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那股灵力注入对了地方,狂躁兴奋的男人瞬间停止了所有的动作,僵住了一瞬后闭上了眼塌在了衣彻身上。
衣彻缓缓平复着过于激烈的心绪与气息,手掌覆在对方背上虚拢着对方,没有力气再推开压着自己的男人。
总该没事了。
衣彻用着最后的力气,疲惫地探寻着对方体内的灵力,确认了男人体内灵力已经安稳下来正常运转,虽然是和同对方那些自心脏处涌出的魇气一起。
青年缓缓舒出一口气,手指轻轻触碰着陷入沉眠男人的鼻梁,心情五味杂陈。
是他之前的方法用错了,才导致自己无论怎么注入灵力,帮助对方调和体内灵气周转都无济于事,如同石投大海。
他不曾想到,对方连身体居然都是上一世的那具。
他虽然有所怀疑对方也有上一世的记忆,但也只是想对方和自己一般,一直以为,这一世他们都是重新开始的。
衣彻手指在对方满背的伤疤上轻轻拂过,那些新形成稚嫩疤痕,由来应该是如胥畴之前和他说的——每每男人巡山回来回到族祠都一身的伤。
而那些已经梗硬的疤痕就明显是有很长时间了,如同后背上长出了树枝荆棘一般交错着陈列着。
衣彻记得,上一世胥城野率领鬼军,兵逼玄武城门下,他在对方背上见到的。
后来胥城野死了,很久很久后,他才知道那些伤是他替他受下的。
青年思及此,睫毛颤了颤,手掌下可以感受到对方胸膛稳定强劲的心跳,这让衣彻失血发凉的手指稳了许多。
没关系。他活着就好。
就算胥城野还是前世那样以身为皿,囚魇饲魇又怎么样?
只要他活着,任何人、任何事都无法从自己身边抢走对方。
死亡,命运,都不可能。
在对方死去的那百余年,他一遍又一遍地尝试去学会的就是如何救他。
男人身上的温度通过紧密无间地接触,透过皮肤肌理传到了青年骨血里,鲜血、伤痛、回忆掺杂在一起混淆了今昔,青年眼眸已经恢复成了常态,但却有些涣散。
而还不及从回忆中抽身,压在自己身上男人忽然动了,瞬间扼住了有些迟钝的青年手腕。
衣彻微微晃了下有些发晕的脑袋,试图对焦上面前似乎醒来男人的目光,“你醒了?”
然而男人却没有回答,只是沉沉看着青年,而攥着青年的手收束得愈发用力,让衣彻不禁吃痛。
“很痛,起开。”青年皱了皱眉。
然而胥城野依旧不动也不说话,衣彻不由得凝神去看男人的眼睛,对方明显是有理智的,但却不理睬他。
衣彻不禁抿了抿唇。
衣彻和男人对视半晌后,有些许不耐,选择自力更生地用足力气推开胥城野。
然而胥城野过于压制,青年手脚被桎梏着,几乎没有办法动弹,由于灵力缺失,青年身下只剩下一条狐尾,而此时也只能用着孤零零的尾巴抵着对方侧腰,试图推开身上的男人,颇有几分声厉色荏意味。
“卿卿。”
男人的声音让衣彻动作顿了顿。
“你也会让自己为了别人落得如今地步么?”
似在讥讽又似在怨恨,胥城野的声音沙哑低沉,而对方灼热的唇若即若离地触碰着衣彻的耳廓。
听闻对方喃喃如情人般附耳低语,衣彻却面色更白了几分。
衣彻侧脸盯向胥城野的眼睛,只觉得格外的幽黑,仿佛要将所有都吞噬进黑暗中一般,青年心头一颤。
趁着青年的失神,男人遒劲有力的手落在青年溢血地肩头,手指剐蹭着,似乎很是爱怜,却在下一瞬覆在青年的咽喉上,无情掠夺着青年的呼吸。
“你也会这么狼狈么?”
