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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逢潭(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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勤政殿外,一个小太监蔫了吧唧地蹲坐在地上。

趁着陈必房进去通传的间隙,逢潭的目光在他身上稍作留滞。只见那小太监面色潮红,气闷的大口喘息着,脖间的衣料已然被汗水浸湿大片。

此刻,小太监只感耳间一阵嗡鸣,浑然不觉外界声响。他无力地垂丧着头,意识朦胧中,余光出现一道模糊的身影,他怯了胆,咽了咽寥寥无几的口水,一颗心全然提到了嗓子眼:“姑娘……”

话落静默几息,小太监觉得自己要遭殃了。

在这宫里,讨喜的差事,大家全都跻身抢着干;然像那些脏累的烦活,只会被人一推再推,最后全都落在像他这样初出茅庐的低层小太监身上。

他欲站起身来解释:“不是……我、奴才没有要偷懒……”

意料中的责骂并没有如期而至,只听影莲“喏”了一声,随意地将手里的百宝花鸟八方提盒伸到他目下。

小太监没想太多,连忙强撑着身体,从她手中接过。

影莲瞧着他,啧啧摇头:“你这家伙呀,还真是赶上了好时候,碰见了我家贵人。”她呶了呶嘴,道:“这里头的梅子汤可是一直都用冰镇着呢,一口下去,冰冰凉凉,最是爽利解暑。等下趁陈公公不注意的时候,你赶紧喝了昂。”

小太监听完身形一僵,稍作愣了愣后,旋即反应过来这是给自己的,连连直摇头,想将手里的东西还回去。他战战兢兢地说:“不不不,奴才承受不起……”

影莲“咦”了一声,然后道:“平时倒也没见你们御前的人,能有这般客气?”她豪气摆手,转身回去:“我家贵人心善,允你喝的。”

小太监当即眼眶一热,受宠若惊的讪讪点头谢应道:“...多,多谢贵人!”

说罢,他拖着虚浮的步子,跟揣宝贝似的怀抱着那百宝花鸟八方提盒,找了个角落蹲坐下。温凉的梅汁在口腔展开,酸甜可口,沁人心脾。整碗下肚,那会儿子涨红的脸,也逐渐一点一点的降下。

意识恢复清明,他的心里生了好奇,方才进去的……是宫里的哪位贵人娘娘呢?

*

不出意外的,当晚帝王点了逢潭侍寝。

“贵……”懿元殿外廊下的台阶上,两个婢子并肩坐着。才将脱口的话还未成调,旖月蓦然敛口,谨慎地瞧一眼周围,“影莲姐姐,夜深了,你不用陪我的。今日你也累了一天了,要不还是先回罢。”

逢潭两手闲逸地往身后一撑:“回去也是闷得慌,留下来还能跟你坐会儿,一起说说话。”

旖月盯着她看了许久,继而转头也漾了笑意:“...能跟着贵人真好。”

“...好?好什么?”逢潭冲她笑笑,“才将过了几天舒坦日子,就把这些年吃的苦全忘了?”

那年,娴苌宫合宫上下就四个人。

影莲、旖月、来乐还有……半死不活的她。

严冬腊月,极寒难耐。

原就不多的炭火,一应全都集在逢潭的寝殿。

白日里倒还好,偶尔碰上好天气,影莲他们还能到院里寻个日光暖和身体。

一旦到了晚上,太阳西落,漫漫长夜,那才叫一个难捱。

逢潭鲜少的意识清醒,不忍见他们受此寒苦,是以每逢冬夜,影莲他们三人全然是跟她挤睡在同一个屋子里。

那个时候,他们甚至连身上的衣裳都不敢脱,几个人蒙着被,瑟缩在一起,熬过一夜又一夜。

帝王总是抱怨,为何逢潭的身子总是不见好。

可她的身子底究竟有多差,只有自己和他们三个知道。

常年的匮乏,又哪是这小小半年就能养过来的?

