绽放的鲜红色蔓延过他的视野。
知道女王会选择跳楼是一回事,但眼睁睁看着她跳下来又是另一回事。
信衍仿佛被什么东西抽走了力气,瘫软身体蹲了下来,喃喃自语着:“怎么会这样?”
“那个也是线索吗?”十七俯下身,抚着他的后背,“你是又看到什么回忆了吗?”
信衍沉默着点点头,想要简述回忆中看到的场景,但张开嘴后却是一声长长的叹息。
“没事,不用急着说,”十七将他扶到椅子上,“你先坐着休息会儿,等大家都检查得差不多了,我再让他们过来。”
信衍垂着脑袋,任人摆布似地点点头。
然而他的脑中却没有表面这么平静,无数疑问回旋在其中。
为什么他能和回忆中的女王对话?
为什么一路向上时,他没有在塔中看到任何罪犯?
为什么第五层中什么都没有?
为什么她要跳楼自杀?
真实世界的女王究竟是怎么死的?
还没等他理出个一二三来,十七就带着大家返回这间小小的忏悔室。
“你们找到什么了?”颜九微一来就摆着张臭脸,“还特意要我们过来,我们可是已经找到通往下层的暗道了。”
十七却道:“暗道放在那里又不会跑,而且我看你们也没能打开那条暗道,凭什么确定它一定是通往下层的?”
颜九微的脸色更不好看:“就算没打开,就算不是通往下层又怎么样,反正这是重要线索。”她转向信衍,这才注意到他白得吓人的面色,“你这又怎么了?”
“我没事,”信衍长长地喘出一口气后简单描述了这次的回忆。
“有点意思,”颜九微摸了摸下巴,退出忏悔室,站在祭台前环顾四周道:“那除了这个外,你们还有发现其他道具吗?”
信衍也跟着走出来,“没有。”
“那就麻烦了。”唐棠忧愁道:“新的暗道需要道具打开,可这里已经是最后一层,上面几层我们也都翻了个遍,不可能还有遗留道具没被发现。”
徐斯琦安抚道:“不用担心。我们一定能找到的。”
“老话说百步之内必有解药,”颜九微也道:“这层一定会有道具的,所以大家都再找一遍,尤其是你...”
她就像背后长了双眼睛,头也不回地将烛台砸向狡兔,“我注意你好几次了,不是聊天就是发呆。”
狡兔的身手根本躲不开颜九微的蓄意一击,被正中后腰的他揉着受伤的部位,“这里已经都找过一遍了,根本就没有类似的道具,总不可能在天花板上吧?”
信衍随着他的话抬起了头,因为场地限制,礼堂不可能有高高的穹顶与绚烂的玫瑰花窗,但建造者还是尽可能地将这层楼挑高,并装饰着各式雕像与绘画,只是那里太远也太昏暗,他什么都没能看清。
“也不是没有可能啊,”一旁的颜九微和狡兔两人还在吵吵嚷嚷着,“既然你自告奋勇,那就由你上去看啊。”
狡兔冷笑一声,“你出门没带脑子吧,我怎么上去啊?”
“你不上去,就让你的新人去啊,”颜九微回怼道:“你真以为我没脑子?看不出来这个新人的异能是什么?”
狡兔断然回绝,“这和他有什么关系?他只是一个新人。”
无端被波及的江祺然皱了皱眉,突然看向信衍道:“我也想为大家出份力。但我的确没有这个实力,不过我记得这位小哥不是还有有利道具吗?使用那个的话就可以直接飞上去了。”
颜九微做出恍然大悟状,“对啊,还有有利道具,我怎么就忘了这件事。不过天花板也没啥好看的,赶紧是找找周围有没有线索吧。”
“诶,不行!”狡兔反而不依不饶起来,“凭什么你现在说不用了?你就是在针对我。”
“...啧。”颜九微并不理睬他。
狡兔也拿她没有办法,只能小声骂骂咧咧地说着没人能听清的话。
大家都四散开继续搜索道具,祭台处只留下信衍和十七两人。
十七对着始终抬头望向头顶壁画的信衍问道;“你在看什么?”
