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你们为什么偏袒佘凌？
“……哈哈哈，那个时代虽然艰苦，但却很有信仰，从这一点来讲，是幸福的，沈工，你是我们的老前辈……唔，已经九点，你们也该洗漱休息，我就不打扰了。”
“还有半个钟，不着急，再坐一坐。”
“不了，很快就要宵禁，我虽然有通行证，但还是不要太过使用权力，现在就回去了，下次再聊。”
沈同福把他送到门口，拉着他的手:“老弟，过年一定要来，把象棋也带来，我们吃了饭后杀一盘。”
军官笑声爽朗:“好，我初一过来打扰，大概下午来，吃饭就不必了，一直想和沈工下棋。阿姨，佘凌，到时再见。”
龙柏真笑道:“初一等你来。”
佘凌:“再见。”
沈同福站在门前，对着离去的军官不住挥手，直到人在隧道中转弯，不见背影，还这才走回房间，关了门，转头对佘凌说:“人家方才和你说话，你怎么不答言？多不礼貌。”
龙柏真忙说:“她一向见了生人，不爱说话。”
佘凌抚着前胸:“姨父，我现在一看到军装，就心口疼。”
从前本来有点军服控，如今对草绿色制服过敏。
沈同福摇头:“你是一朝被蛇咬……这件事我们本身有错在先，现在事情已经过去，就不要总记着，人还是要向前看的。盛政委人不错，很热心的。”
佘凌笑道:“原来他姓盛，姨父，你是怎么认得他？”
沈同福道:“我去通讯团借用无线电，忠泉刚好是那里的政委，两个人聊起来，脾气投合，就成了忘年交，忠泉他别看是政委，没什么架子，为人随和，你见了他，不用拘束。”
龙柏真说:“赶快洗澡，马上就要断热水。”
第二天，二月六号，佘凌起了床，不由自主伸手扶住头，怎么忽然有一点头晕？
她坐在那里稳了稳，抬头望向对面床架，还可以看到在旋转。
母亲已经在招呼:“佘凌，快来洗脸刷牙，马上要吃早饭。”
佘凌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看清了梯子，慢慢爬下床。
用冷水洗过了脸，感觉好了一点。
龙柏真问:“今天去哪个区？”
佘凌笑道:“好在就在E1区，枪械部检修电路。”
龙柏真点头:“那还好，不用跑来跑去。”
工作时间虽然从八点开始，但七点五十分就要做好准备，佘凌将工具箱装入挎包，刚刚拉好拉链，就听到郭培德说:“现在出发。”
虽然是在本区，仍然要走半个钟头，一路爬到五楼，敞开的大门里面，响亮的机床声。
郭培德在门口喊了一声:“电路检测维护。”
不多时，一个头头过来说:“麻烦你们了，跟我来。”
郭培德分派:“王骁、老巩，负责这边，小侯、佘凌，那一边……”
佘凌一听是和侯润搭档，便松了一口气，侯润是个二十出头的男孩子，眼睛弯弯的，仿佛总是在笑。
王骁哈哈地笑:“小侯，看你的了。”
侯润笑道:“别呀，老王，凌姐万用表、示波器都用得很熟的。”
佘凌跟着侯润去向分配区域，侯润东张西望:“唔，复装子弹的生产线就是这样啊。”
佘凌:“我查第一遍，你复查。”
“凌姐，不用这样，老王是一句玩笑话，我也不过比你早来半年，今天的任务很简单，这里的电路刚完工一年，不容易有问题。”
“王骁从前是做什么的？听说他大学毕业。”
“搞培训。”
“电工培训？”
“可能是吧，老王的身世比较神秘。好了，凌姐，我们现在就开始吧，你那边，我这边，快一点检完，就可以回去休息。”
佘凌打开手机，找出《电工手册》，现场电路检修一节，一共六个项目，开关、保险丝、插座插头、电线连接之类。
她取出工具，测量电压电阻，门电路和晶振，碰触插座，看有无松动，还要摸一摸插座是否发烫。
佘凌正检测得入神，忽然身后一个声音响起:“休息间有一盏灯不亮，师傅帮忙看看。”
佘凌立刻头皮发麻，头也不回:“换一盏灯试试。”
“换过了，还是不行，麻烦过来瞧瞧。”
佘凌慢腾腾站起身，和他走向休息间，生产线漏来的一点光线下，几排长长的黑漆铁凳，靠墙两排储物柜。
她啪啪按动开关，头顶的灯果然没有反应，紧皱眉头:“难道是进户线断了？那麻烦得很，都是走的暗线。”
“莫非要拆墙？”
“可不可以用充电应急灯？也很亮的。”
“不方便。”
身后陡然一声大喝:“灯不亮，有可能是开路，凌姐，你去把开关查一查，是不是那里的线有问题？”
居然是王骁，不知什么时候兜了过来。
佘凌恍然:“我现在看看。”
打开手电拆开电源开关，果然这里开路，换了开关，恢复正常。
工头说了一声:“多谢，辛苦了。”
匆匆离开。
佘凌转头，对着旁边山一般的王骁，满脸笑意:“果然是开关开路，已经修好了，你果然厉害。真没想到，刚刚安装一年就坏掉，这还是军需采购，质量太差了。”
“凌姐你……”
恰在这时，十点钟，铃声响起，工间休息，一群工人离开生产线，往这边走来。。
王骁瞥了她一眼:“等回去我再和你说。”
转身走了。
佘凌的心顿时就是一沉。
