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十九章
一天,林之韵在公司不远处的快餐店就餐,邻座那两人的对话也印证了她的推断,但也着实让她担心害怕。那两人说话的声音虽不大,又高低起落的,因为此时店堂已没有别的客人,她又正好坐在那两人的后面,所以那人的对话才让她听个真切。
其中那个戴眼镜的人说:“这段老板真是不地道,一个劲的催着要我给他配件,可是等发过去了,他却绝口不提款子的事情,这年关将近,你说叫人怎么个活法?即便给你…那也是在挤牙膏,五千一万的给,还只给收据不给发票,那数目他虽是认的,但那收据上的数量价格只好由着他去填。这不就是为逃税么?”
另一个四十多岁的男的说:“我们商场不也一样,那货款早给了,他却不给货,你给五万的钱,可他只给三万的货,为的就是白白儿的占用你的资金。哎…这也是没办法啊…如今那货款已入在他手心,二则么他的产品价格确也比别人低一点,好卖一些。”
那个戴眼镜的人说:“和他做生意最好笔笔了清,他这人靠不住,迟早要翻船的。等货款结个差不多,我是不敢再和他做下去了。”
那个四十多岁的男的问:“为什么?”
那个戴眼镜的人凑近说:“我俩虽无业务上的往来,却也认识好几年了,我透个风给你。”然后他低声说:“你知道,他的货为什么会便宜一些,就是因为那配件很多是靠走私过来的,像显示屏啊,集成块什么的,全是走私的。我外甥就是此处本地人,专门给他做接货的营生。我这条业务渠道最初就是他给我活动出来的。我常提醒我那外甥,让他千万小心,可我那外甥却不当一回事,说他自己不过是个马仔。”
那个四十多岁的男的迟疑了一下,过后才压低声音说道:“老兄说的没错,我在此地也是有朋友的,早几日,我和朋友对饮,始听说他还偷着去对岸,那是什么地方,那可是赌城哟!只有驮着去,那有背着回的?”
那个戴眼镜的人也说:“是的喽,俗话说:“赌对冲,嫖落空。”本来这赌还讲个运气,可是进得那职业赌场,是吉星也叫你变地煞。这条路若走下去,就是倾家荡产也不济事。”
林之韵熟视那两人离座而去,她却呆呆地坐在哪儿,心里想道:“走上这条路,那凭你金山还是银山都是填不满的。”这事一定得说,就是吵就是闹都得说。是晚她便问道:“你近来是否常去对岸?”
段永昶先是一楞,旋即便显出一副若无其事的神态说:“没有啊!”
林之韵心里极不高兴,鄙他一眼,说:“还抵赖,你是个男人么?既有魄力做得,就得有勇气认得。你不要不务正业,害人害己。”
这些日子段永昶的心情一直不爽,林之韵又每每揭他的不是,处处留意自己的举动,心里想道:“要不看你漂亮,就是十个也甩了你!”因而就没好气地说:“你居然来监视我,嚯嚯,你管得了我吗?去对岸又怎么了,碍着你了?告诉你,那也是花我自己的钱。”
气得林之韵直跺脚,鄙视着他说道:“你…你…真是个无赖!”
段永昶听了这骂,一点不生气,反倒得意的笑笑说:“你说我是无赖,好,我领。只是,我倒要问问,你既知我是无赖,那你这个自称才女的人为何还要千里迢迢的跟着我来?”
林之韵被这话噎个透不过气来,真是“易涨易退小溪水,易反易覆小人心。”想哭又哭不出来,反正和他吵受气的总是自己,过后她才说道:“那是我自己犯贱,那是我跪着求你的,好了吧!”一边把包往他那掷过去,又气绝的说道:“我是贱女人,那好,你就别来找我!”
两人一场吵闹,又是不欢而散,林之韵独自上楼,段永昶一人出门。他自然又去连真蓝那儿。对林之韵,段永昶觉得已是很对得住她了,和她领了结婚证,就是还没办酒席放鞭炮,说是日后补办。她既不是那些被包养的女人,也不是小三。一人住一幢楼,多惬意多自由啊!自从他看上林之韵以后,外面那些女人他差不多全断了,若说有那也就只有连真蓝一人,可她是原配啊!在段永昶看来,和原配来往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有何不妥的?要知道,村里人仍把他们看成是一对,仍是你老婆,你老公的称他们。可林之韵这人总要无理取闹或惹是生非,让人有不得安宁的感觉。他现在觉得和她在一起时已愈来愈没有乐趣了,只是她那张漂亮脸蛋让人看着舒服。现在她还不知道自己仍和前妻来往,不然还不吵翻了天的?他想,当时自己拍那胸脯,和她立马办了结婚证是有些儿晕头的举动,不然现在就好办了。他对付林之韵的办法就是,你要吵,那好,那我就让你,非但不跟你吵,相反还躲着你,我正好寻个机会去哪儿呢!