信衍的声音仿若梦呓,“我想看清楚上面的壁画。”
明明是一直被他忽视的壁画,可当现在他意识到它的存在后,他就无法再挪开视线了。
“所以你想上去。”十七用的是肯定的语气。
“嗯,”信衍也不犹豫,直接拿出权杖。
背后的羽翼就像是与生俱来,不用学习就能自然地控制它,信衍小心慢慢控制高度上升。
在这个过程中,他一次都没有低下过头,视线的中心始终紧紧盯着壁画。它正在呼唤他。
但当他升到最高点时,他才发现画上什么都没有。
画面上灰黑色烟雾翻涌着,混杂着丝丝暗红的血色。
他内心茫然地环顾四周,在高处的壁龛中还有一座座小小的雕塑,上面满是烟熏的颜色,完全看不出原本的样子。
可当他抹去雕塑上的黑灰后,却惊觉他早已对雕塑的模样有所预料。
每座雕像都是女王不同的死法,有被关在铁处女中的,有被吊在锁链上的,也有被分尸的,唯一缺少的就是坠楼而死的。
信衍一愣,下意识地向着天花板的中心飞去,抹去最中央那点深沉的暗色,露出隐藏其中的小小人影,那正是女王正在坠落的身影,散开的裙摆犹若盛放的花朵。可盛放之后迎来的必然是凋零。
他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抚上画中女王的身影。
“咦,”手指下的触感明显不对,似乎是藏着一个暗格。
他用力按动,下一秒暗格弹出,露出里面的人偶,与之前的人偶极其相似却略有不同,身着华美的礼袍,头戴精致的皇冠,一手端着王权宝球,一手举着权杖。
这个人偶不正是女王的模样?
如果之前的人偶可以打开暗道,那是否这个也可以?
信衍拍打着翅膀缓缓落下。
其他人也早注意到信衍的动作,纷纷围了上来。
“你发现了什么?”颜九微急切地追问道。
信衍收起翅膀,攥紧手中的人偶,眸色深沉道:“我看到女王的无数种死法,它们都被做成雕塑放在上面的壁龛中,但唯一没有被做成雕塑的死法就是女王跳楼而死,而这种死法却被画成最中央的壁画。我想这应该是有特殊含义吧。”
“我也这么认为,”徐斯绮道:“我们进入试炼后见到的第一个场景不就是她的跳楼?”
“这可到底有什么特殊含义?”颜九蹙眉。
“因为这是最自由的死法吧,”唐棠突然冷不丁道,“其他的死法都是他杀,只有跳楼是自杀。她可以自由地掌控她的生死。”
“有道理,”颜九微点点头,接着扶额叹道:“但这些都不重要,关键是开门道具还没找到。”
信衍压着嗓子道,“在这里。”他抬起手,露出藏在手心的人偶,“应该是这个吧。”
“你!”颜九微一把抢过人偶,“你小子真是!以后这种关键事情要第一个说!”
她转头就拉着徐斯琦向跑去,“走,我们快去开门试试!”
暗门藏在一座雕像的后面,将它脚边的石块稍许挪开些,就能看到藏在脚后跟下的小孔。
颜九微轻轻拭去囤积在上面的尘埃,毫不犹豫地将手中的人偶插了进去。
“咔哒”一声,所有人都听到自脚下传来沉闷的响声,就像是这座塔在一层层解体,踩着的砖石都开始晃动了起来,逐渐分崩离析。
那座看不清容貌的雕像也开始从脚跟处晃动,晃动的幅度竟越来越大,最终向前倒了下来。
十七拉住站不稳的信衍,侧身一旋,堪堪躲过倒下的雕像。
“啊,”信衍忍不住叫出了声,倒下的雕像碎成许多大块,同时也有不少小块的石片迸射而起,擦过裸露的肌肤。
他下意识地低头去看,脸颊却一阵刺痛,随后眼前便是一片暗色,这暗色中却隐约能看到肌肤的纹理,眼皮上传来温润触感和湿热温度。
信衍一愣慢慢眨了两下眼睛,不长也不短的睫毛缓缓扫过护在眼前的手掌。
“别乱动,小心还有碎石。”十七的声音紧贴着他的耳垂,声源稍稍靠下,从唇间溢出的湿热气流自下而上,缓缓吹拂着他的肌肤。
他忽然就想起十七的身高要比他矮上一些。
那么他们现在到底是什么样的姿势?
