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杀青后,铁真真只休息三天就要动身西北拍摄《鸽子的反扑》,她在影视城一家上下都不安心,去到荒凉的山野还了得。
尤其是谢端若,自从亲眼目睹她吊威亚出了个小意外之后整日神神叨叨,在三清真人面前比她姥姥都虔诚,玄学科学两把抓,他直接从瑞和拨了个医疗救援队跟组待命,还有一些七七八八的助理。
这实在是小题大做,主要是活了小半生还被家人当成巨婴,铁真真不乐意了。
“拜托,《鸽子》没有动作戏,您请放宽心好嘛!”
“看不见你我如何能放心?”谢端若着实没有接受她独自远行风餐露宿的心理素质,“你吃一口冷的我都得操心你的肠胃。”
事儿精!
铁真真抓狂跺脚,据理力争:“山区确实有些生活不便,可你整一队人马跟着,同事们怎么看我?他们没有压力吗!”
“别人与我何干?”
“谢端若!你能不能以你资深导演的职业素养看待我去演戏这件事儿!”
“不能。”男人理直气壮,“我是你的丈夫,妻行千里夫担忧。”
“滚蛋!”铁真真快烦死他了,抓着他的肩膀一通晃,“我去演一个山区贫女,你让一堆人给我打点伺候?要是坏了我戏感我跟你没完!”
谢端若把人搂紧,顺势将下巴枕在铁真真的肩窝,嗅着馨香图一时安宁,再杞人忧天也得妥协了,总不能让她负气离开家门。
“其他人可以撤,但是医疗队得跟着。”
铁真真觉得人力还以再精简,她一动,谢端若立即先发制人,“祖宗,您行行好吧,我们真的不放心。”
“……”烦人!
早上九点,谢端若为铁真真送机,要不是汉樾那边有事耽搁了,他能跟着上飞机把人一路送进组里。
“行了,你也好好照顾自己,走了。”铁真真潇洒挥挥手道别,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谢端若站在原地望眼欲穿,良久,他轻轻地苦笑一声。
小王八蛋,还真舍得。
毫无分离焦虑的人在飞机上心无旁骛地看了两个小时剧本,落地后转车五个小时方才抵达剧组租赁的农家乐民宿,正打算给家里报平安,谢端若的视频就先过来了。
那边瞧见她这居住环境坚持要把房车开进来,铁真真翻着白眼就结束了通话。
乡镇太阳能灯故障了不少,小道昏暗,导演绍思行攥着工业手电筒从拍摄点赶回。
“真真,舟车劳顿的累了吧?我本想去接你,这不道具组那边把我给绊住了。”
铁真真笑道:“绍导,甭那么客气。”
小庙强请佛,邵思行心里还是虚:“镇上条件简陋,这十天就先委屈你了。”
“这有啥,我拍《英模》的时候还在山里露营了两个月呢,咱这一行哪能图个舒服。”铁真真健谈,绍思行也安心了不少。
《鸽子的反扑》全实景拍摄,也就山区和城市两个场景,拍摄时间集中,周期预计两个月。
休整一夜,铁真真去场地采风酝酿状态,剧组已经为她耽搁了大半个月,她心里也过意不去,只好兢兢业业地把进度赶回来。
过了开机仪式,A组一行人赶往山脚下的拍摄地,绍思行早早地守在监视器面前调度组员。
凌晨4点的夜戏,铁真真无需化妆,贪得了半个小时懒觉,不等金桃准备手冲咖啡,她那点儿困倦就被一身涤纶面料统统驱散了,尤其是颈后那块发硬的商标,时不时地给她刮一下,皮肤都被磨红了一片。
她什么环境都能迅速适应,但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穿这么劣质的衣服。
想让金桃把衬衫商标剪了,场务正好向导演汇报准备就绪,铁真真也赶紧收拾好自己的公主病。
马尾被造型师扎得紧,美则美矣,但不是慌忙逃跑的状态,她抬手松了松,甩头弄乱。
铁真真去镜头面前就位,这条戏有得跑,她活络筋骨做热身运动,然后向导演比了个“OK”的手势。
前方是剧组做的村口造景,石牌上边有漆红大字写着“上梁村”,梁鸽的故乡。
然而梁鸽痛恨她的故乡,痛恨她的出生,她的父亲。
“《鸽子的反扑》第26场6镜1次,开始——”
天仍黑暗,鸡早早地打鸣,激起了此起彼伏的狗吠。
水泥地上响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梁鸽绝望地往前奔逃,然而一路污泥暴露了她的行踪。一侧鞋印,一侧脚印,由深变浅,泥蹭光了,仍留下点点血迹。
梁鸽顾不上右脚底的疼痛拼命往前跑,前方耸立着一座残酷的高山,叫羊蹄岭,此山宛如上梁村的狱卒,麻木不仁地镇守着通往外界的唯一出路。
想从上梁村逃出去的女人不计其数,但能翻过羊蹄岭的寥寥无几,梁鸽显然没那个运气。
“啊!”
