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似微忍住想要叹气的冲动,又重复了一遍:“他不是我男……朋友。”
他这辈子也没想过,这个烫嘴的词会从自己嘴里冒出来。
季让尘脸上全然写着不相信,郁似微很有信念感地又重复了一遍:“我不喜欢男人。”
“……”季让尘偏头怀疑地看了他一眼。
郁似微连忙露出万分诚恳的表情。
“我也不是不开化的人,”季让尘扭过头,目不斜视地盯着前挡风玻璃外的车流,淡淡道,“你喜欢谁都与我无关,不要耽误工作。”
郁似微:“……”
你还不如不开化。
谁也没有再说话,季让尘专心开车,而郁似微则在思考赵傅捷——赵傅捷和原主的往事。
赵傅捷谈不上是原主的男朋友,但却真真实实是原主的暗恋对象,也是导致原主死亡的推手之一。
原主暗恋作为同班同学的赵傅捷已久,但赵傅捷却喜欢另一个人:李扬恬。
本来原主心甘情愿当个舔狗也无伤大雅,可前段时间却出现了变故。
六月份,与赵傅捷一起的毕业旅行原主期待了很久,但临出发前,赵傅捷却叫了李扬恬一起。
二人世界骤然变成了三人成行,原主心里很不乐意,但也没说什么。
他怕赵傅捷觉得自己小气,更怕赵傅捷干脆抛下自己,只跟李扬恬去。
于是,原主就这样踏上了一场令他丧命的旅途。
他们选择了进藏,从a市坐软卧前往拉萨,又跟着旅行团进行了两天的旅途。
其实在第二天原主就感到身体不适,但看到赵傅捷兴致勃勃的样子,他不想扫兴,也怕自己说了会被抛下在酒店里休息,眼睁睁看着赵傅捷和李扬恬单独出去玩。
第三天早上,原主彻底撑不住了,跟赵傅捷说自己很不舒服,也告知了旅行团和酒店。
但赵傅捷当时满心满眼都是李扬恬,哪里顾得上他,只是敷行地把酒店给的两升氧气丢给了原主,便又和李扬恬出去了。
其实赵傅捷怀着尚存一点的良心,临近黄昏时回酒店了一趟。
但那个时候原主已经陷入昏迷状态,怎么叫也叫不醒了。
也许是不耐烦,也许是不在乎,也许是心虚,也许是害怕,不管到底是什么,总而言之赵傅捷没有再管原主。
直至次日,他也装作无事发生的模样,在李杨恬问起来的时候,只说原主想休息一天再单独行动。
李杨恬不做他想,就这样,两人丢下在酒店生死不知的原主离开了。
酒店的工作人员发现重度昏迷的原主后,将他送到医院,但因脑水肿肺水肿极为严重,加上救治不及时,原主就这样离开了。
再然后,郁似微就穿了过来,他醒来时还疑惑自己为什么身在西藏,原来是这个缘故。
昨晚郁似微从系统信息中得知了真相,因此今天再看到赵傅捷这般理直气壮、闭口不提往事的模样,不由感到一阵滑稽。
赵傅捷以为他只是在和他闹矛盾,殊不知以往那个舔狗原主已经死掉了,而如今这个躯壳中已经换了一个人。
车子经过减速带,颠簸了一下,郁似微借此收住漫然发散的思绪,发现季让尘已经将车开进了小区。
他连忙说:“停一下车,我下去取个快递,一会我自己走回去。”
季让尘默不作声刹住车,解锁车门,看着郁似微倾身下车,朝着快递站的方向走去。
连快递都要寄到这里来了?
这个问句在心头极快地飘忽而过,令他品味出一丝浅淡的异样。
而郁似微取回来的快递,季让尘很快便亲眼见到了,之一。
郁似微顾不上吃晚饭,动作麻利地拆了快递,把里面的东西往季让尘面前一推:“诺,送你的。”
季让尘眼神微微一顿:“这是什么?”
这东西跟矿泉水瓶子大小差不多,外观看起来是个上短下长的沙漏,但银白的外壳被通体精细地镂空成类似于百叶窗一般的细条,怎么看也不是个单纯的沙漏。
而且,郁似微莫名其妙的送他一个沙漏做什么?
季让澜凑了过来,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看,喃喃道:“好漂亮………”
郁似微摸了摸他的头发:“也有送给你的东西,一会儿。”
季让澜听了,嘴角像是要翘到天上去。
季让尘皱了皱眉,对郁似微说:“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郁似微目光转回季让尘脸上,答道:“香薰灯。”
“我为什么要用这个?”