“还是又想以这般姿态向‘我’寻求什么?”
男人垂眼居高临下的俯看着于自己身下的青年,手指亲昵地摩挲着对方跳动的颈脉,却又突然紧了几分力气,似乎下一瞬间就要彻底扭断对方的脖颈。
惨白脸色的青年眼前有些模糊,看不清男人的脸,但对方眼中刺骨的寒意与厌恨,他却记得一清二楚。
衣彻闭了闭眸,勉强勾了下唇角,哑声道“你要杀我么?”
“我也想,可你做不到。”
覆在脖颈上的手又收束了几分。
被扼制呼吸太久,胸腔已然有些涨痛,青年忍不住咳嗽,带出了星星点点血迹。
衣彻已经眼前灰黑,人影也看不见了,似乎下一秒就要沦落无尽黑暗中,窒息下疼痛已经不复存在,衣彻只能感觉到自己要害处的加害者的温度。
直到失去意识前,衣彻也没有反击分毫,而对方的手在最后一刻松开,衣彻最后的意识下只有男人平静的声音。
“是啊,我不如你。”
*
浑身筋骨如同断了一样,胥城野再次醒过来,就是这种感觉。
他还活着?
紧闭着眼的男人蹙了蹙眉,而痛楚却让胥城野心情跌宕,闷声笑了两声,却又扯得胸腔发痛——痛就意味着还活着,他不需让衣彻为他善后了,他真不舍得。
男人费力地睁开了眼,强撑起身子忍不住咳嗽,带着血腥气,草木混着泥土味道擦过男人面颊,让胥城野翻滚上涌的气息平息了许多。
而这时,胥城野才注意到被自己强制揽在怀里的青年,自己的手臂紧紧箍着青年的上半身,而双手死死攥着衣彻的手腕,而青年的衣服更是凌乱不堪的。
昏睡的青年身上伤口、淤青、血迹还有其他难以启齿的痕迹,这让男人脑袋嗡一下,手脚瞬间冰凉。
“衣彻!”胥城野促声唤着怀中青年。
男人脸色难看得要命,哪怕脏腑撕痛,也去调动干涸的灵气探查青年的身体,对方呼吸微弱,心跳也几乎不可查,几乎陷入一种假死状态。
但看到对方手上只剩一丝红色的灵线,心揪着痛,却也还是心定了几分。
胥城野一把撤下自己裤腰带上的药囊,将其中唯一一颗红色药丸哺到了青年口中,又将那其中蕴含灵力的莲花狐狸放到了青年心口处。
看到对方周身灵气开始吸纳,胥城野紧绷地身体才松了几分,衣彻肩头的伤口也在缓慢地自动愈合,苍白的面容上也泛起微许血色。
男人轻轻放下青年的身体,拾起地上树枝勾划两笔,掐算后心思杂陈,原来已经三天将过。
胥城野望着花草簇拥着的青年精美的面容,终于忍不住轻轻抚摸对方的眉眼一下,而又沉默地收了回来。
男人默默从对方身上摸出一方帕子,起身去了一旁湖泊旁汲水,沉默垂着眼,认真帮着青年擦拭干净身上血迹污渍,尤其对方手上的血迹,更是一点点将对方玉葱手指擦拭干净,珍而重之,没有半分旖旎,最后为对方穿好衣衫。
衣袍没有系太紧,他知道青年由于灵族的本性,一向不喜欢过于的束缚,胥城野最后给对方系着束腰,一丝不苟的,但却不知想着什么,神色幽然得很。
一只白玉般的手突然覆了上来,让胥城野不禁一愣。
“恢复意识了?”