后肩被石头狠狠击中,梁鸽失重扑地,在大路口摔了个四仰八叉,她不敢停下,更不敢往后看,连忙爬起来继续跑。
她要逃,她必须逃出去。
“小婊子,翅膀硬了?还给老子跑!”
有人蛮横地攥着梁鸽的胳膊往后拽,是她的父亲梁成钢,“乖乖跟老子回去,不想像你妈一样被打断腿就给我老实点!”
梁鸽失声痛哭,憎恨又恐惧地看着梁成钢,她不是迫于血脉畏惧自己的生父,而是真的害怕这个猪狗不如的畜生。
她无力反抗,又一次被梁成钢绑了回去,关进了一间落灰的房间。
这曾是囚禁她母亲的房间,这样的房间在上梁村比比皆是。
她的母亲李青笋原是大城市里的富家女,只因在火车站同情一个“孕妇”,惨遭拐到这山沟里卖给了梁成钢,被强迫生下她大哥梁勇,没三年又生下了她。
李青笋曾经差点逃出去了,如果她再狠心一点,再自私一点,不对年幼的女儿动那妇人之仁,也不会被梁成钢捉回去打断腿,用一根铁链锁在床上五年。
被囚禁的五年,李青笋过得惨绝人寰,期间不断生了三个夭折的孩子,身体被折磨得孱弱不堪,直到分娩小儿子时因为梁成钢一句保小,终于结束了凄苦的一生。
梁鸽无望地趴在床边,就像当年趴在这儿眼睁睁看着母亲咽气,心中的悲哀让她无泪可流。
过不了一周,她会被梁成钢卖给县城老板当老婆,这一生兴许会像母亲那样失去自由和尊严,只能在生育和暴力中屈辱地苟活。
这就是女儿家出生在上梁村的命。
门开了,梁鸽被强光刺激得缩着脖子闭上眼,梁成钢站在门口给她丢了一碗饭,不锈钢碗打着旋儿转个不停,像极了院中那狗盆。
“魏老板看上你是你的福气,嫁给他不比村里哪个好?”梁成钢劝她赶紧认命,认了这条低贱烂命。
凭什么!
梁鸽抄起碗恨不得砸了,下一秒又红着眼狼吞虎咽。
若是平日,她一定会在梁成钢那儿落一顿毒打,但现在他得好吃好喝地伺候她,因为怕卖不出个好价钱。
她不能作践自己,她还有机会逃,只要没咽气,她的人生就还没完。
母亲口中的故乡教她不能认命!政府殚精竭虑修建起来的道路桥梁教她不能认命!学校对她的谆谆教诲教她不能认命!
这条命是烂,但她绝不认!
