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城)!”
宫城回头,平樱奈身着一身黑色的和服候在码头。
她踏着小碎步朝宫城走去,身边突然抄出两名军人一左一右。
看两人的打扮是两名下士官,其中一人向平樱奈哈腰示意:“(夫人,请谅解。我们奉上级命令保护你的安全。)”
平樱奈似乎早有料到,平静地点头示意理解。
宫城和平樱奈心照不宣,说是护周全其实是监视。
她将一个布履敷递到宫城面前:“(你要回去了,这个给你作为纪念。)”
“(抱歉,夫人。东西我们需要检查一下。)”
平樱奈并未阻止,由对方检查。
布履敷里包着一只木盒,打开是一只细颈,窄圆肚的花瓶。
下士官拿在手上掂量,倒置瓶身检查里面是否藏有可疑的物品。他将花瓶交给身旁的下士官,摸到盒子衬布下似有蹊跷。
掀开衬布果然取出一本蓝色封皮的书。
下士官翻阅后表示,“(书不能带走,花瓶可以。)”
平樱奈故作不解望向他:“(为什么?那只是一本佛经而已。)”
“(抱歉夫人,上级的命令不允许对方带走书信之类的……)”这时身旁的那名下士官用胳膊顶了顶对方。意识到说漏嘴,他赶紧找补:“(这是上级的命令,请您配合。)”
平樱奈妥协,将包好的花瓶重新交到宫城手里,嘱咐道:“(这是铸铜花瓶,睡觉的时候千万别放在枕边,不然可是会磕破脑袋的。)”
宫城留心听着平樱奈的每一句话,感激地接过赠礼。
“(谢谢你,夫人。)”宫城刚想开口说一声道别却被平樱奈阻止。
“(不必说‘再见’,因为我们永远不会再见。)”平樱奈说完这话,微微颔首,面色淡定地转身。
两名下士官护送平樱奈离去,宫城看了一会儿她从容离去的背影,抱着花瓶,提起行礼上船。
登船后不久,船员敲开宫城的舱门说是有乘客东西被偷,所以要搜查。
宫城余光留意到周围的客舱,异常安静。
出于不想多事,他允许对方进舱搜查。
经过一番搜查,对方并无所获。郑重地向他鞠躬表示歉意:“(抱歉,打扰您了。)”
宫城关上舱门,将藏在床板下的信重新收好。
按理没人知道这封信,应该不是冲信而来。周围一切太平丝毫没有因盗窃产生的喧闹,显然搜查仅针对他。
眼下自己能做的就是静观其变,他之所以妥协配合搜查也是避免打草惊蛇。
船员向一名黑色西装的男子汇报:“(我们搜查过,他身边没有任何武器。)”
黑西装点头。
是夜,宫城将一个罐头放在舱门口,如若有人进来必然会惊动。
凭借这个方法,宫城相安无事地度过了几晚。
明天船将驶入中国海域,宫城站在甲板上望着一望无际的大海心情得到放松,或许是他多虑了。
夜里,一个黑影在宫城的舱门外朝里探望。由于舱内一片漆黑,他只能隐约看到被窝里躺着个人。
黑影悄悄潜入船舱,不慎碰到地上的罐头发出动静。他快速望向床上见人没反应,舒了口气,只当是睡死了。
他靠近床铺,猛地掀开发现床头空空,被子里是一只枕头。
霎时间,宫城从床尾一花瓶砸他胯上,又飞起一脚将他踹到角落。
原来宫城睡在床尾,将身体尽可能贴墙靠着。
黑影拔出匕首朝宫城刺去,宫城挥起花瓶击落了对方的匕首。正当对方捡刀之际,他打开舱门逃向甲板。
彼时深夜,甲板上并无他人。
宫城看了眼身后,是暗黑色的大海。
“(你是谁?为什么要杀我?)”宫城质问对方。
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一步步朝宫城逼近,发出武士发力的叫声朝他挥砍。宫城侧身一躲,匕首砍在栏杆上。宫城抬起一脚踢中他腹部,匕首掉进了茫茫大海。
就在宫城以为他对自己构不成威胁,男人掏出枪对准他。
“(着火了,着火了!)”宫城放声大叫起来,试图引起船员和乘客的注意。
果然船舱里的灯一盏盏量起来,男人见状扣下扳机。
子弹擦过甲板上的阴风呼啸而过飞向宫城。
砰——
宫城瞪大双眼应声倒地。
船员和乘客已经大批涌上甲板,见状各个吓得面色苍白。
男人见身份暴露倒退着走向栏杆,身体往后一仰栽进漆黑的海水。
船长安抚乘客,让船员过去查看他们提供救援。
随之一起倒下的是突然挡在宫城面前的月见里。他从宫城身上翻下,喊了一声:“(宫城)。”
“(月见里!)”宫城难以置信,竟然会是他。
子弹射中他的腹部,白衬衣被鲜血染红散发浓烈的血腥气。
月见里拉近宫城,凑到他鬓边:“(你一定要活着回去,这可是本乡教官最后的心愿!)”