休息间不多时挤满了人，有人坐下来休息，有人打开柜门，取出水杯。
佘凌也转过身，拉下口罩喘一口气，头好像还有一点晕。
“啊，佘凌，是你！”
佘凌神经又是一跳，一转脸，前面的人一身蓝色工装，手拿一卷卫生纸，虽然已经大变样，但眉眼很像是雅荣，她有点不能确信，试探着叫了一声:“雅荣？”
“是我呀，佘凌，没想到你在这里，出了事之后我就在想，老同事都去哪里了？你住哪个区？妈妈还好吗？”
“我妈挺好的，我们现在就住E1区。你家里怎样？住在哪里？”
“我也在这里，我家里……以后再说。你现在干电工了？”
“是啊，你中间休息时间不长吧？把地址告诉我，我记下来，今天晚上去看你。”
佘凌拿起手机，语音转文字，多亏了小智，雅荣只说了一遍，录成文字给她看，正确无误。
上午常规检修电路，下午临时任务，去C区抢修设备，恢复供电。
回到电气局，已经将近6点，侯润伸了个懒腰:“哎，还以为今天会轻松些，哪知道这么忙。”
郭培德道:“这是新的电气图，大家好好看一看，从明天起，要到X区布线。”
“又开了一个新区？”
“是的，不知用来做什么，我们只管电路。”
王骁一招手:“凌姐，你过来，我和你讲一讲。你来了这么久，基本问题没搞清楚吗？灯不亮，首先考虑灯的问题，然后考虑开关，你还和人家讲什么明线暗线，你很懂这些名词是吧？这么简单的事，差点搞成大事情。”
佘凌只觉得脸上火辣辣，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王骁喘一口气:“你整天看书，都看了些什么？你把基础知识好好学一学，不要不懂装懂，胡说八道，还觉得自己很专业，很有道理。”
侯润笑道:“幸亏当时有老王救场。”
王骁哼了一声:“我刚好过去抽……”
郭培德登时挑起眼皮:“你过去做什么？抽烟？”
“不是，我就是闻一闻烟卷味，我老江湖了，这点事不懂得吗？厂区，又是复装子弹，那种地方怎么能抽烟？”
旁人纷纷说:
“当时是在哪里？”
“休息间。”
“休息间也不行的，离得多近啊。”
王骁左看看右看看:“说的是凌姐的事，怎么矛头转到我身上了？”
巩发祥也说:“怎么反而成了老王不对？他不会在那种地方抽烟的，更何况现在烟也贵。”
王骁忙说:“是啊，而且还买不到，我从前一天一包烟，现在一个月都抽不到半包。郭队，你不能转移矛盾。”
郭培德道:“莫非我偏袒人？我们这里不管谁有错，该说就说，佘凌，你赶快掌握技能，基本业务要熟练，这里不是学校，没时间慢慢给你学；王骁你这个烟瘾，千万要控制住，今天那是什么地方？全是火药，一点火星，大家都给炸上天。”
“我说了我不会抽烟，怎么都对准了我？明明是凌姐，我帮忙还帮出错来。”
下一秒，如同救命一样，号声响起，佘凌脑中倏忽掠过一句话:我今儿罪孽可满了。
匆匆在食堂吃了饭，佘凌回到宿舍，姨父已经在那里，见她进门，笑着问:“佘凌啊，今天怎么样？”
“还好。姨父，今天下班这么早？”
“那一片的设计图都已经做完，就暂时轻松一些。”
过不多时，龙柏真也回来。
佘凌一见母亲的面，就说:“妈，我今天看到了雅荣。”
“雅荣……就是你在瑞达的朋友？”
“是啊，就是她，也住在这个区，我和她约好，今晚要去看她。不过我想，灾变后第一次见面，总该带点东西去吧？妈，我们还有点什么？”
龙柏真望着她:你悄悄让小智拿一点，不就好了？
佘凌:没能来得及，走出食堂才记起，只好回宿舍拿，今天这一天，神魂颠倒。
沈同福忽然想到:“再过十天就是春节，忠泉要来的，我们拿什么招待他？”
佘凌脱口而出:“他不是说不吃饭？”
“你这个孩子，他说是这样说，但我们不能把客气话当真，还是要预备，下午谈天时倒是简单，我去问问能不能买到瓜子，晚饭不好太寒酸，哪怕他真的不吃，也要准备出来，我这里只有一盒鱼罐头。”
龙柏真把手一挥:“这件事情我们来料理，一定有配得上政委的晚饭。只是现在拿什么去作客？”
沈同福:“豆豉鲮鱼。”
七点三十分，佘凌循着地址，找到门牌，敲了两下门:“雅荣？”
门马上便开了:“佘凌，快进来。”
佘凌刚刚迈进一只脚，迎面一股声浪:
“你个哈麻皮……”
“你神戳戳……”
两个六十几岁的老人踮着脚，正在骂架。
雅荣脸皮如窗帘般挂下来，转身大声道:“你们不要再吵了，有客人到。”
佘凌第二只脚也迈进来:“是你妈妈爸爸？什么事情吵成这样？叔叔阿姨好。”
那一对老夫妻忙里偷闲，和她招呼一句，转头继续吵。
雅荣拉着她坐下来:“不要管她们，从前就爱吵架，到了这里，吵得更厉害。你问我一家人好不好？我真没法说，要说人呢，倒是齐齐整整，没有少了一个，可是整天拌嘴皮，反不如工厂里清净，我老公带着两个孩子，都躲了出去，只有我走不成。”
佘凌想了想:“雅荣，我看到嘉琦了。”
“啊，她在哪里？”
“在外面营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