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丁玲咣啷掉下来的碎玻璃就这么结结实实的都砸在了沈降的后背上。

梁意听到他倒抽了口冷气，心都跟着揪了起来。

“沈降，你怎么样？你放开我！”

“你说话啊！”

梁意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她想要挣脱笼罩着自己的温暖怀抱，但又不清楚沈降的伤势，只能不断地询问，小幅度挣扎着从他的身下挪出来。梁意任由沈降搭着她的肩，挪出还在摇晃的吊灯范围。

她把人安置在靠近吧台的单人座椅上，去掀他衣服的手都是抖得。

罪魁祸首已经吓懵了，一副大难临头的表情，脸色苍白，呆呆地站着，不敢上前查探。

幸好吊灯质量过关，只是弩箭撞击到的一部分碎裂掉落。

查看沈降背上伤口的梁意也悬着一颗心，表情凝重。

三人中竟然是受了伤的沈降脸色最好了。

沈降刚洗完澡，上身穿了件布料绵软的T恤，下身是条黑色运动裤。黑色短发在灯光的照射下闪着水光，没有擦干，就从浴室出来了。此时他的后背处已经开始渗出血迹，还叠加着头发甩出来的水渍，晕开一团团痕迹，触目惊心。

“快去叫许姨通知医生！”

梁意冷静下来，努力克制住颤抖的手。

少年还没反应过来，愣了一瞬，刚想拔腿就跑，却看到沈降抬眸看他，修长的手指伸出来做了个过来的手势。他没有跟少年说话，倒是侧着身，背朝梁意，“房间里有医药箱，你先帮我消毒。”

“不行，必须通知家里的医生。”梁意坚持，这个高度砸下来的玻璃怎么可能只是简单消毒就能好的。

“没说不通知，你先帮我消个毒不行吗？医药箱在左拐那间的柜子里，最下面那层。”

梁意拗不过他，步伐急促往里面走去。

等梁意一离开，沈降就听挪到他跟前站定的千屿带着哭腔道，“为什么帮她挡，本来跟你没关系的。”

自己闯了祸，千屿也明白躲不过去了。

如果是外人的话，就没人会在意了。

偏偏是沈降受了伤，这下好了，他会被骂个狗血喷头。

谁知他话说出口，后脑勺就被沈降重重的拍了一巴掌。不是开玩笑似的逗弄，而是实打实的一巴掌上来，他躲闪不及，结实的挨了一下，脑袋嗡的一声。还没从这一巴掌中回过神，后脖颈就被大手扼住往下压，沈降声音沙哑，低声道，“你应该庆幸受伤的是我。如果是她伤了一点，我非砍了你不可。小兔崽子。”

警告的话说得又快又恨，千屿身上汗毛都竖了起来。

还没等他有什么反应梁意已经拿了医药箱过来了。

“干嘛呢，手缩回来，别乱动。”

“你还愣着做什么，快去喊许姨过来，通知家里的医生。”

看到沈降揽着少年的脖颈，梁意也没多想，只是警告道，顺便给闯了祸目光都涣散的少年找点事做。

沈降听话的坐好，又看了眼千屿，催着，“听见没，还不快去。跟许姨说，瞒着点外公。”

“……”

千屿回过神来，打了个寒颤，踉跄着起身跑出房门。

沈降背后的伤处看起来有些吓人，一处处的伤口或大或小都渗着血，梁意小心翼翼的给他消毒，越是撩起全部的衣服，越是面色凝重，“其他的伤口还好，肩头这块肯定要缝针。”

那些伤口都不长，却因为吊灯高度的问题伤的很深。

只有肩头的那道伤痕是从上到下划过的，有些长。

家庭医生来的很快，处理伤口也没用太长时间。比起众人的担忧着急，沈降本人倒是一派轻松，仿佛受伤的不是他一样。等处理完伤口听医生说了些注意事项，原本凌乱不堪的受伤现场也被收拾了出来，甚至吊灯都被卸了下来，效率极高。

沈降看了眼守在他身边满目担忧的人，刻意哼唧了两声，果然立刻就换来梁意的关心。她盯着后背上的伤口，手忙脚乱，不知怎么样才能减轻些他的痛楚，只能一遍遍地问着，哪里不舒服？疼得厉害吗？

他也不说别的，就喊着疼，一点都不在乎站在一旁的其他人。

仰头看着梁意，这边也疼，那边也疼。

直到处理完的伤口晾的差不多，梁意才轻手轻脚的给他穿衣服。她不许他动，衣服也是许姨找出来的一件黑色衬衫，纽扣全都解开，穿起来也不会太牵动后背的伤口。

沈降坐在高脚凳上，长腿屈膝踩着地面，身前是为他系衬衫纽扣的梁意，而他的一只手还把玩着梁意雪纺衬衫上装饰用的飘带，很是恣意。他看着收拾好医疗箱的家庭医生，还有心疼的都要掉眼泪的许姨，开口道：“我受伤的事别跟外公说，在恢复好之前我都在外面住。”