听月见里提到本乡和音,宫城心头骤然一紧。
“(宫……城……)”
见月见里虚弱的模样,宫城将耳靠近他的唇边想听清他说什么。
月见里看着当初朝思暮想的脸近在咫尺,将手伸向宫城的下颚。在快触碰之时,一名自称是医生的乘客赶来检查他的伤势打断了他。
“(必须赶紧将他送到陆地上的医院,不然会有生命危险。)”
宫城看着月见里被安排乘坐救生艇返航,一切是如此的突然令他措手不及。
月见里望着逐渐远离的渡轮灯火,似乎明白小野透宁可自杀也要保全他的那份爱意。
他不禁感叹刚才扳过宫城的脸以一个吻结束这一切该多好!
“(真是遗憾!)”月见里露出挫败的苦笑。
平樱奈请求他在游轮上保护宫城时,他感叹命运的齿轮让他得以再度与其重逢。
可这份美好如同樱花凋零般短暂。
鸠山参议深夜带着秘书前来,向平樱奈对这位故人的离世表示哀悼。
鸠山和本乡站在同一战线,为数不多主张和平的反战党。然如今的局势昭和天皇的拥护者纷纷赞同发起对中国的侵略战争,从而分裂中国,实现其灭亡达到日本独霸东亚的野心。
“(夫人,还请您节哀顺变。)”鸠山哀恸,双掌按着席面,躬身埋首。
“(谢谢您的关心。)”平樱奈忍着悲恸。
鸠山见这屋子空荡荡的就平樱奈独身一人,提议:“(让遥回来陪你吧?想必这样和音也会感到安心。)”
“(你的意思是遥的入籍手续办妥了吗?)”憔悴的双眼露出一丝难得的喜色。
“(是啊!)”鸠山道,迟疑片刻决定将实情告诉她。“(当初你救下遥时,她其实已有了身孕。入学后不久不得已办理了休学。好在平安诞下一个男孩,孩子如今七岁。)”
鸠山瞥了眼平樱奈,出乎意料的是对方竟非但没有因受到欺瞒而愤懑,反倒喜极而泣。
平樱奈万万没意料到她和本乡和音竟会儿孙双全,这意味着本乡家拥有了继承人。“(让您见笑了,真是失礼。)”她用手帕擦拭着眼角激动的热泪。
“(这并没什么。)”鸠山表示理解,“(不过她一直不肯透露孩子的父亲。)”
“(想来是这孩子的难言之隐吧!)”
送走鸠山,平樱奈站在玄关处望着空荡荡的走廊。内心此刻的空洞犹如走廊伸向的黑暗无尽无底。
鸠山细细揣摩着平樱奈的忠告,“(如若大势已无法改变,请您一定保重自身。只有您在,才有可能在局势安稳的那一天发声。为了您的理想和家族的延续请您记住,势必要韬光养晦。)”
“(如果是个男人,那真是可怕的存在!)”鸠山不由得感叹,“(毕竟是平家女啊!)”
宫城踏上码头的那一刻,有种久违的归属感。
这一路提心吊胆,不顺意。
宫城叫了辆黄包车回家。
刚一进门,吴妈便迎了出来。
“少爷啊,你可回来了。”吴妈一边接过宫城的行李,一边道:“之前简小姐来过,送了一个文件袋说是你要的东西,还多亏了简少爷帮忙。太太让我放你屋里,我放你书桌上了。”
宫城一听匆忙上楼,吴妈赶紧追上,“少爷,前几天巡捕房的方警官打电话来问你回来没有,您看您要不要给他回个电话?”