段永昶现在愈来愈想着那一头,因为女儿毕竟是女儿,只有女儿对自己是真心的,知道她一心想让自己爸妈能好到一处去。可惜那时女儿还小,不然有蓉蓉这颗开心果在,连真蓝不一定就会走条路。他现在知道,女人里头就是原配连真蓝最好,一不嫁人,二没相好。自己去了,她虽要说气话,却并非真要拒绝,不然自己怎的还进得去。当然这中间有个人精女儿在帮着撮合。那时自己外面同时好上几个女人,那样的光景,她虽吵虽闹却也从不骂这样难听的话。他心下已想对连真蓝更好些儿。前一日,三人吃完饭闲来无事,段永昶说道:“哎,真蓝,我们出去逛会街办点年货,顺着也给你买件衣服什么的,看看你老公的眼光如何?”
连真蓝心里虽是极喜,嘴里却说:“年货早办好了,还等着你来办啊!我身上穿的衣服已是不少,你还是留着给…”她打住没说下去。女人天生就是喜说反话,却不知那脸上的笑容早露了心思。
蓉蓉一听高兴了,她也想趁此敲爸爸一竹杠,因而笑着说道:“哎,妈妈,这个主意好耶,要是不嫌我碍事,那我是很想陪着你去!”寻常的时候,母女俩不管谁买衣服,多半都是一起去的。
听得段永昶不禁“哈哈”大笑。三人间说话一直就这个样子,反正都要受女儿的调笑。因而连真蓝现在的脸皮已是厚起了一层,假装生气说:“你还说陪我去呢,谁不知道你那鬼心思,你是自己想买呢!”
“哎呀,妈妈,你可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哦,我全是为的你,帮你挑件漂亮的衣服,过年时穿在身上,那准是模特一个,看得爸爸呀是心旌摇动,哈哈…”蓉蓉调笑妈妈说。
连真蓝上去想拧女儿一把,好讨回些便宜来。那知女儿比她闪得快,早跺在爸爸身后,女儿没拧着倒拧着了段永昶。
“你俩倒好,又打又闹,还把我白白地搭进去” 段永昶笑着说。
连真蓝脚一跺,故意气呼呼地对段永昶说:“你看看,你看看,你那人精女儿,老来调笑我这当妈的。”
段永昶说:“我女儿怎么了,我女儿好耶!”
蓉蓉挽上爸妈,三人亲亲热热地出得门去。本来可开车去的,可是那辆走私车三天两头要抛锚,弄得段永昶不敢再开它,去修却一时没零件,无奈只能让它停到修理厂去等零件。因而三人只好打的去。其实段永昶早想买辆新车了,只是现在手头不宽裕,等几笔货款回笼了便立马就买。用惯了一下没有真得不方便,老是去朋友那儿借也不是个事情。其实连真蓝手里就有这笔钱,连女儿蓉蓉都没告诉,备着为的是应急用的。她毕竟是个女人,又是做财务的,因而想那辆车是原版的外国货,只要修一下仍旧蛮好用,这个钱是完全可以省的。她已和修理厂老板说好,尽快把零件去弄进来,家里等着要车的。
一家子逛来又逛去的,连真蓝想要的衣服终究没看下来,只好作罢。倒是蓉蓉心满意足的,爸爸同时陪她们母女出来买衣服的日子真是千载难逢,买的又全是她喜欢的衣服,自然高兴个连蹦带跳的。连真蓝故意气着对段永昶说:“你看她那鬼心思,我还不知道啊,打我的名头,她却顾自得实惠。我们被她牵着鼻子走不说,还让我一路替她提包。”三人说笑着回家。
林之韵一人上得楼后,呆呆地坐在哪儿,看着他晃荡着走出院子,她下楼来重新锁了一边门。这么一幢楼,要是段老板不回来,就她一个人住,起先是很不习惯的,心里总有些怕怕地。因为村里多半是外地人,原住民反倒成了少数民族。后来时间长了才慢慢地习惯。她回到楼上,把房间门锁上这才安心。她洗了澡靠在床上,电视开着却不想看,只想有个人能和她说说话。这间房子以前一直空着,里面用的东西虽都有的,但却没有电话。她犹犹豫豫的想出门去打电话,可是转而一想,给爸妈打电话,也只能问问无关紧要的事情。爸妈问她生活得好不好,习不习惯,她只能说一切都好的,让他们不要担心。她还能说什么呢?给胖婆打电话,但有些事情也是说不得的,至少现在还说不得,再说电话里头一下也说不清。她撩起一角窗帘往外看,黑黝黝的没有一点声响,让人产生一种慌兮兮的感觉来,因而打消了出去打电话的想法。
