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在不舍中翩翩起舞,
无人知晓对方是否赞同你的选择,
去证明你的存在、玩弄你的命运,
释放被蒙蔽的陌生声音,
敬那些迷失与错失的情感大雨。”
宏伟的建筑。
房主人曾言谁也逃不出这栋房子,楠确实在这次无论如何也未曾离开半步,似乎他只有进入房内一个选项。
楠曾经不止一次仰望过这栋别墅,阴雨连绵的黄昏下、骄阳似火的清晨里、静谧无声的夜晚中、甚至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雾中。这座被暗色调包围的四层豪华建筑,甚至房主特意再建了一件地下实验室的地方,楠不止一次凝视父亲的房子,悲、喜、怒、苦,所有表情都会在房前被掩盖。
他感受到一股来自别墅的视线,他并不陌生,由于不久之前刚刚体会过,因此他快速无视了无害的目光。
他知道他早已逃离了别墅,他也不可能再回到这里。
幸运的是,身边同样沉默的阿大印证了这栋虚假的存在,也带来了新的疑问。“你怎么在这里呢?”楠笑得恰到好处,仿佛只是疑惑身边人的到来。“阿大不允许楠先生做危害乘客的事,所以阿大要跟着楠先生。”语毕,阿大似乎想起什么,一板一眼的问,“嗯……阿大为什么不能来呢?”
楠失笑,说:“这句话谁教你的,可可欠嘛?”看到阿大兴奋地点点头,楠又问道,“这个说话方式不适合你哦,不过……你明明没有阻止乘客们的昏睡,也没有劝阻海怪,不是吗?为什么要跟过来?”
“它们不会伤害乘客们的,阿大知道这些都是楠先生做的,楠先生没有恶意。”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呀?可可欠告诉你的吗?”
“阿大本来就知道!”阿大说,“可是阿大不知道楠先生接下来会做什么,所以就跟过来了。”
“知道这里是哪吗?”
阿大露出一脸苦恼的样子,随后真诚的回复道:“阿大不知道,它没有名字,但是阿大知道它想让楠先生感受痛苦如活回心转意。”
问答进行的十分顺利,他的童真让他毫无掩饰,将自己的一切全盘托出,有问必答。
完整的答案让楠笑得更加从容,他用夸奖的语气说道:“真棒呢,来,摸摸头……你果然是大海的子嗣吧。”
阿大思考了一下,才说:“不是哦,阿大现在是船长最信任的船员,船长说阿大可是乘客们的守护者!”阿大欣然接受了楠先生的触摸,他自始至终都觉得类似这样的接触是最美好的奖励,它们包含着满满的爱意和温暖,所以他露出开心的笑容,希望对方也因此感到美好。
“这样啊。”楠配合着点点头,用温柔的语气邀请道,“现在我们可不得不去这栋房子里了,不要掉队哦。”
阿大欣喜的牵上楠先生的手,随他进入这栋别墅内部。
昏暗、精致、宽阔、奢华,却毫无生气。
阿大好奇的打量着房内所有的装饰,跟着楠先生兜兜转转。房内的布局在功能性上没有丝毫的多余,绝不给多来的第四人准备空间,没有娱乐性的家具和设备,或许唯一的娱乐在于随处可见的书柜,所有书被严格的归类,阅读的时间也被牢牢限制。
楠会云淡风轻地回答阿大问他的每一个问题,他们脚步轻盈的检查过每一个房间,逐渐了解房内的构造和作用。在聊天中,楠知道他们只有一个目标。
就是眼前熟悉的大门,他即将回到一切的开始。楠从容地推开门,一进门便松开了阿大的手,丝滑的拿过漂浮在空中的水果刀,笔直地走向恐惧的青年。青年和楠至少有八分相似,他背靠着墙壁,不知是月色过于洁白,还是他的肤色本就洁白,他的脸色惨白,恐惧印在脸上填上了几分将死之人的色彩。
“楠先生。”阿大担心道,“阿大和楠先生要不要先看一下周围?如果出什么危险就不好了。”他向前几步想要拉住楠先生,可惜对方走的实在太快,几步便走到了青年面前。他的行为宛如经过了无数次的排练,快准狠的插入年轻的心脏,鲜艳的颜色顺着刀身滴落黑暗的地面。