“鸽子,你一定要飞出去,永远都不要回来。”
母亲被梁成钢折磨得精神失常,每每清醒就会不停告诫她,好好读书,抓住机会飞出去,一定要飞出去。
她运气好,赶上了一个决意让孩子们完成义务教育的村支书,不然她会像村里那些阿姐一样在山上,抑或是在地里长大,年龄一到就被家里拿去换一笔彩礼。
即便比常人晚了四年上学,梁鸽也从不敢糟蹋读书的机会,梁成钢肯让她继续读下去是因为不必为她的教育花一分钱,还能仗着她高中生这个身份向政府领取补贴金。
月初快递员送来了录取通知书,梁鸽考到了母亲的故乡,眼看风起,她几乎可以展翅高飞,却毁于梁成钢的私心,他不会允许她出去上大学,因为怕她像隔壁家女儿那样一去不回。
可怜国家扶贫改善了上梁村的民生,却教化不了这里从根上烂的民风。
梁成钢把她卖给县城老板不是换一份彩礼那么简单,更打算一辈子吸她的血,因为他的大儿子走私沾了几条人命,去年已经被枪毙了,如今的他已经无力抚养小儿子。
梁鸽被关了两天,后天那个所谓的新郎就会来接亲,她的精神高度紧绷,无时无刻都在等待机会逃跑。
半夜三更,梁鸽在大门锁链轻响中惊醒:“谁!”
“嘘,鸽子,别说话。”男人轻手轻脚打开门,是村里的同龄人梁远,初二他还没辍学的时候,梁鸽和他当过半学期同学,对于他的示好不胜其烦。
四年未见的人,半夜三更撬开她的房门说:“我是来救你的。”
梁鸽没想那么多,她迫切地想要逃离,然而她不该考验人性,尤其在半夜里轻信一个文化程度低的混混。
她被梁远扑到了高粱地,劣质的格子衬衫不堪蛮力,纽扣崩开四处飞落,梁鸽捂着胸尖叫往后退,所幸里边还穿着一件褂子。
“梁远你个畜生!”
她实在太瘦弱了,哪能敌得过一个兽性大发的男人。
“本来想攒钱回来娶你的,梁七叔非要把你卖给一个有钱的,那我不如先要了你。”
梁鸽拼命挥打蹬踹,涕泗横流地后退自保,她越挣扎,梁远就越亢奋。
畜生!
畜生!
这些畜生凭什么这么对待她们,凭什么!
尖锐的石头磕疼了掌心,梁鸽下意识紧握在手中,心头贲张的恨意让她狠狠扬手往梁远头上砸去。
男人倒在一边再没动静,梁鸽浑身虚软,石头从她手中滑落,她发着抖往后退,巨大的恐慌让她的泪水簌簌落下。
她杀人了?
梁鸽哽咽呜咽,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哆哆嗦嗦爬到梁远身边伸手探他的鼻息。
确认他还活着之后再次脱力,她害怕梁远清醒,踉踉跄跄地爬起来。
她要逃。
一定不只梁远盯上她,她也不是村里第一个被家人卖掉的女孩子,那些姑娘明明差一点就解脱了,可每当迈出最后那一步的时候总会被同化的人抓回去,就为了向女孩父母讨那几百块的红包,这已经成了村里约定俗成的事。
穿过这片高粱地,过了村口那道桥,她就解脱了,然而身后那道远光灯在警示她将要逃亡失败。
梁鸽看到前路明亮通坦,可身后的黑暗总会一次又一次地把她拽回深渊。
“鸽子!”
是村里的大娘,梁鸽不应声,不回头,只是忍着恐惧加快脚步拼命地跑,她已精疲力竭,如何跑得过一辆三轮车。
下一秒,梁鸽被人截停。
“你个死丫头跑什么?当我是鬼啊!”
梁鸽抿着唇,胸膛剧烈起伏着,上梁村的人心比鬼还可怖。
“你要跑去哪儿?”