段老板现在是愈来愈不像话,只要两人发生争吵,他就索性出门整夜不归。过两日问他,那去处一大堆,自然都是光明正大的去处,可你敢相信么?只是除了听他说的去处外,她也想象不出究竟去了哪?她真想去找他,想当面揭穿他的谎话来。可是那又能怎样?不过是白白地受一夜气而已,再说也不一定找得着。有时再想一想,也许他真的去了他爸妈处也保不准,她只能用这个结果来安慰自己。她忽然想到自己收集的那一叠资料,因而就从那旮旯里起出来,重新检视一遍,心里想道:“这里并非稳妥之处,得另寻一处才放心。”想来想去,霍然有了去处,明日去银行时,要个保险柜,存哪儿就安稳了。在这里,自己有眼却看不见东西,有耳却听不到响声,有话却说不得人听。哎…都怪自家有眼无珠,一块美玉错佩浪人,被他所骗。这个人脑子灵光又夹有无赖的习气,看来我真是拿捏他不了的。这样东想西想的,直到朦胧睡去为止。
此后有一日,林之韵去税务所办事出来后,想到支票簿和收据这些用品已快用完了,因而就顺便拐进隔壁那家专卖财会税务用品的文具店,这也是她的一项工作内容。这家店其实就是税务局的外包店,她买好后拎着包走出来。门口有一个公用电话,忽然听到有人在吼段老板这三个字,她不由得驻足静听,一边装作在寻找包里面的东西那样子。
只见一个瘦高个的中年男子,臂上挽着一个薄薄的黑皮包,手里拿着话筒,另一只手虽拿着传呼机但同时遮挡在嘴边,不想让别人听清他的话。也许是事情过于紧急的缘故,只听那人继续吼道:“你怎么办事的?这是段老板亲口答应给的货款!他不在,那就去找他老婆,她是财务部经理,顶楼到头的那一间,那个小巧女人就是。快去,我等你传呼。”
林之韵一听这话气都要炸了,原来那个女人是他的原配!天天在一幢楼里,自己居然被蒙在鼓里!还有那个小女孩是什么人,难道是她…对了,应该是的,只见她俩挽着胳膊同进同出,说说笑笑的。都在一个楼里,难免“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偶尔总免不了要打个照面,虽互不答理,甚至都不用正眼瞧对方一眼,原来心中窃喜的反倒是她们。现在虽然是一年中最冷的日子,可她却直想吃冰棍。她坐在了台阶上,心想这段永昶真是可恨,当财务部经理的居然是那黄脸婆,居然把我安排在这里来受她的辖制!
她从没进过连真蓝的办公室,什么经理不经理的,我才不来屑你呢!就是段老板的办公室,她也只去过那一回。不过若论职位,她还真够不着直接去段老板处汇报工作的资格,凡有事要说均是段永贞去的。刚来的时候,她还想着自己以后要管理公司事务,因而要多了解公司的情况才好,难免要东问西问的,但段永贞总是面无表情的说,做好自己的事情,别人的事不要去打听。她现在才明白,怪不得段永昶要这般护着她们,原来都是那黄脸婆的亲信。她霍然想到,他和那黄脸婆是否一直在来往?他去的是否就是她哪儿?哎呀,这…啧啧…虽说楼道里并无一人,但她的脸还是发起烧来,一阵红一阵白的。你不是极想知道他的去处么?她就在你的眼前,就是三天两头打照面的这个女人!
还说我是什么正儿八经的老板娘呢!呸!我不过是低大娘一等的小三。我这是咋的啦,等着我的总是小三这等角色!怪不得那班村姑乡妇会这样的小看我,不把我放入眼里。这真是“孰可忍,孰不可忍。”岂有此理?她猛然站起,通通地赶回公司。她不知道自己想去做什么,是去吵架还是骂人?只感觉那胸口里全是火,那是愤怒在燃烧,只感觉那胸口里全是冰,那是屈辱和委屈。
这时已过了下班时间,只有段永贞一人还在哪低头忙着事。段永贞看上去四十七八的年纪,面色白净,不施胭脂粉黛,素颜朴实,一看便知是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