旖月垂眼,看神情仿佛是在回忆。过了一会儿,她忽然笑了:“...日子虽然难过,可心里头却是暖的。”

活在皇权下,主子不把奴才当人看,奴才之间亦是高位鄙低位。宫女太监们,没有资历,就只能任由上面的人欺辱打压,无力反抗;整日诚惶诚恐地在贵人们的喜怒哀乐下苟生,看尽眼色行事,没人会在意他们是死是活。

而逢潭不一样。

她是例外。

她待他们好。

是以哪怕日子再难,他们也仍然愿意跟随她。

“……”

也是。

人与人之间交往,所图得不就是这点儿真心?逢潭没有说话,怅然地抬起头看天。她忽然问:“那你会怨我吗?”

这下轮到旖月怔然,她不明白这句话是何意思。

逢潭道:“...怨我把机会给了她。”

旖月了然,回头瞥一眼身后屋子,摇摇头道:“每个人所追求的东西不同,我志不在此,所以不会羡慕她,更不会怨...你。”碍于眼下逢潭的伪装行头,她略觉别扭地落下最后一字。

逢潭摸摸她的头:“...真乖。”

两人相依瞌睡,忽然起了阵风,枝叶窸窣颤动,飘落人眼前,几分寂寥。

逢潭拨开被吹乱的刘海,睡眼惺忪地微微抬眼,继而再定睛时,院中已然站了一道熟悉的人影。她顿时愕然一惊,不觉拧眉心道,都已经这个时辰了,他来做什么?

月色下,青年男人长身玉立,宛如寒松。银白的月华斜投进他的眼,沉郁的眸中,眼底失光,一片死寂。

他没有再往前走,静静地止步廊下。

“……”

逢潭不知常聿站了多久,只记得他最后走的时候,夜色渐褪,霞光初显。

回去娴苌宫的路上,偏逢常聿带着蛮枝从另一条长街出来。

逢潭不觉拧眉。

“……”

他是不是一夜都未曾合眼?

先前她听来乐说过,广陵位处南方,距离霁京,中途还要走上好半截水路。昨日他才将回京,估计着都还不待歇脚,就被帝王着急忙慌地召了过去,如此连轴奔波,夜里还在懿元殿外站了一宿,他的身体能吃的消吗?

这会儿子,她和影莲的行头还未卸,是以在他们几人擦肩而过的时候,也算‘光明正大’地觑了他一回。

这还是逢潭头一次以第三视角去观,有些诡异,又有些好笑。只见常聿目不斜视地朝着前方,此刻脸上所挂的冷漠神情,浑然像是与‘她’毫不相识。见此景,她心中不由慰道,他还真是天生的演员料子,丁点儿破绽都看不出。

“……”

待她经身,常聿的身形蓦然一顿。

“大人……?”蛮枝在旁叫了他一声。

常聿回过头,眼睛定落在远走的那抹人影。

方才。

她甚至连一眼也不曾给过他。

他动了动唇,嘴角牵起几分略带自嘲地弧度。

“……”

她是真的可恶。

*

头顶阴云压得黑沉。

月色的软烟罗丝帐轻动,炉中的香气,似有若无的在空气中弥漫开,寝殿内仅留的几盏暗灯,烛火婆娑摇曳。

房门,无声敞开,随后又被紧掩上。

来人脚下的步子放得极轻,像是怕将睡梦中的人吵醒。走近床边,他抬手撩起帘帐,右手指间的翠玉螭龙韘,映烛晕起一圈温润光泽。

男人俊脸无温,狭眸幽深地凝望着床上安睡之人良久,眼底似有隐隐暗火在腾烧。慢慢地、慢慢地……他俯下身,微凉的唇轻轻贴在她的额头。

喉结重重地滚了滚,他强敛住已然乱了套的气息,继而小心翼翼地往下,吻上她的眉眼、鼻梁、两颊……

人前,他是让人闻风丧胆,权倾朝野,不可一世的监国重臣。风光无限;人后,他是被世人痛骂唾弃的媚主奸宦。惨无人道,猪狗不如。

这一生,他自觉所行也并非全然光明磊落,但如眼下行的这般偷偷摸摸、担惊受怕,倒还真是破天荒的头一遭。

此时此刻,如若将他比拟阴沟里的老鼠,怕是也有过之而无不及。

“……”

女儿家长睫微垂,睡得深沉,胸口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画面恬静又安宁,浑然不觉周身起澜的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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