脸上没有害怕的神色,照常的呼吸没有代替紧张的喘息,不知所措的感觉也没有展现在楠的身上。红色的刀脱手,兴许是楠故意为之,他说:“不会的,这个场景我已经在梦里经历过好多次了。”他转身,似哭又似笑的看向阿大的身后,父亲分毫不差的出现在门口,他的神色充满着欣喜与极大的愉悦,仿佛眼前的色彩仅仅只能调动起他的兴奋神经。“这里可是我父亲的房子,我怎么会不熟悉呢?”楠像是在等待父亲的审判,哪怕他早已知道判决如何。
阿大害怕楠先生的父亲做出过激的行为,连忙想和对方说几句话,不料对方用极度欣慰的语气掩盖过阿大的调节。“太棒了……”楠的父亲骄傲地向自己的儿子走去,虽然有些颤抖,却还是大声夸奖道,“不愧是我的儿子,果然和我一样!你看,你把你的大哥杀掉了,不留情面的——夺走了他的生命。”他蹲下,似乎是在看一个比自己矮不少的小儿子,这似乎值得他的一个拥抱。
可惜楠是一个比他还要高的壮年,他低着头看着父亲,很快抬起头,绕过蹲下的父亲,对阿大说:“我们走咯,这里已经没有温馨的家庭情景剧了,要去下一个命案现场了。”
阿大蹦蹦跳跳走到楠先生身边,认真地说道:“楠先生不要怕,阿大可以帮你处理!楠先生可以相信阿大!”“你会杀人吗?”楠先生没有停下脚步,打趣似的问阿大。阿大的沉默是楠预料之中的情况,单纯善良的大海的子嗣不可能让自己双手沾染鲜血,他没有特别等待阿大的回复,现在最主要的目标是结束这场过去。
于是楠按照自己在脑海中不断重复的记忆走向一件又一件房间。可是他打不开任何一扇门,不管是大姐还是幺弟,五哥还是七妹,所有的门无一例外都打不开,像是被固定在空间里,又像是他们的执念牢牢抓住大门,希望痛苦不再来临。楠在沉默,不知是在考虑下一步的行动,还是在沉溺与痛苦中。
在沉默中,阿大突然说出了深思熟虑的一句话:“阿大想清楚了,阿大可以帮楠先生说服其他人。”阿大点点头,拉住楠先生的衣袖,说道,“楠先生不要难过,阿大一定可以帮你的!”阿大露出笑容,希望楠先生可以感受到安心。
楠先生看了一眼阿大,说到:“走吧,还有一个房间……”
“楠先生?”阿大跟上楠先生,迫切想要把这份心情给予给楠先生。楠将这些话抛之耳后,喃喃自语道:“不要总是想着别人哦。”
似乎是在熟悉的环境一下,过去的情感和感触瞬间被带入,又瞬间萌发,让他总是想起过去的种种和悲伤,总是把现在的情感带入过去,总是回忆起不该出现的画面。
就比如面前这个房间。这是别墅的食堂,到了时刻,一大家子会全部聚集在饭桌上,享受着温馨的时刻。也可以看到人们慢慢离去,只剩下干净到落灰的餐具,最后它们被逐一收起,告诉来者他人的死讯。
楠还记得在吃饭前母亲总会说一句话,然后大家闭上眼睛,在家人们统一的小声祈祷过后,就可以睁开眼睛,拿起餐具。记忆在这戛然而止,他忆不起母亲说过的话,大脑没有重复过这句话。或许是因为母亲过早离开,是因为什么呢?他忘了。记忆仿佛被薄薄的防护膜困住,只需要微微用力一戳,便会喷涌而出。
他听到了。从门后传来的熟悉的声音。
“我们向大海感谢,感恩赐予我们的生活和感情,感恩大海带给我们的一切,谢谢您。”
楠用力推开门,熟悉的一大家子围坐在餐桌边,最两侧是母亲和父亲,靠窗的一侧坐满了兄弟姐妹,而最中央留下了一个空位。椅子像是在等待谁的归来。哪怕那人并不想回来。
他没有犹豫,径直走向空位。
不想面对,不想让痛苦蔓延,那就快速结束这件事。楠想到,速战速决,毕竟这件事都是主导怎么算都是他,理所当然。可是他步履放缓,紧盯着空位,他不在意家人们没有把目光放在自己身上,而是死死的看着眼前的空餐盘。
只不过把那几年再看一遍。没事,他不会动摇,即使是片刻的亲情涌现,也比不过他压心底的爱意。
他在前进,突然的重力让他一顿,他下意识摆出笑容去审视来自,即使周围的人只有阿大。“如果会让楠先生痛苦的话,楠先生就不要去了。阿大看得出楠先生很伤心,就算楠先生在笑……阿大也看得出!”阿大抱住楠的手臂,撒娇似的说说,“悄悄告诉楠先生一个秘密的话,楠先生可以相信阿大吗?”他歪头,期望道,“好不好?”
