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过完以后春节也来了,正值孟徐然母亲和继父的结婚两周年纪念日,江晚落作为媒人之一也受邀来到她们家,发现都是她认识的人:孟徐然的父母、外婆、还有妹妹孟焕,相当于是个小型的家庭聚会。
只不过孟徐然继父那边的父母因为有事没有来。
孟徐然的外婆像往常一样对孟徐然嘘寒问暖一番,最后又问到了一个每次都会问的问题:“然然你什么时候找对象啊?”
孟徐然无奈的说道:“外婆你又忘了,上次我带着江晚落跑到乡下找你玩时,已经跟你说过了,江晚落就是我对象。”
外婆经她这么一说,一拍脑袋:“哦哦,我想起来了!”
但随即她又垂眸,眼神黯淡的说:“但是然然啊,这条路很艰难的,我小的时候跑到河边看到了一具烂成白骨的腐烂尸体,当时吓得要死,直到后来我奶奶看了之后,给我讲了一个她小时候亲眼见过的的故事:‘在她小时候那个时代是晚清,流行给女生裹脚,觉得三寸金莲很好看,她和邻居家的大姐姐就被迫裹了脚,因为行动不便,再加上那个时代觉得女性不应该露面,于是只能整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连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直到后来,她们旁边的邻居家留洋的大小姐回来了,还穿着一身奇装异服,嘴里说着听不懂的洋话。她穿的衣服与她们这些不能大幅度动作的清朝服饰不同,她穿的据说是西洋那边最流行的白色纱裙,跑步起来可方便了,但在那时受了多年中国传统习俗熏陶的人们看来白色很不吉利,纷纷对她的衣服指指点点。
但是留洋大小姐并不在意人们的眼光,明明穿着一身最容易弄脏的白纱裙,她偏偏还喜欢整日不嫌麻烦的往邻居大姐姐家里跑,大门锁了就经常翻墙,即使掉到草丛里灰头土脸的也不在意弄脏了昂贵的裙子。
那个留洋大小姐和邻家大姐姐年龄相仿,再加上她们小时候一起玩过,所以留洋大小姐回来以后才天天跑来找后者玩,并且带来很多西洋玩意儿展示给她看,比如说留声机、望远镜、手表等等。
还教她拉小提琴和跳当时在西方据说最时髦的舞蹈,还有西方男女平等的思想。’”
孟徐然外婆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闭上眼睛一边想象一边说:“我那时听我奶奶说了她俩跳舞的那个场景,心里就有一幅画面:穿着白纱裙的留洋大小姐一手牵住深闺少女的手,一手搭着对方的肩,教她全新的舞步,如同新时代的产物拥抱旧时代的遗物一般,充满了宿命感。”
江晚落不由得赞叹道:“哇,您好会形容啊。”
孟徐然外婆笑了笑说:“哈哈,可能因为我以前是个语文老师吧。”
外婆接着往下讲:“‘后来她们在相处中逐渐爱上彼此,但是好景不长,她们的恋情被家人发现,不被世人所容,那个清汉女家里很封建,知道这件事特别生气,觉得女生爱上女生简直就是荒唐可笑,于是把她锁在屋子里不让出门。
后来她父母商量一番,觉得这个女孩干出这么荒唐的事简直就是家族耻辱,于是把她打晕之后拿绳子捆着偷偷丢到河里,还为了防止她爬上来特意拿了块石头绑在身上,所以那个喜欢她的留洋大小姐最后连她的尸体都找不到,只能倒在河边哭……
唉,那个留洋大小姐的父母本来打算让她去联姻的,连结婚对象都给她物色好了,但是她却说自己喜欢别人,还是个女生,于是她父母跟她吵了三天三夜,就是不肯松口让她出去找邻居大姐姐,她就这样错过了救下爱人最好的时机……’”
江晚落闻言神色落寞的叹了口气:“唉——,世俗从未接受过同性恋……以前是,现在的父母大概也是。”
孟徐然外婆也叹了口气:“我听我奶奶讲完故事以后,说这具白骨大概就是那个被扔到河里的姑娘时,再看着那具腐烂的白骨竟然觉得没有那么害怕了,还往那具白骨上面放了几束白百合花祭奠一下她,希望她和她的爱人两个人下辈子能在一起。”
外婆说到这里担心的转向孟徐然:“然然啊,如果你们两个真的坚定的要在一起,打算什么时候跟你妈说呢?”