司机是个年近五十的胖大婶,皮肤黝黑,叫古三娘,是上梁村为数不多通过说媒从隔壁村嫁过来的女人,脾气在十里八乡出了名的泼辣,因此和村里的人几乎都不对付。
梁鸽稍稍松了一口气,对着人搓手乞求:“三娘,求求你了,别把我抓回去。”
古三娘看这姑娘哭得梨花带雨的,凶神恶煞道:“我不干那缺德事儿。”
“谢谢三娘!”梁鸽争分夺秒,要是在日出之前出不去,那她的机会微乎其微。
“你个蠢丫头两只脚能跑多远?三娘送你!”
梁鸽目光充满戒备,梁远的歹意让她不敢再轻信任何人。
“我也是有女儿的人,你爱信不信!”古三娘是个急性子,二话不说拧了一把油门。
好心被当成了驴肝肺,她虽然恼火,但只是把怒气全部转移到梁鸽那个畜生爹身上。
昨晚回家看到梁成钢嫁女的请柬,古三娘反手就给撕烂了,上梁村是贫穷落后,但也不能人人都吃人血馒头。
她有手有脚,在镇上开了家面馆,攒下的潲水还能卖给养猪的,她家老汉得空了就去山上砍柴,夫妻俩一碗面一捆柴火一桶潲水地把一双儿女供完了大学,绝不做那种下地狱的勾当。
可怜梁鸽容貌随了她娘,反倒害惨了自己。
“三娘!求你带我出去!”物伤其类,梁鸽鼓足一腔孤勇去赌。
于是她躲进了古三娘的三轮车里,借助几个空潲水桶藏身,熏天的馊臭味叫人难以呼吸,她却不觉得有什么难以忍受的,这世上再也没有比上梁村的腐烂味儿更恶臭的了。
天蒙蒙亮,几两摩托车疾驰在乡间,喇叭滴滴响个不停,似是在示意前方车辆配合停下,有人在大喊:“古三嫂!”
是梁成钢,还有他几个狐朋狗友。
梁鸽蜷缩在角落里,捂着口鼻抖如筛糠,她在心中不停地乞求古三娘。
别停,千万别停下,求求了。
车还是停了,梁鸽整个人僵缩着,恐惧地闭上双眼,汹涌的泪水在山根积满,滑落,她连呼吸都不敢喘气。
“有没有看见梁鸽?”这婆娘三年前帮梁五媳妇跑过,梁成钢语气满是质问。
古三娘也不给他好脸色,泼辣呛声:“黑灯瞎火的我能看到个鬼啊!滚一边去,别耽误我送货。”
同伙的梁五不信,特地下车上前打量潲水桶,结果对着桶身那些残渣污渍下不去手,还被扑鼻的酸馊味熏到干呕。
“少翻我东西,一帮缺德玩意儿!明天死了都没人收尸!”
古三娘不是第一次骂他们,但这帮大老爷们再生气也不敢把她怎么样,因为她娘家太强横,真的会为了她提刀过来。
梁成钢一行人悻悻作罢,兵分几路继续搜人。
出了上梁村,梁鸽依旧不敢乱动,保持着蜷缩的姿态躲在潲水桶之间,天亮了,她满眼希冀地看着太阳升起,泪流满面。
她终于逃了出来。
“谢谢三娘!谢谢三娘!谢谢三娘!”梁鸽向古三娘重重地连磕几个响头。
“行了,别整这些。”古三娘把人拽起来,从兜里掏出三百块给她。
“去买两身衣服,再去宾馆开个钟点房把自己收拾个人样来,抓紧时间买张去城里的车票离开吧。”
梁鸽不肯收,古三娘骂着打着往她兜里塞,“上梁村是个鬼地方,但外面也不容易,以后你就只能靠自己了,一个姑娘家要保护好自己,千万别为了一口吃的走错路。”
古三娘离开了,梁鸽踏着镇上的水泥地仍觉得不真实。
她神态诡异,着装破烂污秽,身上散发着一股馊味,像是被隔壁县城哪个杀千刀的运过来的疯子,周围的行人对她避之不及。
嫌恶、戒备、好奇,梁鸽并不介意来来往往的目光,她贪婪地呼吸上梁村以外的空气,闷的,很干燥,原来这是自由的滋味。
她大笑着,喜极而泣。
“卡!完美收工!”