“这也是船员必修课吗?”楠打趣道。
阿大眨眨眼,说:“阿大判断……判断楠先生需要阿大的帮助!帮助乘客是船员补习课第二条。”
“我可没有求救哦。”楠丝滑的抽走手,将懵懵的阿大留在原地,说,“你的小脑瓜是不是坏了呀?”阿大歪头,疑惑道:“脑子才没有……阿大只是……只是怎么了?”
楠深呼吸,随后从容的坐在椅子上。这时,他才发现房内没有开灯,甚至是没有灯,看不清房内的全部样貌,皎洁的月光投过窗户完完整整撒向巨大的餐桌,也只完完整整照亮了餐桌周围。简直就像是画中的圣光射下,无痛却刺穿任何物体,人们在光下等待最后的审判,在月下等待最后的晚餐。
他闭上眼,跟随记忆,慢慢读出那句话。
“我向大海——”
“哥哥……”
话语未尽,熟悉的祈求声传来,气若游丝,楠看见那位受害者,她的双眼看着他,红色在她的身上流淌,无助在她的眼中逐渐失去光芒。
楠确信自己没有睁开眼。而现在所看到的皆是虚影。
“想要让我感受到痛苦?”他喃喃自语,握紧手中的水果刀,说,“笑死了,怎么可能啊。我想想……第一个从餐桌上消失的,永远是她。”
“不要过来……不要……杀、我……”
当时他是怎么说的?他没说话,他只是靠近了妹妹。于是他也模仿着靠近,举高手,嘴巴自动说出那句话。“不会再痛苦了,妹妹。只要你们都死了,我就可以……就可以……继续喜欢她了!”
没错,你完全没有错。你所渴望的目光,一切的注意都会在你身上。你将完完全全的、真真切切的感受到爱,没有半分虚假,没有任何犹豫。
刀落。在碰触妹妹的瞬间浸入黑暗,像是进入下一幕的过场。
他该继续祷告了。“感谢,感恩给予我们的生活——”
“你做什么!是你、杀了大哥吧?你——”三哥慢慢从画面中显现,他口吐鲜血,怒目圆睁的指着自己,怒道,“为什么、大哥明明……明明……妈妈……妈妈……”
“闭嘴。不要祈求病死之人。大哥不喜欢我,或许难得几次的陪伴与安慰会是他给予我的亲情。”楠说道,“我可是正在夺取我的幸福呀,只在这条路上,你们都会阻碍我。”
“你以后……也会这样……”
我没有错。在三哥闭上眼之前,已经一片漆黑,而他的内心对他说悄悄话,每一个字都刻在骨子里。
那句祷告需要继续。“和感情,感恩大海——”
“轮到我了吗?我还以为……我会是倒数几个。”大姐笑得潇洒,她欣慰地看着他,简直和楠表情一模一样,她背靠橄榄,伸了懒腰,毫无畏惧地说,“我自认为待你挺好的。现在也不需要纠结这些了,六弟。听好了,记得以自己为重,你不能被其他任何人摆布。”语毕,这位高大的女性向后倒去,从别墅楼顶重重落下,自由又释然的表情是黑暗前最后的画面。
他记得他没有说话,只是站了几分钟后离去。
他需要继续复述祷告词。“带给我们的——”
无数画面闪过黑暗。苦苦哀求的四姐,和她平时趾高气昂的样子完全不一样,他没有动摇内心的渴望;灰心丧气的五哥,脾气暴躁的他在最后奋起想要挣扎,他的动作和平时保护弟弟妹妹们的样子几乎一模一样,他没有害怕,内心的欲望控制住情感的爆发;极度恐惧的二哥,临死的他用自己的方法结束了生命,他与点燃的火药一同消失在火焰中,他深知所作所为皆为目标,他想到的到纯粹的关注、纯粹的爱;暴起反抗的七妹,泪水从脸颊滴落地面,她的身边是准备给予兄弟姐妹们的礼物。
他们的死亡刻在他的眼中,无人能够打消的念头,扭曲的欲望形成他自洽的逻辑链,无视心所在之处。仿佛这具被欲望填满的躯壳凭借附着在理智上的癫狂做出近乎“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