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烬野前去沐浴之时,见纪翎愣在原地便蹙眉看向他:“怎么了?”
纪翎恍惚间抿唇勾起笑眸光闪过愧疚道:“无事。”
待林烬野沐浴之后,她周身踩着浴室氤氲而出,回到里间时床帐已然放下。
她正欲吹灭灯时,听到纪翎意味不明道:“褚羡可教过你何为男女大防?”
见林烬野未语,他今日不知怎得忽然想多嘴几句:“你平日里同阿垚共饮一壶酒,这事不对。也比如今日,若非我是你长辈,你一个…一个妙龄女子怎能与男子同屋而睡?若是传了出去,于你名声有碍。”
“名声算什么狗屁东西?别人在乎,我又不在乎!”林烬野将灯吹灭,冷冷道。
林烬野躺在地上双手垫着头,风流气就这般泄了出来:“我与阿垚自小情同手足,况且他本就没将我当成女子,事事谨小慎微那干脆直接递交辞呈闭门不出,做个深闺女子算了!”
她继续道:“我们锦衣卫名声本就臭,我林烬野更甚。身为女子却在朝为三品高官,我还管什么世俗条框破规矩?”
三言两语怼的纪翎一句话说不出来,他忽而笑出声透过层层纱帐望着地上的身影:“这世间,许多儿郎都不如你。”
林烬野忽道:“为何李县令不识得你是临安王?”
他知道小也定然察觉到许多古怪之处,抿了抿唇道:“这么多年,我本就是个甩手掌柜,临安大小事宜我没怎么掺和……”
林烬野摇头轻笑一声:“当初争强好胜处处要强的纪翎,如今转眼成了傀儡废物,你当我傻?”
纪翎用手抵唇咳嗽两声,声音沙哑着:“这些年身子不好了,自然没有那么多精力来面见临安十八县的县令们。”
“那便说说你的身子,”林烬野转过身向上望着纪翎,“是伤还是病?为何京都不知,你又为何这么多年未与我阿舅、师父送来一封信?纪翎,你敢说吗?”
这番话,好似就这么落了个空,耳侧便传来沉重的呼吸声。
“懦夫!”
翌日清早,林烬野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发现抱着一个……
人!
她立刻瞪大瞳孔看着已经清醒的纪翎怒吼一声:“登徒子!”
刹那间,将纪翎反手按在床上不得动弹。
她一脚踩在他背上怒不可言:“说,我为什么在你床上!”
纪翎怒咳几声:“姑奶奶,我冤枉啊!你半夜自己爬上来,对我又踢又踹抢我被子不说,还抱着我不撒手。”
听闻此言,林烬野脑中逐渐闪过些许画面,好像……
果真如此。
她十分尴尬的松手,立刻下床看着纪翎揉着自己手臂在那里嘀咕:“林烬野你属狗的吗?昨晚抱着我也就罢了,还直接上嘴啃了一口!”
干脆直接一撩袍单膝跪下,将锁月刀高举过头顶请罪道:“微臣知罪,请王爷责罚。”
纪翎眸光流转着笑意却轻嗤一声:“我如今能打得过你?”
这时,外间一声轻叩门声传来:“林大人,可要传唤洗漱?”
林烬野赶紧将床下的被褥枕头扔在床上然后应道:“进来吧。”
丫鬟们大多很有眼力见,一直垂着头不会多瞟一眼凌乱的床榻与纪翎。
待二人洗漱好后,便随着丫鬟们前去用早膳。
一路上,林烬野做了荒谬的事始终是对不住他的,便一直不肯看一眼纪翎。
用膳之时林烬野刻意避开与纪翎坐在一处,众人也大多看出了他们之间的古怪。
尤其是阿竹与阿垚清早听商陆说了二人一屋同睡后更是震惊。
用完早膳后,因今日衙门要上职,他们便准备一路走去衙门正好消消食也能体会泉谷的繁华。
管家服侍李昂道:“可要派人一路跟着他们?”
“不必,百姓对他们多有怨气,正好先吃吃下马威。”
“若是百姓对他们群起攻之,说漏了赋税之事……”
李昂嗤笑一声:“一个镇抚司的粗人,怎会知道赋税几何?就算知道,待她回京,户部早就收到银子,还会不知道如何做?”
管家听此言后便默不作声为李昂扶好乌纱帽。
市集甚是热闹,但因昨日李昂当着全县百姓的面揭穿了他们一行人的身份。却发现诸位百姓看着他们一来,就开始扔菜叶子。
“狗官,我呸!”
“滚出泉谷县!”
