城想告诉她凡事向前看。
酉冬转向西条,笑着说:“(给我围上。)”
西条愣了一下。当酉冬将围巾用力塞到他手里的那一刻,他下意识看向宫城,双方在互相试探和尴尬中对视了片刻。西条拿起围巾给酉冬围上,细心地整理了一番,夸奖道:“(真好看!)”
酉冬将口鼻埋在围巾里,看似娇羞。
宫城恍惚间明白了他俩的关系,温柔地向她告别:“保重!”
酉冬平静地点点头。
直到宫城的背影渐行渐远,酉冬才敢抬头正视前方。她想给他一个安心,做一个无牵无挂的了断。
“(如果是真的该多好。)”西条蓦然感叹道。
酉冬望向他。
“(我是说刚才。)”西条对酉冬的拒绝丝毫不意外,毕竟对方是这样出色的一个人。
“(对不起,西条。)”酉冬对利用他深表抱歉。
宫城一回寝室,就被众人一顿盘问。酉冬收没收下?什么反应?说了什么?
宫城一一作答。
“酉冬和汗青多好啊,你说唉!”张启明替他俩惋惜。
屠苏阳发觉宫城似乎有心事,找到了他。
被他看出来,宫城也不瞒着。
“我没跟酉冬提围巾是汗青织给她的。”这无疑是将许汗青对酉冬的心意全然埋葬,宫城对自己的自作主张深感愧疚。
“你是怕她念着汗青日子一久成了负担?”他的心思屠苏阳理解。见他一脸惆怅,替他排解道:“你不提,不代表人家不知道。”
宫城倏地抬头,望着他默默无语。
酉冬拿出了她织好的红毛衣。
她将围巾从脖子上取下叠好和毛衣放到一起。
看到围巾的那一刻,她什么都明白了。
经过四年的努力,顺利迎来了毕业。
尽管屠苏阳的成绩和第三名并列,但由于中国留学生的身份按帝国军校的规定他无缘挤入前三排名。
屠苏阳倒也不在乎虚名,免得日后学校周年庆优秀毕业生把他的照片摆出来。
宫城成绩排名仅次于屠苏阳,陈寅亥甚至怀疑宫城是不是故意放了水,结果让屠苏阳跻身上位。
毕业舞会是帝国军校的一大特色,届时毕业生可以邀请女伴共赴大礼堂参加舞会。
“你说怎么办吧?眼下上哪儿去找个女的!”陈寅亥早知道就不夸下海口。
“没有就没有呗!”顾笑庸觉得他未免小题大做,“苏阳他什么意思?”
“你不提还好,说起我就气。他压根不急,根本不当回事儿!”陈寅亥觉得这关乎他们整个108寝室的面子,“到时我们寝室5个光棍,一个女伴都没有。“论长相、论个头、论头脑我们哪里不如了?”
“要不问问酉冬?”张启明建议。
“不成,万一酉冬见到我们想起汗青又难过怎么办?”陈寅亥觉得不妥。
“静香护士呢?”顾笑庸提议。
“静香护士我想约她来着,谁知道她早有约了。”陈寅亥懊恼自己应该早点下手。
宫城拿着一套白色西装路过,见他们仨围在一起许是在商量事儿也就没打扰,径直走到床位。
“宫城,你这套哪儿弄来的?”张启明没见他穿过,心生好奇。
“我租的,这不参加毕业舞会嘛!”
“你不是有套黑的吗?”
“那套平时穿行,舞会这种隆重的场合我觉得不合适。”宫城试着西装,让帮忙看看效果。
紫色腰封将他纤细的腰肢勾勒得恰到好处,白色西裤箍出姣好的臀形,流畅的裤身衬得双腿笔直且修长。
“宫城,你多少的腰?”顾笑庸打量那腰身绝对不超过二尺一,说不定连一尺九五都没有。
宫城眼下也没尺子,拿虎口丈量了下。
“三个半虎口。”
陈寅亥用虎口在自己腰上比划,好家伙这连自己一半还不到。
“这腰是够细的,换作个女的也能被你比下去。”
顾笑庸这话提醒了陈寅亥,有个看似荒唐却眼下唯一救急的馊主意在他脑海中酝酿成型。
他一招手,勾住顾笑庸和张启明的脖子按着他俩的头压低声一番窃窃私语。
“我还是出去照吧!”宫城觉得还是要自己看到效果才放心。经过三人时,三人戛然而止齐刷刷冲他傻笑。感觉到一丝反常,但没多想。
砰!
关门。
顾笑庸摇头:“你说这样做我们和宫城同窗四年的情谊是不是就没了。”
陈寅亥拍了拍他的肩,用视死如归般坚定的目光看着他:“同窗四年,是时候为兄弟两肋插刀了。苏阳的好兄弟!”
顾笑庸一副皮笑肉不笑瞟他,扯着嘴角有气无力道:“我替宫城谢谢你啊,临了不忘插他一刀,让他终身难忘。”
“你们说我当有多难呢,到手了。”张启明得意洋洋地举着从宫城钱包里取出的照片。
“启明,你小子闷声干大事,手挺快啊!”陈寅亥夸奖。
听到门外传来声音,三人吓得立即各归各位。
见是屠苏阳,三人顿时松了一口气。
“你们仨怎么了,见了我一个个跟飘了魂儿似的?”
