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人费老劲拖走还伺候半天的孙达生最后又把人搀了回来,因为醒完酒的施宇非要找他情敌。等两人摇摇晃晃回到餐桌时,哪还有常铭的影子。
施宇问道:“人呢?”
孙达生给辛苦的自己灌了口茶,再把茶杯递到施宇跟前:“茶都透心凉了。”
施宇并没完全清醒,听不懂他的话,他的目光被桌上拨浪鼓吸引,笑着走过去拿起,像宝贝一样护在怀里,喃喃道:“给我的。”
孙达生没听清:“啥?”
施宇炫耀道:“生日礼物,我的。”
孙达生不解:“你生日不明天吗?”
施宇露出让人看不懂的微笑:“可我的十七岁只剩下十七分钟。”
“啥玩意儿。”亲嘴两片肉的孙达生发出打心底的嫌弃。
这时,一位气质出众的妇人走了过来,孙达生以为又是哪家长辈,连忙起身打招呼:“阿姨好!”
“您好,这位小少爷不用客气,您快坐。”婷姨道。
孙达生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被人叫少爷,感觉他家三代贫农的祖坟要冒烟了,哪敢坐,站得跟罚站一样。
婷姨没说什么,走到施宇身边,小声道:“少爷,夫人找您。”
“不去!”施宇硬气拒绝。
孙达生见婷姨面露惊色,连忙替施宇解释道:“他喝醉了,道都走不动。”
婷姨担心地看了眼施宇,放弃道:“那就麻烦这位少爷照顾一下了。”
婷姨说完还向孙达生行了一个礼,吓得孙达生连忙抱拳:“应该的应该的。”
等婷姨走完,孙达生还沉浸在上个世纪二十年代的场景中没出来。直到旁边的人又开始敬施宇酒,他才回过神替他挡一挡,最后变成了一桌小伙儿开始拼酒,就连甄巢也被分不清楚是谁的醉鬼拉了进来。
晚宴八点多就结束了,送走了老一辈,年轻人的狂欢才真正开始。逐渐上头的甄巢拉着分不清东南西北的施宇、孙达生等人,在饭店的地下酒吧开起party。DJ、演员早已就位,待他们一到,全场劲歌热舞躁了起来,施魅听着声都追了过来,甄巢吓得酒醒了一大半,赶紧连哄带抱地把人弄走了。觥筹交错间,众人玩到了午夜,并且丝毫没有收场的打算。
施宇摇摇晃晃地去找洗手间,就这样还不忘带着他的拨浪鼓。
出了洗手间的施宇,热得受不了,脱下外套还不够,循着冷风迷迷瞪瞪走出了饭店的旋转大门。
冷风一吹,凉快过头了,施宇打了个哆嗦,双脚立正稍息准备向后转时,模模糊糊看见对面路灯下站着一个人,那人似乎看见了他,远远地喊了声“等会儿”,然后徐徐向他走来。
那个人穿着黑色的羽绒服,头上戴着宽大的帽子,完全挡住了他的脸,施宇辨别不出却乖乖等着。头晕得站不住了就蹲下来,无聊地转着拨浪鼓。
直到一双黑色的帆布鞋出现在眼前,施宇的目光才从拨浪鼓上移开,看着眼前开胶的帆布鞋,施宇傻傻地笑了笑:“铭铭以前也有一双这样的。”
施宇仰头,帽子下的脸和记忆中的重合了,他的笑容变更大,轻声道:“是铭铭啊。”
常铭伸出手,施宇慢慢地眨了眨眼睛,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常铭的手,才握住。等常铭把人拉起来,就见施宇低头看着两人的手,自言自语道:“竟然是真的。”
常铭眼睛一涩,没有及时甩开,看了眼施宇身上的衬衫,问道:“冷不冷?”
施宇傻笑着摇头,晃了晃两人牵着的手,道:“牵着,不冷。”
施宇突然俯身,眯着眼睛看着常铭的脸,抬手碰了碰常铭的睫毛:“结冰了。”
他用手心摸了摸常铭的脸,急道:“你来很久了吗?你为什么在外面站着?”
常铭挣开两人牵着的手,同时也拿下他脸上那只,道:“我刚到。”
“你骗人!”施宇生气道:“你的睫毛都结冰了,还有发梢眉毛,你就是在骗我!”