孟徐然思索一番说到:“嗯……我打算上大学以后再说,大学以后我就可以搬出这里开始考虑以后和江晚落的生活了,那样就算我妈阻止也有底气跟她抗衡。但如果我妈以后都不让我进家门的话,孟焕该怎么办是个问题。”
外婆:“放心,只要你妈还听我的,我就一定会帮你们两个说情。至于孟焕的话,我可以替你照顾,但老婆子我还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是个疑问……”
江晚落俩人惊喜的一人拉住外婆一只手说道:“谢谢外婆!我们俩相信你一定可以长命百岁的!”
饭桌上,孟徐然母亲显得特别高兴,话比往常都多了许多,把各个家庭成员都调侃了一遍之后,她看向了来做客的江晚落,顿时又找到了新的话题。
她说了江晚落一堆的好,比如说学习成绩好,人也是乖学生,说话也从来都是温声细语的,不像孟徐然天天那个嗓门大的跟个吵架一样,还从不惹事生非……
说到这里,江晚落有些心虚的埋下了头假装扒饭,在别人看来她特别符合一个乖学生的特质:看着温和、老实、且从不没事找事……但这些特质并不妨碍她一打五啊。
孟徐然母亲本意想让孟徐然多学一学人家的好,结果孟徐然却脑回路清奇,试探性地看向她来了一句:“所以……您想让我娶她?毕竟这么好的对象上哪找去?您说对吧。”
孟徐然母亲语塞一阵,难得手忙脚乱的说道:“……不是,我的意思是……”
孟徐然抢白道:“实在不行我嫁过去也行。”
孟徐然母亲彻底无语了:“……这不是谁娶谁问题!!”
外婆也跟着开玩笑:“要我看,咱们然然连饭都不会做,把江晚落娶过来正好给她做饭,怎么样?”
孟徐然也开玩笑的接腔道:“好啊。”但是她接着望向江晚落的神色却认真无比,一点也不像是开玩笑。
孟徐然母亲不满的说道:“不是妈,怎么您也跟着添乱啊?!”
饭桌上响起一阵欢声笑语,除了孟徐然母亲依然一副撇着嘴不开心的样子,结果最后却还是没忍住被孟徐然的鬼脸给逗笑了,她跟着他们笑了一会儿之后收起了笑容:“好了好了,吃饭。”
孟徐然低头扒饭一会儿,突然抬起头又一次试探性的问道:“妈,那要是我和江晚落真的在一起了……您是什么感觉?”
孟徐然母亲闻言翻了个白眼:“还能什么感觉?觉得荒唐呗!”
但接下来她话锋一转:“不过……仔细一想,又不指望你和孟焕两个女生传宗接代,所以……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
孟徐然听完后激动的望向江晚落,放在餐桌上的手因为过于紧张,指甲掐进肉里刚才都没有感觉到痛,现在她才终于后知后觉的感到了痛,她无比兴奋的跟江晚落小声说道:“太好了,我妈松口了!!!”
江晚落也跟她一样激动得就差向全世界宣告了,但一想起自己母亲那边肯定不好说,脸色又黯淡下来。
孟徐然兴奋之余又转头问向继父:“那您的意见呢?”
一个人埋头吃掉了两盘菜的郭叔叔惊愕的抬起头:“原来这个家还有我说话的位置吗?”
