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7年6月12日，小镇献神礼的最后一天。

谢微起床后先是又看了一遍法阵，将它牢牢记在脑子里，把图纸和宝石收进风衣兜里，又带了一些必需品，下楼吃早餐。

格温丝太太人不在楼下，但桌上已经摆好了早餐。

几人陆陆续续地来吃早餐，李天知依旧是一副睡不醒的样子，伊斯德依旧是晨跑归来，安瑟依旧是……依旧是老样子。

“家人们，等会儿按计划来？”李天知一只手撑着下巴，无精打采地往嘴里塞面包。

谢微点点头：“不过咱们那个，倒也称不上计划吧。”

她们最重要的行动在晚上，白天主要是做些准备工作，李天知、安瑟和伊斯德去熟悉整个小镇的布局，探一下后山，顺便看看能不能在搜刮一点武器。

而在晚上的行动中只需要出脑子不需要出力气的谢微则是去参加最后一天的献神礼。

或许是因为离开这个地方的机会近在眼前，今天大家比前几天都更有干劲儿，迅速吃完饭就散进了小镇里。

今天的广场上空前的热闹。

在小镇镇民期待的目光中，威利神父走上广场的台子。

那是一个看上去四十岁左右的男性，五官深刻分明，刻意扬起的嘴角显得很僵硬，不知为何，谢微感到有些不适。

许是察觉到了谢微的视线，威利神父转头看了她一眼。

明明是浅色的眼瞳，却带着说不上来的幽深，像是一片无法反射光芒的暗渊，当他的视线落在她身上时，不适感更加强烈，谢微的后背直发麻。

威利开始了他的演讲，谢微那股莫名涌起的寒意才慢慢消退。

神父赞颂着神明的伟大，脸上是虔诚的神情，与下面的众多镇民如出一辙的虔诚神情。

谢微终于找到了那股不适感的来源——威利的那双眼睛在整张脸上十分突兀，眼中毫无情绪，简直就像是一对死物。

“和某些东西待得久了，身体上多少都会有些变化，”带着笑意的声音在谢微耳边响起，“就像威利神父一样。”

谢微一惊，侧迈一步猛地转头，她明明没有听到任何脚步声。

伊芙丝修女站在她旁边，浅亚麻色的眼眸中有阳光流转，像是流动的蜂蜜。

谢微的表情带着震惊：“伊芙丝修女，你什么时候来的？”

伊芙丝：“刚刚哦。”

……这是什么凌波微步啊。

伊芙丝笑着拉了一下谢微的袖子：“继续看吧。”

谢微晃了晃头，还是先把注意力放在献神礼上。

台上，威利神父已经发表完了他的洗脑言论，献神礼迎来了最后一个环节——

为被选中的神侍发放圣袍。

修女们捧来一件件洁白的衣袍，由威利神父代表神明“赐”给神侍。

艾莉亚是最后一个上台的，她站在神父面前，都不及他一半高。威利拿过最后一件圣袍，比其它的圣袍都要小上很多。

威利弯下腰，看向艾莉亚，脸上是刻意的慈祥：“艾莉亚，我幸运的孩子，这是专门为你而做的圣袍，愿你永远沐浴在神明的光辉之下。”

艾莉亚伸手接过，那双小小的手掌分明在颤抖。

“神父真是贴心啊。”

“艾莉亚真是个幸运的孩子。”

人群中传来几声羡慕的话语。

谢微抿紧了唇。

这个老登，早就选中了艾莉亚，甚至可能是在一年前艾莉亚的姐姐被抓住之后就选中了她。

一个十岁出头的孩子，他也要斩草除根。

艾莉亚下来时，那双含泪的眼无意间看见了台下的谢微。

身着风衣的姐姐认真地看着她，冲她安抚的笑了笑。

艾莉亚努力包住眼泪，也冲着谢微露出一个笑容，紧攥着圣袍的手终于放松了一些。

“年幼的神侍很少见，很不幸，艾莉亚是其中之一，”伊芙丝侧头，灰白色的头发如黯淡的月光般洒下来，“你会救她吗，善良的学者小姐？”