方谬天找他?按理不是屠苏阳的事,难道是苏禾?临走前让他帮苏禾安顿的事。
“我知道了。”宫城说完上了楼。
简本华送来了弗莱明在《不列颠实验病理学杂志》上发表的《关于霉菌培养的杀菌作用》的研究论文,还附上了翻译。
宫城纳闷这字不像本华的,笔锋苍劲有力,倒像出自男人之手。
宫城打开抽屉,取出纸和钢笔想将重点记录下来便于梳理。
笔尖在纸面留下一道道金属划痕却没半点墨迹。
宫城这才意识到拿的是屠苏阳的钢笔,惆帐之余不慎碰落桌上的笔盖。
笔盖顺着地面一路滚到书桌底下,宫城趴地上伸手去掏。
捡起笔盖拿在手里无意间发现笔盖内缘像是贴着什么,他用镊子小心翼翼夹取。
摊平卷起的纸片:布庄有内鬼。
宫城心头顿时凉了一截,想到之前屠苏阳写给陈寅亥信上隐形墨水提到的永泰祥。
宫城替屠苏阳不值!
多机灵一个人,顾笑庸都说他是只狐狸,可最后这只狐狸却是被内鬼害死。
宫城意识到,既然这封告密安然藏在钢笔笔盖里被屠苏阳贴身带着,内鬼极有可能还在布庄。
本乡和音是害死屠苏阳的元凶,动手的是日本人,出卖他的是同胞。
多么讽刺。
宫城戴上屠苏阳送他的戒指,去玻璃花房看望唐泰斯,给它添了一把草。这小家伙儿开始换毛了,一摸一手兔毛。
永泰祥布庄。
宫城再一次见到那个头发稀疏的老男人,依旧穿着一身藏青色长衫。
宫城佯装选了一匹布让他送去简家。趁男人记地址,宫城掏出笔,“等等,我自己写。”宫城边写边解释:“我这人谨慎惯了,生怕出错,自己写的心里有数。”
宫城故意将笔盖掉落在地,顾之川见状忙踮了下脚查看,一副要帮忙的样子。宫城抬了抬手:“没事,不碍事。”说着蹲下捡起笔盖套回去。
送完客,顾之川回头瞧见地上的纸卷。捡起一看:布庄有内鬼。
他的脸色瞬间刷白,慌张望向门外将纸片捏成小纸球,扔进路边下水道。
顾之川拎起话筒拨通武道馆的电话。
宫城在远处静观这一切。
——鱼上钩了。
背后威胁的压迫感愈来愈近。
“喂,我说……”
宫城压低左肩,一个手刀差点劈上对方脖颈。
“是你?”宫城震惊。
“亏我身手矫健,你每回儿遇到我怎么都一惊一乍的?”方谬天摸着脖子,就差一点。
“谁一惊一乍了?”宫城反驳。
方谬天不跟他计较,嗫嚅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一路上顺利吗?”心里嘀咕,回来了也不知道给他打个电话。
“上午刚下的船。”
“上午刚下船就出来溜达?看来精神不错啊!”
宫城微微眯起眼,淡漠的表情似乎在说,你管得真宽。
“你交待我的事我办妥了,人呢搬进去了。你怎么谢我?”
“谢谢。”宫城平静地脱口而出。
“这就好了?有你那么敷衍的吗?”
“那你想怎么样?”
方谬天见状话锋一转,“你要那么精神,”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两张戏票在他眼前晃悠:“有空没?包来运给了我两张票,我呢想和我看戏的小姑娘太多都挑花眼了,要不你陪我。”
“我又不是小姑娘,你找愿意陪你看戏的小姑娘去。”宫城不搭理他。
“佟月清佟老板的戏,票可难买了,唱的还是白蛇水漫金山寺那出。”方谬天看着手上的票觉得可惜,一阵嘀咕:“要不是包来运的对象要看电影,这好处也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