他挠挠头说道:“呃……你们俩开心就好,我什么意见都没有。”
确认过父母的意见之后,孟徐然感觉自己心里的一块大石头落下了地,整个人轻松了不少。
过完年以后回到学校,她们又开始了高三繁忙的学业,每次一进教室就发现身边的同学都在奋笔疾书,连带着她们也感染了紧张的情绪,一坐下来就瞬间沉浸在浩瀚的书海里。
教室里无时无刻不充满了学生们絮叨的讨论题目声和笔在纸上书写时的沙沙声,还伴随着书页和试卷被频繁翻动的声音,从寒冬到盛夏似乎一晃就过了,窗外原本鸦默雀静的雪景也替换成了一片生机盎然的夏景,趴在窗台上的蝉依旧同往年的夏日一样不知疲倦地叫着,声音穿透了炽热的盛夏,更添一份独属于夏日的生机勃勃。
声嘶力竭的蝉鸣和书声朗朗的教室搭配在一起,让站在讲台上看着这一幕的班主任莫名觉得恍惚,仿佛自己也回到了热血鼎沸的少年时代,和最好的闺蜜一起约定要上同样的大学,那份独属于少年的青葱岁月成了她如今最好的回忆。
她望向了自己在这个班上最得意的学生之一——姜昕蔚,姜昕蔚活泼开朗的性格像极了她的闺蜜,俩人还如出一辙的都是舞蹈生,成绩也都很好,都打算冲击北舞,以她的分数上的可能性很大,而且她家访时发现,她母亲原来是国家一级舞蹈演员,只不过后来因为腰间盘损伤导致她被迫放弃了舞蹈生涯,着实令人惋惜。
她看到姜昕蔚正在教同桌梁雅琪数学题时,满意的点了点头,又看向另一个学生——江晚落,江晚落的成绩也很好,她被调走之前成绩就进了全省前20名,她回来以后三模成绩直接冲到了全省第5,和全省第4的姜昕蔚只差了一名。
她问过了江晚落的志愿想填哪个,她说以后想当心理咨询师,志愿就报考北师大,因为北师大连续几年在心理学科都是全国第一,以江晚落的分数是很有可能考上的,这个她并不担心。
她又扫视了一眼全班,发现一个不对劲的地方,从刚刚起她就注意到了,江晚落和孟徐然讲题的时候是不是靠的太近了呀?近都快挨上去了,不知道为什么讲的讲着就突然拿书本立在桌上挡着,搞得她一阵疑惑的走上前,又发现她们俩只是普通讲题,但心里总觉得不对劲,就算是好朋友之间也不必挨得那么近一个吧?难道不应该给彼此留点距离吗?
她困惑的揣着一堆疑问走开,身后的江晚落和孟徐然看着她离去的身影松了一口气,果然只要是老师就不好糊弄,刚才要不是姜昕蔚及时发现以后通知她们,没准儿现在已经在办公室里等着家长来挨骂了。
这一段插曲过了之后,她们又开始了日复一日的刷题,黑板上记录高考日期的数字在逐渐缩小,如同即将逼近的审判一般,令人心里剧增危机感。
40天,30天,20天,10天……
江晚落手中的书页被风吹得哗啦啦的直往后翻,直到定格在了最后一页,就在这时,最后一节自习课的铃声也恰巧响起,这意味着她的高中生涯也在此刻落幕了。
她周围的同学谁都没有起身,彼此面面相觑,这些日子他们都不知道自己怎么过来的,每天一起床人都还没清醒就开始回想昨天背的知识点,一天刷无数道题,日复一日,周而复始,无数次因为不想过这样枯燥的生活想要放弃,可因为身边的人都在努力又因此产生紧迫感,最终还是坚持了下去。
现在……终于结束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们总有一种强烈的恍惚感,感觉这一切都挺不真实的。
监督完最后一节课的班主任此时站起身,四下环绕一圈,笑着说道:“好了同学们,令人折磨的高中学习生涯终于结束了,煽情的话就不多说了,在这里祝愿大家都考出自己想要的好成绩。”
然后她走出教室想带领大家去拍毕业照,但是因为场地还没搭建完,所以她决定让学生们在教室里等会儿再去。
她回过头再看一眼呆若木鸡、明显还没缓过来的同学们,她突然冒出一个可以活跃气氛的想法:“我知道我们班上有很多小情侣,反正马上就要毕业了见不到了,到时候我也管不着,我现在实在好奇,你们能不能站出来让我瞧瞧?我保证不会告诉你们的家长还有教导主任的。”
同学们听到她这句话,原本还有窃窃私语的班级一静,所有的同学都被班主任的笑容看得头皮发麻,内心不断的揣测她这么做的用意图:“虽然班主任嘴上说自己不告诉家长,但万一转眼就背叛他们告状呢?
还是说这其实就是她来试探我们的,目的就是为了诈一诈我们?完了,她不会早就知道了谁和谁是一对,所以故意在这里拐弯抹角的提醒吧?总之无论如何,现在绝对不能当出头鸟,只能静观其变。”
孟徐然听到班主任说的话,心中一动,她有好几次看到有男生给江晚落送情书或者直接塞到她的抽屉里,这让和江晚落在一起的她总是暗地吃醋,很想直接把她俩在一起的事实宣告全天下,让那些觊觎她对象的人通通滚一边去。
但又担心动静太大父母知道后会阻拦,所以还是没有付诸行动。但是前不久经过她的试探,父母的态度转向支持她俩,这意味着她终于可以理直气壮的牵着江晚落的手告诉给所有人,江晚落已经是她女朋友的事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