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鬼怪从天空呼啸而过
虽然在母亲面前表现出很有精神，但佘凌看了一会儿书，哈欠便忍不住了。
母亲已经进卧室午休，佘凌便拿着平板，进入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开始听书，《大小姐她摆烂当咸鱼了》。
争分夺秒啊，睡前的一点点时光也不能浪费，这一次爆炸和停电，让自己的危机感陡然增强，迫切需要做一点什么，才能让内心感到安定。
佘凌知道自己是有一点焦虑了，突如其来的威胁引发了不安全感，外面的汽车喇叭一直在响，提醒自己道路依然堵塞，脑海中又反映出公路上长长的车阵，如同末日逃亡的剧照。
停电令人厌烦，爆炸给人以震撼，而如此大规模的堵车，让佘凌感到诡异，尤其是雅荣的电单车突然无法发动，她总觉得这其间似乎有所联系。
此时躺在床上，佘凌静静回想，忽然记起这一路上，自己都没有看到有人骑电动车，不止一个外卖员停在路边，不住抱怨，电单车突然故障:“要迟到的，平台会不会罚款？”
“争宠？和姐妹们抢夺金龟婿？不存在的。什么‘人秀如玉’西昭王，‘丰姿惊鸿’云小侯，本小姐统统不看在眼里。太平盛世，仗着祖母疼爱，就让我安心当一条咸鱼，人尽皆知的燕国公府废柴嫡长女……”
清脆的女声按摩着神经，佘凌觉得自己的大脑如同发酵的面团，越来越软，汽车鸣笛不知何时仿佛也停止了，只有故事声把她带入一个花团锦簇的世界，贵族府邸，美妙的后花园，佘凌渐渐分不清是真是幻。
到后来，这五彩缤纷的世界消失不见，佘凌不知睡了多久，忽然给一阵喧哗拉出梦境。
她烦恼地睁开眼，真讨厌，谁在外面大声叫喊？
“各位街坊邻居，请保持镇定，不要争抢，理性购物。重庆一切正常，秩序稳定，全力抢修，尽快通电，货源充足，正在运送。请保持镇定……”
佘凌:四字一句，简直《诗经》。
平板电脑的读书声早已停止，真不愧是小智遥控，系统根据脑电波判断是否有效阅读，也能够根据大脑活动控制播音，以免影响睡眠，太贴心了。
她慢慢爬起床，拿过手机，时间显示十四点三十四分，以为睡了很久，其实不到一个钟头，然而依然没有网络信号，下床来到书桌边，路由器指示灯仍是黑色。
佘凌揉着头发，拖鞋啪嗒啪嗒拍打地面，走向阳台，却发现母亲已经站在那里，扶着栏杆，正探头向窗外看。
“妈，你什么时候起床的？”
“刚刚。火已经熄灭了。”
“幸好没有一直烧下去。那些人是去超市吗？”
佘凌一只手臂伸出阳台，指向下方草坪间的弯曲甬道，三三两两，络绎不断，许多人手里都拉着买菜车。
“想来是的，大家都在买东西啊。”
“妈，我出去一下。”
“凑这种热闹做什么？我们又不需要。”
佘凌笑了一笑:“观察一下状况啊，待在家里，什么也不知道，在外面和人聊聊天，或许能得到一些信息，最起码，想问问什么时候能通电。”
龙柏真想了一想:“我和你一起去。”
“那么乱，你不要去了，我拍视频给你看。”
虽然没有网络，但可以拍视频，也算是身临其境。
“我们不要进店里去，就在外面看看，我也想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
佘凌想一想，那样也好，四只眼睛毕竟看到得更多，还能讨论一下。
两个人换了衣服，锁好门就来到外面，佘凌挽住母亲的胳膊，慢慢往前走，边走边看。
一位阿姨擦身而过，瞥了她们两眼:“不拿几个购物袋？”
真洒脱，不但没有买菜车，连购物袋也没带一只，那个小的就只是背了个挎包，这位老姐姐干脆连挎包都没有，她们这个样子，怎么囤货？莫非还指望从商超拿塑料袋？方才自己过去，就已经没有了塑料袋。
佘凌嘿嘿笑了两声，正在想该怎样回复，龙柏真说道:“我们先去看看情况。”
“你们还看情况呢？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呀，方便面、午餐肉、八宝粥早都卖完了。”
佘凌马上问道:“那么阿姨现在过去，是要买什么？”
“我刚刚想起来，可以买一些薯片、辣条，那些都吃完了，这些小东西也能顶一下。不和你们多说了，我要赶快去，你们也抓紧预备吧。”