“谢谢导演,辛苦~大家辛苦啦!”铁真真逐一向大家伙儿致谢,特地去拥抱饰演古三娘的林争春,“谢谢林老师指点。”
最后一段戏情绪艰难,她几乎是借着古三娘入戏的。
林争春热情地抱着铁真真,喜爱之情溢于言表:“哎呀,真是后生可畏,三娘前边耽误你了。”
铁真真一进入状态必定是一镜到底一条过,除非搭档状态不好,在村口截停的戏她可没少出岔子。
“大家都辛苦了,咱今晚都好好庆祝一下。”
绍思行对细节精益求精,拍摄时间比预计多了三天,上梁村戏份几乎杀青。
但铁真真还得再补一场戏,是梁鸽从梁远手中逃脱遇到古三娘的过渡戏份,对手是梁鸽的弟弟梁善,只不过那位小演员还没进组。
于是铁真真又在山里多呆了两天等她的小搭档,小朋友熬不动夜,没法儿按照实时拍摄,只能在入夜时借着氛围灯造景。
拍摄地是一条被水利工程改道干涸多年的河床,这场戏有情绪和肢体冲突,铁真真得事先给小朋友打个预防针,和他玩闹着走了一遍戏,小朋友不过瘾,笑嘻嘻地再次讨打。
铁真真装模作样打了个太极:“乾坤大挪移!”
“降龙十八掌!”小朋友不甘示弱地回击。
“桃花影落飞神剑!看招!”
“凌波微步!追不到我追不到我!”
“北冥真气!逍遥御风!”
“葵花点穴手!”绍思行举着喇叭制止了这场难舍难分的对决,“点到为止,请两位大侠择日再战。”
铁真真领着小朋友走到河畔就位,场记打板,开机。
梁鸽穿过了高粱地,害怕像前几天那样在大道上被梁成钢捉回去,便咬着牙选择绕远路。
过了前面那条枯水河,她就能从下梁村走出去。
“姐姐!”
一道稚嫩的声音叫住她,梁鸽回头看,竟是骑着自行车跟上来的梁善,山村小孩瞧着皮实,不知道是不是累得狠了,那喘着粗气的小嘴煞白。
“你跟着我做什么!”梁鸽咽着口水往他身后打量,眼神惶恐。
“阿爸睡着了。”梁善知道姐姐在怕什么,丢下自行车,从车篮里拿出一个信封递过去,“这个给你。”
梁鸽不由得一愣,那是EMS文件封,里边放着她的录取通知书、户口本、身份证,还有她藏起来的奖学金银行卡。
梁鸽紧紧攥着银行卡,里面有一笔巨款,共一万二千元,是她从初二到高三每学期的成绩奖学金,支教班主任帮她攒着藏了好多年,从不让同学们知道,也告诫她不能让家人知道这笔钱的存在,于是她把这张卡埋在了院子的枣树下。
其实她还有一笔钱,毕竟她是村里唯一的重点大学生,学校和村委给了她共8万元的入学奖金,只不过都像初一的奖学金那样被梁成钢私吞了。
高考完了,班主任仍对她的学业忧心忡忡。
“梁鸽,这是老师的电话号码,你记好,如果你想上大学,到时想办法给老师打电话,记得以前资助过你的傅阿姨吗?她明白你的苦衷,也仍愿意资助你完成学业,梁鸽,你前途无限,一定不要放弃读大学啊!”
