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学生首先因为李蔷薇的疑惑而想要解释，又因为他的怀疑而感到愤怒，不得不干咳了两声，平复自己的情绪，之后才皱着眉头，斩钉截铁说：“当然会！”

李蔷薇静静看着他，男学生紧皱着眉头，接着不假思索说：“普通人根本没有办法对抗那么强大的力量！能保护你的，只有和他们同类的存在！同类！同样高！没有那么高的位格，只有死路一条，你应该感到庆幸。”

他转而用一种充满骄傲的语调，昂头挺胸整理了一下衣服和头发，非常自得，就好像站在众目睽睽的高台上领奖一样说：“你得到了迷雾之神的注视，即使只是被各式各样的东西稀释过无数倍的，简单且淡薄的目光，落在你身上，也足以保护你，不受邪魔外道的侵扰，可以健康安稳度过每一天，这是神给你的赐福！”

男学生闭上眼睛，一副祈祷的姿态，却依旧面对着李蔷薇，仿佛全身心沉入了某一个只存在于他心里的狭窄安全而普通简单的教堂，喃喃自语：“迷雾早晚会弥漫到这个世界的每一个角落，更甚至是整个宇宙和更多的宇宙！宇宙之外还有宇宙，神的目光之外还有目光，神无处不在，如同宇宙。”

他笑了起来，睁开眼睛，看着李蔷薇，目光直勾勾的，有一种固执而坚定的信念，认真说：“和我一起信仰迷雾之神吧！神会更加保护你的！神总是保护可怜弱小而虔诚的信徒的！如同保护一只雨中的幼鸟！”

男学生说着又闭上眼睛祈祷了一下，手上有一个复杂的姿态，像是祈祷专用的手势，不过李蔷薇从前从没见过，大约是特定的，只会祈祷给迷雾之神听的手势。

如果说这种手势是一种单向通往迷雾之神附近的通道或者加固通道的办法，男学生看起来已经到了神的身边，满脸虔诚。

李蔷薇默默看着他心想：他之前可没这么神神叨叨的，更没这么虔诚，话说回来，前几天，他还一点也不信，而且对此表示厌恶，怎么，这么快，他就改变主意了？还这样彻底？真的没什么毛病吗？他该不会是身体出了什么事在医院里面得不到救治，于是转而寻求神的帮助吧？

如果真的有神，而且真的帮助了他，他表现出这样的虔诚，那倒也十分正常。

但李蔷薇不是很想知道具体情况，因为感觉知道之后会倒霉。

不知道是不是糟糕的神话看多了，他莫名有种感觉，如果他知道了，世界上存在一个神，那个神对他投来好奇的目光，他很有可能会忽然重病，那个神派信徒来治愈他，他就会死心塌地信仰那个神，再也不怀疑任何东西，无论怎么想都很可怕。

当然，他清楚这种情况不一定会出现，甚至可能根本不出现，但不妨碍他为此感到紧张和警惕。

老实说，他同时感觉对一个非常强大的不知底细的神进行警惕，是一种有点冒犯的行为，因为如果他有强大的力量，只是好奇，看某个人的时候就被莫名其妙警惕了，他会生气。

他倒不是想以己度人，但暂时也没有更好的例子，更何况，对面是个神，又不是个人，只怕用什么样的例子，都不合适。

或许是李蔷薇沉默的时间太久了，男学生终于察觉到有一点不对劲，睁开眼睛看着李蔷薇问：“你在想什么？”

李蔷薇啊了一声说：“你说的那个神听起来很好，但是，你确定，那个神，只是给人好处而不需要代价吗？

就算是普通的庙里面，有一座神像，看守的人也会向进庙的人要求门票，你那个神连门票也不要吗？”

男学生笑了起来：“当然要代价，当然有的！一切都是公平的，你想要获得庇护，就要付出虔诚的信仰，信仰越虔诚，能感受到的庇护越强大越好。”

“可是如果我没有办法付出信仰，或者没办法让自己虔诚，那怎么办？”李蔷薇摇了摇头问。

男学生的笑容里，多了一丝讥讽：“难道你有什么残疾？不必羞于言表，只要你付出信仰，这种疾病也可以痊愈。”

李蔷薇平静摇了摇头：“没有那种病，我只是，很难做到你说的那种事，可能是天生的吧。”

男学生毫不犹豫说：“那也简单！你只需要付出信仰，向神祈求，更换一具身体，或者，祈求获得更好的精神，就算是天生的问题也可以解决。”