认真系纽扣的梁意听闻，猛地抬头，“你不能自己住外面，还要换药消毒……”

“你帮我。”沈降说，“你不会不想收留我吧？”

“我……你……”

梁意觉得和他共处一室实在很危险，但是看着面前人稍稍一动就眉头紧蹙低吟一声的痛苦表情，她又说不出拒绝的话。

许姨说：“小意啊，这可要麻烦你了。阿降少爷要是在家里住，肯定瞒不过老爷子。到时候别说老爷子了，怕是咱们姑奶奶也要从京市马不停蹄的赶回来。家里呀可要热闹一阵子了。”

她并不觉得许姨的话夸张。

按照这段时间她对与沈降家庭地位的了解，受了这么重的伤，可不是要有这么大的阵仗。

这下俯首在一旁听着的千屿也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一双眼睛紧紧盯着梁意，哪里还有半点最初的嚣张，恨不得跪下来磕头求她快把人带走了。

一时间，整个房间里所有的知情人都用可怜巴巴的眼神看着梁意。

梁意实在招架不住。

她只能另找借口，“可是你住过来，我也不会消毒换药，还是在……”

“我教你我教你！”家庭医生一秒钟都没犹豫，把刚刚整理好的医疗箱重新扒拉开。“梁小姐，特简单，不需要手法！而且阿降少爷这个伤口看着多，需要换纱布消毒的就肩头那几处，不难，你别有心理压力。”

要不是沈降真的受了伤演不出来，她都觉得是被诓骗了。

梁意叹了口气，将飘带从沈降手里抽出来，认命的过去。

许姨见状也开始忙活起来。

“那我去给阿降少爷收拾点衣服。”

……

这一趟回颐和清苑有点像是她借住的第一晚，兵荒马乱。

梁意站在客厅看阿兰和另一个叫不出名字的女孩来来回回从电梯运行李，夸张的时候，一整排挂满了衣服带滑轮的衣架推过来放进衣帽间，实在让她大开眼界。

许姨还解释着，这房子里的衣服太久没穿了，得清洗之后才能上身，所以要从家里把少爷最近穿的衣物运过来才行。顺便还把餐厅里的两台双开门冰箱塞满了。

那晚沈降睡了客房，因为伤口的缘故，他只能趴着，实在有些不舒服。

以至于早上起床都比平时已经很早的生物钟还要早很多。

等他缓解了僵硬的睡姿想要起身，房间门被人推开，有人闻声而来，扶他下了床。

梁意起了个大早，才五点多，她就已经洗漱完毕，穿着简单的卫衣和居家裤，来客房照顾病号。

她没直接开灯，长长的走廊上有灯光倾洒进来，只在门口处汇成一团暖光，并不刺眼。穿着居家服的纤瘦身形撑起他，等他站稳，才开始查看起背后的伤势。

沈降晚上睡觉没有穿上衣，这会感受到温热的手指游移在背后的皮肤上，痒痒的，引得他抬手就攥住了梁意的手腕。

“痒。”

“牙膏给你挤好了，洗脸记得用左手，右肩上的伤口能少动就少动，洗完出来我帮你穿衣服。”梁意顺着他收回了手，抬头看去，觉得此时头发凌乱睡眼惺忪的沈降比平日里要可爱许多。于是她也本能的放柔了语气，真的像在哄小孩。

沈降人还不太精神，下意识地点点头，闷声不吭的进外面的浴室。

洗漱完出来，后背酸痛酸痛的，一方面是睡姿的缘故还有一方面是开始愈合的伤口在他的动作下扯动。等穿衣服的时候，沈降自己就不想折腾了，乖乖站着让梁意帮忙。

今日份穿搭完全是梁意的喜好，她给沈降挑了件红白格子衬衫，裤子仍旧是居家长裤。还剩下一天就要出差了，梁意今天的任务就是看着沈降老老实实在家里待着，哪里不都去，辅助伤口尽快愈合。

洗漱完的人找回了些精神，他的位置从沙发旁的地毯转移到了空旷的吧台。吧台高度正好适合他如今的僵硬体态，人坐着，不多时，面前就摆了杯热牛奶。梁意坐在他对面，慢悠悠的喝着自己那杯。

恍惚间，沈降觉得这个场景似曾相识。

就像是在……梦里。

手臂缓缓抬起伸向对面的人，下一秒，红唇上的白色奶渍被手指拭去。梁意一下子从早起的余韵中惊醒，她不客气的拍掉沈降肆意触碰她嘴唇的手，直到听见一声低沉的闷哼，才惊觉这人还是个病号。

“乱摸什么……活该。”

“你把牛奶喝完，我去弄些吃的，昨天许姨塞了一大堆食材，明明后天就要出差了，先把不能放的解决掉吧，免得浪费……”

她害羞了。

听着梁意碎碎念的话语，沈降的嘴角勾起来，黑眸一片清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