谢微皱了皱眉：“伊芙丝修女，你到底想说什么？”

伊芙丝垂下眼睫，嘴角依旧勾着：“有些东西……活得太久了，他应该被永埋地底，享受永久的黑暗，而不是沐浴着阳光，在这里夸夸其谈。”

谢微看不清她的神情，也读不出她话语中的情绪。

“——而我，只是想要帮助远道而来的客人而已。”

献神礼在中午结束，被选中的神侍回到家中更换服装，在天黑之前，修女们会接引他们前往教堂。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谢微没有再和艾莉亚交流，当她准备进一步询问伊芙丝修女时，却发现伊芙丝修女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这是什么赛博女鬼，怎么走路一点声音都没有啊。

谢微本来是打算在献神礼结束后悄悄跟踪威利神父，看看能不能有什么发现，但现在谢微觉得这不是个好主意。

她自认为是个谨慎的人，从不作死。

谢微干脆先买了点食物去了伯伦家——那里已经变成了她们的临时据点。

她把剩下的为数不多的钱大部分都给了其余三人，资金比较紧张，所以她买的大多是白面包和牛奶，味道虽然一般，但胜在量大顶饱。

没有等太久，门口便传来了敲门声。

安瑟背着一个鼓鼓的包：“我们回来啦！”

谢微：？

那点钱够买这么多东西吗？

安瑟进屋后就开始从背包往外掏东西，李天知凑上来勾住谢微的肩，语气带着明显的兴奋：“家人，这一上午可真是收获颇丰啊。”

李天知拉着她坐在沙发上，开始声情并茂地讲述她们这一上午的经历。

三人大致了解了小镇的布局之后，先前往了后山，在后山安瑟发现了一条通往镇外的小路，那条路上荒草丛生，若不是安瑟的技能恰好发动，她们很难发现。

看来之前那些神侍就是通过这条路被带出小镇的。

李天知：“重要的来了，我们在回去的路上遇到了那个小警察，通过，呃，一些友好的交流与沟通，让他知道了我们受他师傅格林警察所托在处理一些事情，得到了他的友情赞助——”

李天知手往旁边一伸，伊斯德配合地把一把手枪放在她手上。

“噔噔！一把手枪。”

谢微：“……那小警察回去和格林一说，不就露馅了吗？”

李天知把枪扔给伊斯德：“哎呀，格林先生会帮咱们的。”

谢微：“而且，咱们之中好像只有伊斯德大哥会枪吧。”

李天知：“那不重要。”

谢微看了一眼在地板上清点东西的安瑟和伊斯德，又对李天知说：“你所谓的‘收获颇丰’，不会指的是小警察的手枪和……钱吧？”

李天知打了个响指：“真聪明。”

谢微默默闭上眼，在心中对小警察表达了诚挚的歉意。

然后睁开眼，凑到安瑟身边看看她们都买了什么。

小镇上出售的物品本就不多，三人挑着买了一些，大多是蜡烛、工具和干粮之类的，谢微挑了一些蜡烛，一把小刀和一把锤子，再从那盒“烟花”里小心翼翼地拿出来两个包起来，把东西统统装进自己的风衣口袋里。

那把手枪最后给了安瑟。

几人清点完东西吃完饭，距离天黑只剩下了两三个小时，伊斯德拉着安瑟进行用枪特训，李天知瘫在沙发上凭着记忆描画小镇地图。

谢微把李天知往里搬搬，坐在沙发上，从首饰盒里把那颗红血石拿出来。

血红色的宝石，内部有更深的红色毫无规律地流动着，在宝石内部横冲直撞，她把它对着光，恍惚间，她甚至出现了这颗宝石是个活物的错觉。

那本差点给她大脑干冒烟的《风俗笔记》中有写到，法阵的绘制需要媒介，而最常见的激活媒介的东西就是血液。

她不确定这颗宝石有没有被激活过，她非常不想给自己来上一刀。

如果注定要有这一刀的话，希望不会破伤风吧。

天色渐暗，小镇内响起钟声——天色渐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