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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纵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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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的话,不同的语境。

梁思原总拿捏不定她的好终究是出于什么。

他的心是一道窄门,对人对事始终有偏颇,可孟清不是,她不吝于对所有人的夸赞,有充沛的情感可以表达,落在心思不正的人眼里,便生出许多的不确定。

“你现在,还是把我当弟弟看待么?”梁思原轻声问道。

孟清没有立刻回答,“我不知道除了这样,我还能怎么看你,我曾经对你很熟悉,我陪你度过了成人的阶段,不管你是不是认可,我们之间曾经是姐弟的关系,永远也不可能彻底从我脑子里删除。”

“不用删除,二十岁之前,你一直都是我的姐姐。”

“我希望现在也是。”

“现在也是,但我希望在此之上,我们还能有别的。”

“你认同这一点,我们就不能有别的。”

“我们两个陌生人,相识只是因为年龄才变成姐弟,姐弟可以做朋友,可以做知己。”梁思原凝视她眼神中有所闪躲的软意,抓着那一点犹疑,轻声问道:“为什么不可以做恋人,做夫妻。”

一把火从外部径直烧到心头,滚烫的感受撩入血脉,沿着脖颈直往上涌。

孟清惊异于他的大胆,怔忪后清醒过来,更不明白的是,自己为什么每一次面对他的注视都会生出怯意而退缩。

这么多年,她并不缺乏追求者,她知道怎么拒绝别人才能让双方保持体面,可只有梁思原,她明明直白而坚毅地说了那么多次不行,不可以,他却还在执拗地抓着每一个她会放松警惕的时刻,用言语或行动不断地表达自己过于张扬的爱意。

孟清不喜欢纠缠,可他偏不是一个令人讨厌的人,他知道进退,也惯会用各种手段来惹人注意和疼惜。

她可以不管他的。

“清姐。”

“不行。”

梁思原刚开口便被她直截了当地打断,人愣了愣,垂下眼去,莫名地扬唇笑了一下,“我知道了。”

说完手臂一伸,倾身从桌子的另一端把空调遥控器拿过来,温度调低了一些,再看时已经恢复了寻常的平淡模样。

孟清还是捕捉到那个笑,在他伸手的那一刻甚至以为他要抱她,心跳僵硬得有一种轻微的窒息感,回过神来,后知后觉,想他刚才到底要说什么,耳根一阵滚烫。

孟清抬头看了他一眼,梁思原分明是没看她的,一接触到这份目光,还是偏过头,眼神带着询问。

“你……”孟清清了下嗓子,“你跟何姐,还是没有联系吗?”

提到何菁,她被搅得混沌一片的脑子终于清醒了些。

“她给我打过一个电话。”梁思原坦白,“问我木林斋展出审批的问题,觉得是我故意卡她。”

孟清不理解他们母子两个别扭的关系,“那你是故意的吗?”

“不全是。”梁思原捧着杯子,“他们程序上有点问题,虽然我的确有权限给她开绿色通道。”

话说着,顿了一下,“但是,不行。”

孟清听到这两个字,觉得他在影射自己,“你这算公报私仇吗?”

“不至于。”梁思原否定之后,又改口:“只有一点。”

他喝了口水,几秒钟的功夫,说:“我后来想,那天在电话里,她要是问我,回来怎么也不知道回家看看,可能我就破这个规矩了,她现在连寒暄都懒得跟我说一句,也从来没有想过我的立场。圈子里所有人都知道木林斋是我母亲的画廊,除了她自己。”

孟清沉默,又不想再责怪他了,那些冰冷的话就是在这样的情绪里一点点被溶解。

梁思原这个人到底是骄傲的,二十几岁的年纪,他在外面如果不够强硬,没有人会听他的话,可太锋利,难免会树敌,那一双双眼睛都在盯着他,等着他犯错,他谨慎惯了,才变成现在这副冷冰冰的样子。

他拒人千里,没人敢碰,孟清这个曾给过他无限慰藉的人,就变成了唯一。

“小弟。”她本想说点什么,还是不忍,咽了回去。

梁思原揣摩她的心思,半响,问道:“我和她不合,真的让你这么为难么?”