他笑了起来：“到时候，你就会成为神的子嗣，你的身体自然也不会算是天生的了，而是和神有关的，永远的神子。”

“变成那样可以不死吗？”李蔷薇挑了挑眉，有些疑惑。

“理论上说不能，不过如果你真的有那样的需求，向神祈求就好，如果神同意了，你在世间的充满肮脏恶臭的身体就会死掉，你会得到神的使者的接引，到神的身边去，永生不死，达成你的期望。”男学生有点头疼，但还是尽职尽责解释说。

他看起来真的很像是一个传教的。

他之前可不是这样。

李蔷薇很难维持自己的表情平静，但还是勉强笑着，依旧感到疑惑，向对方问：“你一直在说信仰，可是究竟是什么样的信仰？信仰你的神的时候，需要守什么规矩？”

男学生沉默了一会儿说：“很简单，禁止□□，禁止繁殖。”

他倒是很直白。

李蔷薇吃了一惊，倒不是很在乎这两样，但知道有很多人很在乎这些，因此，忍不住感到荒谬和滑稽，对他们的前景并不看好，笑道：“那你们的内部信徒是不会自己增多了？”

“那不重要，”男学生摇了摇头，目光狂热，满脸兴奋激动说，“更何况，如果我们需要信徒，只需要在愚众面前展露神迹，自然有人愿意加入我们成为信徒。

我们不需要做那些拙劣恶心的行径来增加信徒，如果真的有人做了那种事，还敢自称信徒，必定会被追杀到底，不得好死！”

他脸上的肌肉跳了两下，如同有两把尖刀，即将从皮肉底下，活着钻出来，目光中透露出一丝凶狠和深深的厌恶。

李蔷薇看着他，心想：听起来那么小一个社团里面，相信同一个神的人都还能分成两半？好像就算信仰了神，也不见得会有安宁日子，教派分裂什么的，那叫一个指日可待。

李蔷薇皱了皱眉。

男学生忽然想到了什么，笑了起来：“对了，你之前不是跟我说，也许他们本来就是那样，而不是不好的表现，对吧？”

这话说得有一点绕。

但李蔷薇看了他一会，忽然理解了，他说的他们，是指学校里的那个社团。

“对，”李蔷薇点了点头，“你还说没有证据要去找。”

他不由得有点好奇：“你找到了吗？”看起来像是找到了，但是说半天，也没说到。

“找到了，”男学生满脸兴奋，点了点头，握着拳头，上半身往前倾，对李蔷薇神神秘秘，认真说，“就在社团里面的那张桌子上！”

李蔷薇愣了一下，感觉他之前没有提起这张桌子，因此问：“你能不能再给我描述一下，你现在印象里的社团，长什么样？”

男学生愣了一下，有种被打断的不爽感，皱着眉头不满意说：“真是麻烦！”

但他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还是说了：“我从一楼往上走，爬了一段楼梯之后来到二楼，二楼的玻璃门，向内敞开着，两边是巨大的木头柜子，从地板一直顶到天花板，柜子没有开门，看起来很整齐，门缝闭着。

之后我走进去，左边是空的，右边是一个前台，前台有一个巨大的桌子，桌子后面有一个年轻的女生，或许是女的吧。

她身上穿着前台制服，头发挽成一团，用发网包裹着，发网上面还有一个蓝白格子纹的蝴蝶结，作为发夹装饰，面目是模糊的，但那种模糊显然是因为脸上有一团迷雾，正在蠕动，张口的时候，也有雾气从里面蠕动出来。

穿着黑色高跟鞋，黑色或者白色的丝袜，可能是普通款式，也可能是渔网款式，上面是膝盖，膝盖上面是裙子，裙子和上半身都是制服，蓝色或者迷雾色，总之，那是一团迷雾。

那是一个指引者，不远处有一个茶几，茶几后面是沙发，沙发上一开始坐着一个人，后来那个人走开了，再后来，有一个男人拿着保温杯从旁边路过，走过去就不见了。”

“你接着说。那张桌子在哪？”李蔷薇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就在从门进去之后，靠墙的那个位置，有一张桌子，”男学生眨了眨眼，有些恍惚说，“就是那张桌子，上面放着一个蓝色的文件夹，夹子里面是一叠白纸，那些纸上都是文件资料，我看了最上面那张。你绝对想不到，那就是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