阿姨匆匆离去。
龙柏真望着她的背影，道:“是个热心的人。”
这种时候还不忘记提醒别人。
小区里道路还清爽，侧门外那一条商业街，远远望去，乌压压的人群。
穿过斑马线，来到路对面，钱大妈和蔬美鲜一片闹嚷嚷，佘凌本来想着不去凑热闹，此时一见，根本进不去，用一句老套的形容，“简直连一根针都插不进”。
倘若一定要进店抢购，自己这干脆面一样的小身板，只怕要挤成骨折。
听着佘凌这样的联想，龙柏真微微一笑:“这也太夸张。”
你才多大年纪，骨质疏松就这么严重？既没有生过孩子，也没有哺过乳啊。
“起码是缺氧，把肺都压瘪了进去，呼吸不畅。”
佘凌与母亲站在店门口，伸长脖颈往里看，只望见黑的白的人头，货架上情形根本看不见。
“这种时候，手里很该有一只望远镜。”佘凌暗自嘀咕。
哪想到居然需要这种野营装备？
一个五十几岁的女人提着袋子，奋力从人群中挣扎出来，一看她们两个:“让孩子进去吧，你不要去了，这个年纪，别挤坏了。”
紧随其后一位阿叔满面懊恼:“谁都不用进去了，全都卖空了呀！箱子里连烂菜叶都不剩一片。”
转头瞥见阿姨手里的袋子:“居然抢到了东西，厉害！是什么？”
“刚从上面超市买来的，胡椒粉和盐，冲水也能当一碗汤喝，而且这是加碘的盐，能防辐射，前年日本排核污水，我就抢了几包，已经吃完了，现在赶快再囤几包，万一又有什么事情，可以顶一顶。”
龙柏真问道:“超市里还有什么？”
“也是同这里一样，什么都没有了，米面菜肉全都空荡荡，连水都抢光了。”
忽然之间，店内白光一闪，所有灯管齐亮。
来电了。
灯光仿佛是一个信号，在人们的身体里引发了化学反应，肾上腺素的浓度神奇下降，多巴胺含量升高，紧绷的情绪瞬间缓解，面部肌肉也舒展开来。
“吁，这一件倒霉事总算过去了。”
龙柏真拉着佘凌:“我们去那边看看。”
转过身来，后面传来店员的叫声:“按斤称量，不再按个卖了。信用卡不能刷，还是要用现金。”
一路走向主干道，沿途店铺开门者寥寥，一家照相馆还在营业，佘凌探头向里面看:“这里人好少。”
照片还是不如食物饮水重要。
又往前走几步，是一家床品店，龙柏真说:“这家店也很清净。”
前方是国道，佘凌举目四望，路面上原本的汽车长龙已经给挪得七零八落，散乱地堆在道路两侧，路面倒是清理了出来，可以容一辆消防车通过。
络绎的行人拉着买菜车，过马路到对面去，那一边也有人穿过杂乱的车丛，到这边来。
清障车停在路上，后脑挽着发髻的工人放松绞盘，把沉甸甸的牵引钩挂在一辆奥迪车尾端的拖车环上，开启动力，慢慢将故障车拖到拖车平板上。
她拉动车侧的手柄，将平台尾端慢慢抬升，直至整个平台呈水平状态，拿出绑带正要捆绑车轮，腰间的对讲机响了起来:
“喂……马上回去了。……奔驰车又怎么样？那边劳斯莱斯也在催，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情况，整个重庆道路都堵了，以为自己有钱，就一定能排在前面？真的那么富豪，倒是加个电磁防护，也不至于连发动机都坏掉……别说了，我现在没有心情和你谈加班费。”
佘凌的眼睛睁大:“师傅，你说全重庆都大塞车吗？”
师傅看她一眼，点了点头:“是啊，不知道要干到什么时候。你们的车也卡在路上？”
“我们没钱买车。”
“不买车是对的，你看看现在这个样子，有车的人全都要走路，还不如就骑自行车，机械锁都不涉及扫码开锁的问题。”
“刚刚已经来电了。”佘凌拿出手机看一眼，“只不过手机还是没有信号。”
师傅重重呼出一口气:“能恢复供电就好，吃了一颗定心汤圆。”
忽然间，她仰面凝望:“我的乖乖，那是什么？”
佘凌和龙柏真也抬头看，四枚长长的物体从空中划过，表面是烂水藻般的绿色，尾部拖着长长的白烟，在蓝色的天空割裂出苍白的伤痕。
周围一瞬间安静，所有声音全部消失，好像突然间空无一人。
飞行中的圆柱在佘凌眼中开始变形，白色的罩袍上，一大一小两个圆圆的黑点，咧开的嘴里伸出长长的红色舌头，两只手高高举起，露出生动的表情:“哈哈哈，我来了。”
尖锐的警报声中，佘凌喃喃道:“导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