孟清摇头,“我不想看到你们两个之间的任何一个人受委屈,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你不用担心。”梁思原说,话语像一个承诺,“我会处理好的。”

“我不是要你一味让步去求全,只是,何姐她毕竟是你的母亲,工作上的事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但私下里,你不要太多的跟她争执,毕竟骨肉亲情,终归是割舍不开的。”

短暂的沉默里,孟清猜不出他在想什么。

她知道他会答应。

意识到这一点,孟清觉得她好像在拿他对自己的感情欺负他。

“好,我知道了。”梁思原不出所料地应下,抬起眼来看她,声音平缓没什么底气,“你能不能也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只要不过分的话。

“以后我是我,她是她,不要用她的态度来拒绝我,可以吗?”

孟清一默,梁思原便不再强逼,“没关系,我……”

“可以。”

梁思原愣住,孟清看着他,重复道:“我答应了,可以。”

到底是怎么说出这句话的,孟清自己也不知道,那一刻也许梁思原说出什么她都会答应。

有时候一个人的乖顺和懂事是有用的,她不能把那些无意的信任和依赖归为一种手段,不想再看他一直低落失望,她还是喜欢以前那个更活泼明媚一点的梁思原。

所以,算了。

又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纵容他一次又能怎么样呢。

孟清在想着这些的时候,梁思原悄悄的,语气很轻地对她说了一声谢谢,很乖,怕她反悔似的。

一顿饭吃完,外面的雨势也没有减小,梁思原把碗筷收拾了洗干净,便捡起外套向她道别。

他的心情没有被大雨影响,反而比刚来的时候好了很多,孟清站在门口跟他挥挥手,回到房中坐在沙发上失神,直到收到梁思原的信息说已经回到酒店,随手回了个好。

【早点休息,清姐晚安。】

一个容易知足的小孩儿。

孟清这样评价他。

这一晚上得到了太多,隔天去上班的时候,梁思原第一次感觉自己像个活人,堵车堵得心平气和,到了地方对其他迟到的同事也只是回了一句没关系,一整天让人焦头烂额的会议开完,一句重话也没说,把开年展的基本事宜敲定了下来。

一连几天,连程丽都觉得他柔和了许多,知道付元明他们回来,两个人还到楼下去接了,虽然他对他们带回来的一部分作品并不满意。

这些人风格不同,体裁不同,挤在一起跟付元明说了半天,对梁思原的否定没有一个服气,总结之后,得出一个结论。

梁思原国画出身,荒废了这么多年,开了个画展不过是仗着名气搞点噱头,他履历再好看,一个搞理论的说他们的画不行,属于外行领导内行,故意刁难。

付元明搞不定他们,也不玩儿阴的,直接把人叫到会议室,当着面开诚布公地阐明了他们的意见。

“我外行。”梁思原看向他们。

一桌人被付元明出卖,挠头摸脸谁也不说话。

梁思原点点头,对程丽说:“给我支笔。”

程丽立刻拿了支钢笔给他,梁思原也不挑,从角落的打印机旁拿了一摞A4纸。

一个废弃的小破村庄,没人觉得他能画出什么名堂,抱着看热闹的心态,有人使了个眼色,打开了会议室的录像。

钢笔的线条有自己的魅力,刚开始,总需要一点磨合。

梁思原的速写曾是长项,时隔多年,底子没落下,落笔更加果断,像一个杀伐果决的将军,又善于用兵,长短曲直,虚实浓淡,每一笔都被安排到适宜的位置,腾挪转移精准得不差分毫。

山与田和房屋在同一个画面中不分远近透视,而给足了眼睛焦点的选择性,山后春花烂漫,屋前老树新生,头顶一只断了线的风筝,追逐着几只高飞的鸟儿。

第一张画摆在眼前时,众人嗤之以鼻,可是很快,一页页纸拼凑,随着画面的开幅越来越大,会议室里渐渐没了声音。

一帮人自动把长桌清空,有人在那支钢笔没水后递上了自己的中性笔,梁思原不挑剔工具,画到最后,活动了一下手臂,休息不过两三秒的功夫,将笔换到了左手,引起一片争议。

石纹的裂痕被推倒,废墟里杂草丛生,草隙间一排蚂蚁搬运着食物,越过纸页的沟壑,土地越升越高,高楼林立了起来,万家灯火层层叠叠,一个阳台的外面还挂着破损的风筝,公园广场上飞舞的鸢尾已经缠在了一起。