施宇骂完,心疼地裹住常铭两只手,当左手包住常铭拎着袋子的右手时,他冻得哆嗦了一下,立马紧紧握住,发现作用不大后拉着手就往衬衫里头塞,还好常铭反应快,反手将纸袋绳子送到施宇手心,却忙中有失地说了声“生日快乐”。
施宇傻眼了,常铭也愣住了,刚想说“你听错了”,却在看见施宇脸上比烟火更灿烂的笑容时哽住了。施宇高兴地晃着他的手,追问道:“是跟我说的吗?是吗?”
常铭想摇头,却被施宇双手捧着脸,摇不动。施宇跟他大眼瞪小眼,不让他逃避道:“是还是不是,告诉我。”
常铭想起了“爱不爱”那个问题,虽然文不对题,但他想偷偷勇敢一回,遂“嗯”了一声。
他的答案一给出,施宇的吻就落下了。
炙热的唇碰上了冰冷的唇,常铭第一时间竟然是想告诉孙达生,那两片肉不一样,因为它们是甜的。
常铭回过神,一把将施宇推到了地上。他慌忙查看四周环境,发现没有行人也处在监控死角时才放心。被推在地上的施宇不满地噘着嘴,半天也不肯自己爬起来。常铭无奈地伸出手,还被这人很有骨气地推开了,抱着双膝坐在地上转他的拨浪鼓。
常铭忍俊不禁道:“起来吧,地上冷。”
施宇道:“哼,没有你的心冷。”
常铭提醒自己不能和醉鬼计较,只好蹲下来解释道:“只要知道你今天生日的人都会跟你说‘生日快乐’,陌生人都有可能,那你到时候还要去亲一个陌生人吗?”
施宇转过头更生气了:“可你不是陌生人!”
常铭认真道:“前任是比陌生人还要陌生的人。”
施宇听到这句话,眼眶瞬间红了,他伤心地看向常铭:“是你不要我的。”
常铭喉咙又哽住了,他“嗯”了一声,道:“所以你不可以亲我,更不可以回头。”
施宇突然把手中的拨浪鼓藏进怀里,双腿依然紧紧贴着腹部,头埋进双膝,像要把自己变成一个盒子。
常铭知道他这是即不想听他说话,还生怕常铭把他的拨浪鼓要回去。这是继“貔貅”“树袋熊”之后,常铭对醉酒的施宇又有了新认识。对着这个黑白相间的“盒子”,常铭无从下手,正准备直接抱回饭店时,施宇闷闷的声音从“盒子”里传出。
“我们没有分手。”
“你只是不爱我。”
常铭的心,随着这两句话先是飞上了云端,后又坠入了深院。
他趁施宇看不见,想掐一掐手腕。施宇却未卜先知,提前攥住了他的右手。
施宇抬头,眼里哪还有一丝醉意。
他说:“我以前说只求站在你背后,事实证明我说大话了。我想你回头看我,我更想做你眼里的银河。”
施宇的眼睛又有些迷糊,他拉过常铭的手侧头枕着,双眼将闭不闭地看着他,喃喃呓语:“铭铭,我的身体去过很高很远的地方,可我的灵魂留在了六年前的909。它一直没有走远,它不需要回头,它只怕你不爱它,所以才不敢跑到你那边去。”
常铭的手,不舍得抽出了。
施宇的呼吸声逐渐均匀,他睡着了。常铭知道他树袋熊的属性,没动胳膊。但施宇穿得太薄,午夜的气温零下十多度去了,常铭只能就着他胸前的右手想把人搂起来。施宇哼唧两声半点不配合,常铭若是两只手就把他这盒子抱进去了,奈何现在只有一只手方便,只好哄人道:
“听话,起来。”
施宇听没听懂不知道,反正常铭说完就轻易把他搂起来了。鉴于右手还是被紧紧抱着,常铭只好从身后拖着施宇倒着走进饭店大厅。无视工作人员异样的眼光,常铭把施宇往沙发上搬。精疲力竭之际,人终于搬上,但常铭也当了肉垫,因为施宇半点不松开他的手。
枕着真皮沙发,看着天花板的水晶灯,常铭也想闭上眼睛睡觉。施宇似乎嫌他这个床垫子太硌人,在他身上动来动去,还不如在外面睡得老实。常铭的睡意全被他磨没了,还有上火的倾向。而这种倾向在施宇翻了个身,趴在他身上并双手抱住他的时候到达了燃点。
这就很奇怪,当床垫嫌硌,当抱枕却爱不释手。
常铭试图挣扎,施宇抱得更紧。生怕他跑了,睡得也更不安心,眉心紧蹙,头在他脖颈拱来拱去,像狗一样寻找熟悉的气息。
常铭在心里叹了口气,抬手抚上施宇微弓的背,顺毛似的从上一节一节抚平他的焦躁不安。