闻言季让尘又打量了几眼银白色沙漏,怎么也没看出灯的影子来。
像是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郁似微又说:“你也可以叫它扩香器。”
他从快递盒里找到赠送的茶烛盖,用刚从楼下便利店买的打火机点燃,又把茶烛塞进了香薰灯底部。
过了几秒,香薰灯形同沙漏的上半部分无风自动起来。
暖黄色烛光从灯体镂空的缝隙中溢出,摇曳光影铺满半个桌面。
“用滴管把精油混着水滴进去,然后香气会慢慢扩开。”
说着,郁似微从兜里摸出几个小瓶子,放在桌面上,解释道:“这几种精油,你可以换着用。”
季让尘看了看那几个小瓶子,身体往椅背上一靠,又说了一遍:“我用这种东西做什么?”
“薰衣草、罗勒和甜橙,安神释压,放松精神,”郁似微看着季让尘带着疲意的双眼,缓缓道,“能够缓解焦虑,有助于睡眠。”
季让澜似懂非懂地听着,大部分没听懂,但很精准地抓住了关键词——睡眠。
于是,他立刻在第一时间和郁似微站到了统一战线上,把那盖香薰灯往季让尘面前更近地推了推。
这无声表明态度的举动,在下一秒便招来了季让尘的冷眼。
季让澜缩了缩脖子,飞快地跑到郁似微身后,抱着他的大腿躲了起来。
季让尘:“……”
“小澜,”郁似微任由他抱着,温声说,“送你的礼物在客厅,你去看看喜欢吗?”
季让澜点点头,乐颠颠地跑去了。
暂时放过这个“吃里扒外”的小崽子,季让尘讥讽道:“有助于睡眠,跟你那个香囊效果一样吗?”
郁似微给自己盛了一碗米饭,在桌边椅子上坐下来,才说:“香囊只是随手做的,而且要长期佩戴才能看出效果,带一两天没效果的。”
季让尘嗤笑一声:“你做成那个丑样子,还想让我戴出去?”
郁似微朝那盏还亮着的香薰灯扬了扬下巴:“所以我买了这个。”
“……”季让尘没话说了,端起没怎么动的米饭碗开始猛烈进食。
时间在沉默中流逝了几分钟。
“小郁哥哥——”
季让澜蹭蹭蹭地跑过来,抱着几本立体书,脸上晕着激动的浅红色。
他在郁似微面前刹住车,眼睛亮亮的,上气不接下气道:“谢谢!”
郁似微送了他一整套山海经的立体书,无论是画风还是书装都很精美。
“不用谢。”
“呦,”季让尘瞟一眼他怀里的书,又对着郁似微阴阳怪气道:“班没上几天,钱倒是很多啊。”
这人狗嘴里吐不出象牙,郁似微已经习惯了。
毕竟人在长期睡眠很糟糕的状况下,脾气当然也不会好到哪里去,可以理解。
“没多少,”郁似微唇角微扬,弧度很浅,“这点东西还是买得起的。”
“小郁哥哥,你真好!”季让澜手指轻轻抚摸着书封面,欢天喜地道。
他和郁似微熟悉得很快,不过几天,已经将生疏褪去了七八分。
小孩子有一种天然敏锐感,他们可以凭借直觉判断一个人的好坏、对自己是否真心。
季让澜尚且年幼,他分辨不出来大人口中的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却能够感知到一些更为特殊的东西。
就好比他知道季让尘从来都是口头和行动两码事,不要听哥哥怎么说,要看他最后会怎么做。
就好比奶奶赵琳虽然嘴上说着小澜真可爱,但藏匿在眼神里的冰冷嫌恶却完全与之相反。
就好比……
郁似微像妈妈,季让澜在心里默默想。
以他的语言能力尚且描述不出来什么可以被称之为妈妈,他也没体验过有一个真正的妈妈是什么感觉。
但他总觉得,郁似微身上有一种独特的、很暖和的气质,让他从心底便想亲近他,还想蹭到他身边,让他多看自己几眼。
好像……幼儿园老师讲过的那样,春天来了,冬天的雪便要融化成水了。
雪是冷的,但春水却是暖的。
郁似微既是春天,也是春水。
这小子知不知道他一看着郁似微,眼睛里都在疯狂往外冒爱心,季让尘从鼻腔里挤出来一声重重的冷哼。
一声不够,又来了第二声
季让澜连忙迈着短腿走到季让尘身边,颇具讨好意味地说:“你也好。”
这小家伙还真是个端水大师,郁似微噗嗤笑出了声。
季让尘面无表情,目光落到季让澜头顶上,凉飕飕道:“没出息,咱们家是买不起吗,人家给你送一个,就乐成这样。”
季让澜眸中的欢喜神色一滞,一时间凭直觉分辨不出来季让尘是不是来真的,于是犹疑地看了他一眼,又看了郁似微一眼。
郁似微赶忙打圆场:“没事,也没多少钱,小澜喜欢就好。”
季让澜顿时眼神殷切地望向季让尘。
回答他的又是一声冷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