过去,现在,未来,一辆疾驰的列车贯穿其间,三条河流一样的画面在面前拼接成不规则的一副,那片废墟下的土地厚重而宽和。

逝者如斯,不破不立。

最后一笔落下,程丽把画拼在一起整理好。

四十分钟的时间,十三页速写,不同的墨色对照融合,中西结合的笔法与构图,大部分的篇幅都放在了当下。

人还在,生机还在,土地不会消亡,秋天不会被埋葬,拆掉半数的村庄在他的笔下蛰伏力量,蓄势待发。

“在通过这个提案之前,我做了一些调查,对这片城区的规划有一定的了解,你们去的时候当地的同志也应该给你们做过介绍。”

“这个地方三十年前靠种花树做旅游改革过一次,结果并不理想,后来做农家乐搞蔬菜种植,但因为当地都是留守的老人孩子,规模一直不大。几年前又修铁路,移山搬石,交通便利后才开始有青年返乡。”

“为了留住人才,解决就业问题,当地政府做了很多工作,招商引资,将几个贫困村拆散重组,让大部分人都成了当地新兴工厂的工人,保障他们生存的同时,从去年开始进行后续的生活和养老、医疗等基础设施建设。”

“新的小区将会容纳附近五个村的搬迁并附带百分之四十的商品房,原有土地则继续发展蔬菜大棚的种植,根据基地规模,组成产业链,为周边的超市优先提供货源。对当地几十年的发展史来说,这是一个令人振奋而具有开创意义的规划。”

“我知道艺术是一个非常私人化的东西,也知道相较于断壁颓垣,大家更喜欢一些直观的美,可我们既然坐在这里,比起自由画家,是不是应该承担起一些社会责任,把艺术的还给群众,让土地的归于土地。一副画可以有很多情绪,积极的、消极的,我都可以理解,可过分同质化、悬浮化,早已脱离了艺术的本质,也与各位坐在这里的意义相悖。”

梁思原起身,说:“被懂的人欣赏是一种幸运,我不歧视任何艺术形式,平日里你们想怎么创作我都不会干涉,但在协会宣传方面,艺术通俗化,是我的原则。美协的艺术属于人民,我们只是记录他们功绩的服务者,那些高高在上的视角,还请收起来,敷衍了事的,我也不会认可。”

“或许有人觉得我让你们去这么一个地方采风是刻意为难,但我可以告诉大家,我会对从我手下过的每一个项目和活动负责,我不怕质疑,你们有什么意见,大可当着我的面说出来。但我希望解释清楚之后,各位可以配合我的工作,而不是整日惺惺作态,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有拉帮结派告状的功夫,不如多提升一下自己。我办公室的门会一直开着,有想继续争辩的,我随时欢迎。”

他率先离开,会议室里一片死寂。

事发时陈文石不在,过后他去了解情况,付元明还在办公室里看那几幅画。

“一支中性笔,也能画出这样的笔锋。”付元明拿着其中一张纸啧啧称奇,“G大工笔十年里最好的学生,他们当年也舍得放人,学个鉴藏史学专业,白白浪费了。”

陈文石知道了前因后果,看着那些画笑了笑,“梁默平和张谷春两个人从小一点点打磨出来的基本功,怎么可能因为几年的懈怠就掉个干净,外行领导内行,今天也是闹了个笑话。”

付元明仍在看那幅画,指了其中一处道:“就这一笔,多少人一辈子都摸不出个门道,他说放弃就放弃了,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不让你跟他斗了。”

陈文石看着没说话,付元明说:“咱们两个,还是老老实实跟着人家喝点汤吧。”

说着,拿起杯子,笑了一下,“不过这人也不能太高调了,万一什么时候摔个跟头,受点伤没什么,闹个头破血流,那就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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