慢慢地,施宇不动了,后背也放松下来,整个人软软地躺在常铭身上,呼吸声渐渐绵长。常铭的手开始偷懒,停在他后颈处,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他以为等施宇陷入深眠就会像以前一样松开,但这次他等了很久,施宇的手还是那么紧。
他将睡前的不安带进了梦里。
常铭意识到的时候,双手已经回抱住胸前人。他没有节省力气,用力抱着,抱了不知多久,当他想挪一挪胳膊都挪不动的时候,施宇的手才松开了些。眉间没有半点皱纹,嘴巴微张着,流出一股口水来。常铭笑了笑,胳膊能动后用拇指帮他擦去。
从沙发上起来后,常铭揉了揉被硌疼的后背,取下施宇手中拨浪鼓,放进被他扔在地上的礼物袋里。去前台要了条毯子,走回沙发边还是向施宇的毛病妥协,把毯子放一边,脱下身上羽绒服盖他身上才悄然离去。
时间已是凌晨三点,回办公室还能睡上五六个小时,但他今天想偷懒,回租房安心补个觉。回头看了眼茶几上的礼物袋,就当是他怯懦,做点坏事就想躲起来。
穿着单衣,常铭走进了寒风呼啸的冬夜。
***
施宇是被活活热醒的,翻身掀开身上羽绒服,眨了几次眼睛才确定自己是在酒店,而不是曾经的出租屋。施宇两眼发蒙地在沙发上坐着,直到看见礼物袋里冒出来的拨浪鼓手柄,才眯着眼睛笑了笑,迅速下地穿上羽绒服拎起购物袋抓着毯子就往外跑。
在门口遇见喝得酩酊大醉终于想起来找他的孙达生,直接将毯子扔给他道:“帮还前台。”
孙达生摘下头上毛毯,喊道:“天还没亮,你跑哪儿去?”
施宇自然听不见了,孙达生乱七八糟叠着毯子,小声嘀咕:“不会又看见哪个情敌了吧!”
不得不说,孙达生的嘴可能真有佛光普照。
施宇又是去找常铭的,但这次他没见着常铭后背,也不知道常铭现在住哪。头脑发热的施总在大街上冻了半晌,终于有了头绪。
“情侣机。”
当初许芳馨代言的那款手机买情侣的都会自动赠送一个双向定位系统,方便情侣双方随时能找到对方,无论惊喜还是抓奸,都是个好东西。
想到这个施宇就开始往家里狂奔,可奔着奔着他有想起来常铭的被他碾碎了,就算芯片还能有点信号,他那台早就顺着下水道流进太平洋了。
施宇望着下雪的天空,追悔莫及。
常铭到家的时候已经快五点,他灯都没开,抹黑上床倒下就睡。但许是衣服穿少冻着了,纵然头有千斤重,眼皮却总是要睁不睁。半梦半醒间,他听到有人敲门。常铭想起身但就跟鬼压床似的起不来。好在敲门声很快被房东大婶的骂声打断了。
“谁家狗,大半夜砸什么门!”
敲门的人似乎思考了一下为什么骂他是“狗”,得出的结论是骂的不是他,于是又开始敲,骂声接踵而来。
“到底谁家的,赶紧放进去,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门又响了两下,大婶骂声更大:“是人不长眼睛的,没看见那锁就是个摆设,要进进,再吵老娘睡觉起床削你!”
敲门的人终于偃旗息鼓,凌晨的胡同恢复它原本的寂静,常铭的耳朵得以消停。他住这片儿这些年,第一次见如此执着的敲门人。哪来的王公贵族,不知道这片江湖规矩是“大门敞天开,租客爱来来”吗?
经此一闹,常铭的头疼缓解了些,伴着悠扬的打鸣声,渐渐入梦去。梦里他感受了一回“屋漏偏逢连夜雨”的寒冷,但很快又进到一个暖炉,那双从睡到醒都是冰凉的脚被热源裹挟,竟然开始升温。他以为是抠门的房东大婶怕送死他,大发慈悲往他这边的炕里扔了两把柴,哪猜得到是人形电热毯□□了。
这一觉,常铭睡了十二分饱。睁开眼时窗外白茫茫的一片,雪都快漫进屋里来。他想欣赏一会儿雪景再起床,突然一只手准备地捂住了他的眼睛。
“不要看,雪很可怕。”
常铭这才意识到他枕边还躺了个人,他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