青年声音干哑,半撑起上半身,从对方手中抽出自己的腰系。
胥城野愣怔看着面前青年,空荡荡的手心攥了下,却什么也没握住。
对方轻轻瞥了自己一眼,那一眼冷淡却含着一些他看不清的情绪。
胥城野没多想,只是心有余悸,好在对方是上古灵族,恢复力惊人出色。
胥城野扶着对方依靠住身后大树,两人都没有吭声。
良久后,还是衣彻先开了口。
“怎么不会说话了?”衣彻淡淡道。
看着面前沉默不语的男人,衣彻直觉得自己失去意识前的一切恍如梦境一般,沉压在心底,在对方真的恢复记忆前,他不想提起。
但有些事,他还是要算的。
“这张嘴会骗人亲人,这会儿倒是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衣彻嘴角带着几分嘲讽,一向情绪克己的青年居然也带着几分难得表露的恶意,手指落在胥城野的唇上,用力地揉蹭过,将胥城野干裂的唇扯出些许血迹。
“毒哑了算了。”青年冷漠得很。
“对不起丘卿。”
胥城野万种情绪,最后出口还是只有这一句话。
“这句话我听累了。”
听着青年清冷地声音,胥城野沉默半晌后开口。
“我对你做了很多不好的事对么?”
男人垂着眼看不清神情半跪在自己身侧,裸着上身胸膛起伏得厉害,青年依稀可以从此琢磨出对方难平的心绪,目光扫过对方已经悄然凝聚灵力的右手,似乎只要衣彻点头,对方就要一掌拍断自己灵脉一般。
衣彻沉默一瞬,望了望天,有些哽住。
没了记忆,过于纯情,有时也让人挺头痛的。
青年揉了揉眉心,有些许困倦,不紧不慢道,“不过是借你咬了几口,你是要将我刚救下来的命为了这点蠢事而葬送么?”
青年手指按住了胥城野的右手,不容对方反抗,也不给对方自我惩戒的机会。
“我不准。”
“丘卿…”
而胥城野这一次话都没出口,就被衣彻无情打断。
“我好困。”
困意依旧达到不正常的浓度,衣彻反应已经有些慢了,但还是想明白了,强撑着眼望着对方,“你还没把我的蛊解了么?”
衣彻试图回忆,却已经觉得自己的脑海中关于这片域地的记忆开始模糊,有些事情已经开始记不清了,而汹涌的困意一波接着一波席卷而来。
青年有些许焦躁,盘握着自己心口落下的莲花狐狸,手指敲了敲地面,“快。”
而胥城野却拢住了衣彻的手,垂眼摇了摇头,“此蛊无解。”
衣彻盯着面前的男人,“你故意的。”
“你就是故意的,”衣彻一字一句说着,“无论你活没活下来,你都不会让我记得这里的一切。”
男人默认了,“这里崩坏只差毫厘,这一次救下来他们,但下一次,”
胥城野在青年迫人目光下停住了话语,没有继续说下去。
青年面色没有改变,语气情绪依旧不显露,但胥城野知道对方怕是又被自己气到了,换了另一种柔和的说法。
胥城野又是那么云淡风轻地轻笑着,摸了摸青年的头发,“丘卿,我会送你出去,这里发生的一切你都不该承担。”
衣彻被对方揽入怀里,而精神已经快沉睡,已然无法处理对方的话语,只是下意识藏起那莲花狐狸,甚至自己已经忘记为什么要藏手里的东西。
“丘卿,睡一觉就好了。”
胥城野手掌覆上已然眼皮打架的青年眼睛上,揽住青年的肩,而对方的手还是倔强抓着自己的手臂。
“你叫着我的表字,可你知道什么意思么?”
青年的指甲嵌进男人手臂,留下些许不甘的月牙痕,青年的声音已经听不太清,但胥城野知道对方是怪他的。
“卿莫忘归兮,狐死必首丘。”
“胥城野,你错了,是我不如你,你比我狠多了…”
胥城野睫毛一颤,但还只是怀抱着亏脱力的青年,紧闭着唇,什么也没说,任由青年就此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