傅阿姨……
三年前,学校来了个慈善家,在学习生活上资助了不少女孩子,梁鸽成绩优异,那位傅阿姨认为她是个可塑之才,有意把她安排到省重点读高中。
可梁鸽知道,别人对她的善意要么沦为梁成钢的嫖资,要么注定全部落到梁善身上,所以她以最粗俗蛮横的姿态拒绝了傅阿姨的资助。
“从哪儿来的?”她抖着文件封质问梁善。
梁善机灵地挠挠头,神气道:“我在阿爸房间里偷的。”
他见姐姐偷过很多次,也被阿爸打了很多次,梁善深信不疑这是对姐姐最重要的东西,还有她小心翼翼埋起来的卡片以及妈妈的一寸照,他也偷偷挖了出来。
他不想姐姐嫁给一个老男人。
梁鸽感触颇深,除了母亲,她对亲情十分淡漠,憎恨生父,厌恶大哥,就连眼前这个身上和她一样流着肮脏的血的年幼弟弟,她也十足地鄙薄。
“小小年纪偷东西!”梁鸽上前往梁善后背重重拍了一巴掌,打得小孩一个踉跄。
“我知道错了。”梁善揉着眼睛委屈大哭,“我再也不会偷了!”
“回去!”梁鸽凶恶地吼他,转身跑路,梁善亦步亦趋地喊着姐姐。
梁鸽气急,指着眼前的五岁小孩警告:“回去找你爸!”
她要去上大学,绝对不能带着梁善走,梁成钢已经没了生育能力,这是他唯一的种,她要是带梁善走,一定会被梁成钢追到天涯海角。
“不许跟着我!我不是你姐姐!”
梁善还是哭,哆哆嗦嗦地掏出兜里那张搓成一条的20元给她,解释说:“阿爸给我的,不是偷的。”
“……”
梁鸽鼻头一酸,咬着嘴巴转向一旁不肯流泪,哽咽道:“回去吧,别跟着我了。”
铁真真疾步往前走,蓦地,河道上响起了哗哗声,一泓水蜿蜒而下,迅速淌成了浅浅的一片,是山洪!
“不好了!涨水了!”
“快跑!赶紧上岸!都上岸!”
导演通过麦克风歇斯底里地呼喊,所有人凭着求生本能拼命往岸上撤。
“仔仔!”
“别去!危险!”
“谁救救我的仔仔!”
山洪来临的时候铁真真一行人正好在河道中央,脚下全是崎岖不平的碎石,走路都难,何况奔跑。
岸上被拦着的母亲心急如焚地挣扎着,踉踉跄跄地跑下河,摔倒了又被丈夫拽回去。
铁真真回头看到饰演梁善的小朋友摔倒在河道,惶惶无措地哭喊着,大家都在闷头跑,保设备,保命,谁都无暇顾及旁人。
还有两三米就能从危险中撤离,可铁真真心底的恻隐战胜了求生本能,她咬紧牙关转身涉水跑回去。
“真真快回来!”
铁真真抱着小朋友往回跑,水流愈发湍急,已经漫上了小腿肚子,昏暗和危机摧毁人的重心,她强自镇定一步一步地挪回去。
“支架支架!”
“快把联机线拆了!”
“别围着了,女士们都往高处走!”
岸边的人在想办法搭救,铁真真距离岸上还有将三四米,可被洪流隔出了一道天堑。
线不够长,惊急之下也没个投掷好手,延伸到极致的支架禁不住拉拽断了,铁真真因此失去重心,抱着小朋友被冲走了好几米。
目击者惊声尖叫,铁真真极力站起来的时候,水几乎快淹到了膝盖,所幸也被冲近岸边些许。
蓦地,铁真真瞳孔放大,她看到一波迅猛的浪自上游奔涌而下,冲刷得山谷轰隆作响。
不行,人类根本无法抵挡摧枯拉朽的自然之力,他们都会被冲走的。
“接住啊!”铁真真别无选择,只能在山洪冲过来之前奋力把小朋友往岸上抛。
绍思行惊心动魄地接住仔仔,却眼睁睁看着铁真真被洪水冲走,淹没无踪。
“真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