心虚的三人当没听见,一个都不理他。
“诶,还没分道扬镳呢!就一个个不待见我了?”屠苏阳瞟了一眼三人。
发现舞会要穿的西装不见,宫城当即傻了眼,“我的西装呢?”
话音刚落,传来一道锁门声。
寻声望去,陈寅亥、顾笑庸和张启明三人围在门口。
宫城感到一丝不安,“你们想干嘛?”
顾笑庸和张启明默契地将陈寅亥推出去,陈寅亥一个踉跄来到宫城面前。眯起那双小眼睛,宫城察觉到他眼里的不善,眉头一蹙,杏眼微眯。
突然他一把抱住宫城,装腔作势地大哭道:“宫城啊,现在只有你能帮苏阳了啊!求求你,帮帮他这个忙!”
整个人懵了,宫城不知道他唱的哪儿出。
“屠苏阳又惹什么事了?你松开先。”
“你先答应我,君子一言。”陈寅亥威胁宫城给他一个承诺。
宫城拗不过他,不情愿地接了下去:“驷马难追。”
陈寅亥爽快地松手,凑到宫城耳边把情况告诉了他。
宫城瞪眼,一把推开他:“我一男的怎么给他当女伴?”
“这你放心,我们都准备好了。”陈寅亥大言不惭地展示他的准备,身后顾笑庸和张启明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了衣服和假发。
最让宫城瞠目的是顾笑庸居然也合着他们一起疯。“我才不和你们疯!”宫城气得就要往外走。
陈寅亥早知他不会容易妥协,拿出杀手锏:“张启明。”
听他一喊,张启明立即掏出照片在宫城眼前晃悠了一下迅速撤回。
简淑华的照片。
宫城当即提高嗓门:“还我!”
陈寅亥一个指令,张启明摆出要撕照片的动作。
宫城向顾笑庸投去求助,他故意不往这边看,低头摸着鼻子。
经过长达一分钟的僵持,宫城妥协了。
“无耻!”宫城吐出这两个字,宣告了对方的胜利。
三人顿时高兴得手舞足蹈。
“四年下来,我怎么没发现你们三个是这种人?嫑面孔、五做、号三烂(上海方言:无耻、下作、下三滥)。”一双杏眼愣是萎靡成三白眼鄙视着眼前这三个“昔日同窗”。
“好了,你们进来吧!”
听到顾笑庸喊他们进去,陈寅亥和张启明迫不及待地想看宫城的女装扮相。
“宫城,你转个身。画都画了,给我们看看!”陈寅亥一把扯过宫城,却在看到他的那一刻动作和语气瞬间温柔起来:“这是宫城吗?笑庸你把宫城藏哪儿了?”
“这可不就是宫城吗!”顾笑庸看着自己的得意之作。
“宫城,你爹妈没给你生个妹妹真是可惜了。”宫城低着头,张启明蹲地下仰头目不转睛盯着他瞧,都快瞧出孔了。
“你说句话来听听?”陈寅亥不敢相信这是宫城。
宫城抬起毫无光彩乃至怨念的眼神,“无耻。”
“嗯,听声音是宫城了。没错!”
三人跟猫头鹰一样盯着他,寂静的场面令宫城感到不安,眼睛跟钟摆一样来回扫三人。
“好了我就换下了。”说完就要动手,三人大喊:“别动。”吓得宫城撑着床,身子往后一靠。
“哦,再等等。等等再换!”顾笑庸安抚他。
宫城支撑起身子坐直,怎么有种凌迟的赶紧还不如给他一刀痛快。
“宫城的声音怎么办?”张启明问到了点子上,“喉结用丝巾可以挡,声音骗不了人。宫城的声音那么有特色,苏阳肯定听得出。”
三人陷入沉思。
“就说感冒了,喉咙不舒服说不了话。”顾笑庸觉得虽然牵强但是也算合理。
“行,到时就这么说。”陈寅亥端详着宫城,发现一个问题。“不知道是不是我们对宫城太熟了,总觉得看久了就能看出是宫城。”
顾笑庸抱着胳膊,皱起眉头。突然灵光乍现,“宫城,你看向我,下巴抬起来。”他拿起笔在宫城嘴角上点了颗痣。
“再看看?”
陈寅亥和张启明凑到近前,发现果然不一样了。
“我看行,到时就这样。”
“笑庸,还是你厉害。这样苏阳肯定认不出是宫城了。”
听他们说成了,宫城立刻就要换衣服。一站起来,三人瞬间发现了一个大问题。
“宫城,你到时存个腿?”陈寅亥提议,“哪有像你个子那么高的女的。”
“存腿是个功夫,宫城哪儿会啊?到时蹲着点儿,身量压低些。”
“这下可以了吧,我能换衣服了吗?”宫城满脸写着不耐烦。
张启明提出了异议:“等等,人家姑娘家爱美谁还没个金银首饰。宫城这打扮也太素净了。”
三人一看,还真是。舞会这种场合不戴些个首饰显摆显摆不寒碜吗?
“你们等等。”顾笑庸从行李箱里一层层下翻出一个小盒,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