十七是否会轻踮起脚尖,靠在他的身后,伸出一只手将他紧紧环保在臂弯中?
在这一只手隔绝出的外界还在地动山摇。但信衍并不在乎,他不在乎身上到底被划出多少细小的伤口,也不在乎其他人是否注意他与十七相依的姿势。
他只知道十七和他站得那么近,而此刻护住双眼的那只手是十七的。
他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全身的血液都一齐向着与十七肌肤相亲的地方而去,他甚至觉得自己就快要血管爆裂而亡了,心脏跳动的鼓点越来越急切,也越来越响亮,这会不会被十七听到,会不会被十七察觉到他的心意?
若是十七知道了会不会接受?会不会转身离开,再也不见?
又或者十七也对他抱有些许的好感,不然十七怎么会一直这样照顾他?
信衍无法顾忌当前的处境,他义无反顾地陷入迟来的少年思春期,无数的问题就像是漫天飞舞的暴风雪,很快就塞满整个脑袋,让他无法思考。
当然他也没有注意,此刻塔中的一切突然都恢复了平静,十七慢慢放下那只被染上信衍炙热体温的手。
信衍的视线才刚恢复,他没有急着去观察此时的情况,而是拉住十七的双手,“十七,我...”
“不好!”颜九微突然出声打断了他的话,“女王死了。”
谁...死了?!
信衍环顾四周,这才发现眼前本该崩塌的雕像恢复了原状。
“那群罪犯发现女王了,这座塔又被重置了。”颜九微猛然转向信衍,“快!别愣着,再去把开门道具拿来!”
“好!”信衍迅速回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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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暗道就再次被打开,雕像整个碎裂开,露出藏在其中通往下层的楼梯。
昏暗的入口仅容一人通过,像通往深渊的洞,只是靠近入口就能感觉到混沌至粘稠的气息,它们无孔不入地从每个毛孔中渗透进肌肉内里,让人无法动弹分毫。
信衍第一次如此直观地感觉到来自死亡的危险预感。
这下面一定有很不得了的东西在等着他们。
那会是日记中提到的怪物吗?
信衍不敢想象。
颜九微表情凝重,她取下小孔中的人偶,默不作声地第一个走进暗道,徐斯绮紧随其后。
所有人都如履薄冰,生怕下一秒传言中的怪物就会杀到面前。
倾斜的台阶坑坑洼洼,长得似乎看不到头。
信衍只能看到最前方颜九微燃起的火光,借着这点点余光,他看到墙面上布满凌乱的刻痕,像刀尖划出的痕迹,也像是野兽的爪痕,期间还有人类的手掌印,用血水染就的掌印渗透进石壁中,记录下那时最真实的画面。
这些残缺凌乱的掌印完美又真实地复现了那个时刻,他们是如何慌乱地带着浑身的伤口,爬上了暗道,却永远走不上去。
因为越是往下,这些掌印就越来越多,至于暗门的入口,那里一个手印也无。
此刻没有一个人说话,凌乱的脚步声与轻微的喘息声,像是伴奏的鼓点,信衍的心跳也愈加乱了。
颜九微燃起更加明亮的火球,照亮整片区域,她不害怕怪物,不管是什么都不可能让她畏惧。
然而当她看到眼前的一切时,她还是怔住了。
因为这里什么东西都没有,除却支撑的柱子以外,就只有碎裂的石块,中间还有一个烧到焦黑的十字架。
这里就是废墟。
“怎么什么都没有。”信衍惊讶道,下一秒他就捂住嘴巴。
这里实在是太过空旷,以至于都有了回声。
信衍听到自己愚蠢的发问一遍遍回荡。
颜九微环视整片空间,“这里不可能什么都没有,那股危险的气息不是还在吗。”她将火球分为数枚小火球,分散在各个角落中,照亮所有曾经不为人知的阴暗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