喧闹声愈来愈大,林烬野不解扬声道:“各位,吾等此行只是来探查粮马失窃案,此案在泉谷地界发生李县令自然有职责协助镇抚司办差事。我们并非是来找各位麻烦的。”
一个带头的中年老妪道:“要不是李县令,我们全县百姓都会被京都中愈来愈重的赋税压垮!”
林烬野缓缓道:“赋税之事,确是京中监察不严,待本官回京述职后定然为两县百姓讨一个公道。请陛下下旨严查布政司!”
老妪一屁股坐在街道之上,拦住几人去路:“自从粮马道修建之后,便是赋税、商税处处增加,从原先三成到如今五成,又来了什么关税!我们县百姓自打出生时便生在这里,为何如今狗屁粮马道一建成便要我们泉谷县来担朝廷的关税?”
一卖茶郎道:“是啊,若非是李县令处处为我们着想,帮我们将关税自己担下一成不然早就饿殍满地了!”
“什么关税?何来的关税?”纪翎倏然皱眉,“关税是临安担下的与泉谷县有何干系?”
那老妪哭道:“放屁!我们年初才上交的关税,如今早就入了朝廷口袋了!”
那卖茶男子附和道:“是啊,当时还没有粮马失窃,我们百姓尚且能够担负下来。谁知道三月份便出了粮马失窃都在传是因闹鬼,朝廷赋税又愈来愈重,你们这些狗官究竟要我们百姓日子如何过得下去?”
见百姓们手中拿着镰刀、锅碗瓢盆、臭鸡蛋围住一行人后便欲群起攻之,林烬野手中握着未出鞘的锁月刀吩咐道:“阿垚、阿竹不许拔刀莫要伤了百姓,商陆护好你家主子。”
三人一个健步直接跃上屋檐,林烬野头发被人抓得散乱,她挑眉时吹出一口气将垂落下的墨发飒然吹起。
待他们将身上的菜叶收拾好后,便去往远处等候在小巷处的马车。
甩开了百姓方来到衙门。
此处衙门比荔平县更为气势恢宏,李县令已然在门口等候多时,见着林烬野一行人来的比他想象中更快方假笑着道:“是下官失职未能拦住百姓为林大人开路。”
“此事怨不得李县令,百姓对县令拥护至极实乃幸事。”
见林烬野一字未提旁的事,方觉着她应当没有听到旁的风言风语。
李昂眼角挤出褶子笑意更深:“林大人,请。”
待奉茶后,还未待林烬野说,李昂便开门见山道:“粮马失窃案,下官知之甚少,毕竟谁会蠢到在自己地界上劫北境与凉州卫的粮?若是导致兵败,那便是诛九族天大的罪过!”
“当日粮马过界,应当在泉谷县由县令监察后,兵分两路一路往朔州兵防处直达北境,一路往兰州处直达凉州卫。”林烬野用杯盖拨了拨茶叶,“可尚未到泉谷便遇匪徒,就算到了泉谷县粮草早已被偷天换日,所以……”
林烬野顿了顿搁下茶盏,挑眉时眸子里乍现冷光,
“李县令,若按常理你们自始至终都没有嫌疑。”
李昂沉住气道:“林大人所言有理,可论换粮一事,下官着实想不明白究竟是如何偷天换日的。”
“粮马道内无商队,能瞒过众人换粮离开的只有客栈休整那一夜。”林烬野忽而看着香炉内飘出袅袅的香道,“县令喜香?”
李昂一愣点点头道:“是,下官无别的爱好,就喜好在旁的时候为内子制点香。”
林烬野望向阿竹,见她神色无异方觉是自己想多了。
她抿了口茶:“来的路上,本官听闻百姓怨声载道是为朝廷赋税?”
李昂咽了咽唾沫道:“是,失窃案之前还好,就是案发之后大家传出是鬼作祟,商人们大多害怕便都拿钱走裴家码头用货船了。”
林烬野不听他绕弯子道:“关税不是临安担么?泉谷县百姓为何会平白担下如此重担?”
李县令的脸莫名白了一度后方恢复道:“此事…下官的确不知,我们泉谷县隶属布政司与户部管辖,不如林指挥使去问问布政司王大人?”
林烬野也不吃他那一套,眼神之中布满怀疑:“自然,本官是镇抚司人对朝中赋税并无涉猎,此事待本官回京定然会向陛下说明。”
再询问了些许后,便离开了衙门。
林烬野拉住阿竹道:“方才的香是不是客栈那夜你闻到的?”
阿竹摇摇头:“不同。”
如今临安境内粮马道已经行完却全无头绪,莫非当真要空手而归?
“等等……”林烬野骤然背脊一僵,待入了马车后看向纪翎,“方才李昂说如今的大商队宁可走水路也不走粮马道。”
“码头离粮马道快百里是不假,那…”林烬野抬眸望着纪翎,“越江呢?离粮马道也是百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