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铉迟迟没有回话,过了会才嗤笑一声。
“她那番傲骨,真好多磨磨。”
他是权势皆有的侯爷,皇亲贵族,怎么可能像一个奴婢低头?
她若是肯求求他,他就勉强原谅她之前言行无状。
林韦德点头,侯爷这脾气那有愿意放下身段的时候。
过了半晌,又听见裴铉的声音,在安静的室内显得十分突兀。
“这府里的蛀虫太多了。”裴铉面色冷淡。
林韦德抬起眼眸看向裴铉,神情不解。
“每日府里开销大把大把的银子流水似的往外。”裴铉冷笑,“可也不知银子到达花哪儿,倒是个个管事的大腹便便,油腻得像头猪。”
林韦德不知裴铉怎么忽然说着这儿,又继续思考他说得管事的肥头大耳。
王管家长得清秀,像个读书人,并不肥。
林韦德的脑子转了许久,都没想到近日侯爷见了那个胖胖的管事。
一说到胖,林韦德忽然想到了宁泠。
刚才他也瞧见她了,整个人瘦了一大圈,骨瘦如柴。
只剩下一双大大的眼睛,脸蛋怕是一个巴掌都能全部遮住。
但是林韦德也不确定,试探性地问道:“灶房的油水最多,那里的管家个个都挺着大肚子,不如属下先从此地下手?”
裴铉点点头:“盘在侯府吸血,他们倒是想得美。”
林韦德心里纳闷,侯爷有话直说就是,干嘛如今弯弯绕绕的。
以往对他都是有事直接吩咐。
宁泠回去的路上,思考着一直呆在浣衣局也不是长久之计。
之前她就想逃跑,可担心在争晖院里太难实施。
现在瞧着裴铉似乎对她颇为冷淡,可以寻找机会一试。
虽然没有什么很好的手艺生存,可也好过在浣衣局谋生。
见宁泠很快的回来,手上还提着东西。
柳姑姑扫视几眼:“衣裳都送妥当了?这是什么?”
宁泠不愿轻易得罪她,将食盒揭开:“这是熟人送我的点心,姑姑尝尝。”
柳姑姑不客气地掂起一块糕点,眯着眼看。
上面的花纹样式一瞧就知是好货。
柳姑姑暗自猜测莫非是林韦德给他的,她小口尝了下:“味道是极好的,是谁送的啊?”
宁泠:“就是以前相熟的小丫头。”
柳姑姑点点头,打算再观察几天。
天气越来越冷,到了快入冬的时候,人人都穿上了厚衣服。
吹风的时候,像是有把刀子刮在人脸上,顿疼顿疼的。
吃饭的时候,大家都围在木桌前,冷得跺脚哈气。
许多人手上的冻疮开始破口,看起来十分严重。
幸好禧福送来了药膏,宁泠每晚睡前都会擦药,现在双手虽然红肿粗糙,但没有长冻疮。
但是估计到了最寒冷的冬季就难说了。
宁泠低头暗自叹了口气。
巧儿不忿地瞥了她一眼,就宁泠每日洗得衣裳最少,她还叹气。
柳姑姑照旧来清点了人数,正打算走时,听到一道声音。
“柳姑姑,宁泠也来了这这么久了,什么东西也该熟悉了吧。”巧儿大声说着,“难不成要等以后来了新人,她才开始洗五桶衣裳?”
柳姑姑不悦地蹙起眉头。她如今虽然不打算护着宁泠了,可也不喜欢巧儿当众质疑她的决定。
她板着脸色,正要呵斥巧儿。
青枝小心翼翼附在她耳旁:“姑姑,最近私底下好多人也不满,找我闹了好几回了。”
柳姑姑看了眼宁泠,林韦德这么久也没来浣衣局,连半句话都没托人捎来,估计宁泠就是他那日顺路带过来的,与他没什么关系。
思及此,柳姑姑朝着宁泠道:“宁泠,你也到了这么久了,也应该和大家一样,都洗五桶衣裳,免得大家说我处事不公,有失偏颇。”
她这话说得有理有据,半分刁难之意也无。
宁泠站起来,点点头:“姑姑说得对,早些日子承蒙大家对我的照顾,如今也不好意思继续拖累大家伙。”
柳姑姑面上浮现出满意:“你如此懂事就好。那便从明日开始。”
巧儿本想再开口,见柳姑姑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立刻闭嘴不言。
到了第二日,宁泠起的比旁人还早些,她知道自己干活手脚不够麻利。
笨鸟先飞的道理,她还是懂。
中午吃饭的时候,她一下察觉今日的伙食好了很多。菜色的新鲜程度提高了不少,瞧着也是油水充足,尤其里面还有不少肉,个个切成正方形,肥瘦相间,很是诱人。
众人口齿生津,议论纷纷,以往那有这种好日子,顶多也就是过年过节那几天。
连饭都是香喷喷的干白米饭,不是清汤寡水的白粥。
宁泠特意多撑了些下去,面色愁苦,也不知今日吃饱了,明日还有没?
说实话她对自己洗衣服的速度没有自信心。
到了晚上熄灯的时候,宁泠才洗了三桶半。
她没有完成洗五桶衣裳的任务,第二日一天都没有饭吃。
宁泠一个人坐在床边,蹙眉思考着这样下去可不行。
总不能每次五桶衣裳分两天洗完,这种事情一两次倒是还好。
可要是每每两天才能有一日吃饭,那可怎么行?
她无力地靠在床头,饥肠辘辘。
外面食物的香味通过窗户飘了近来,闻见后越发饿了。
肚子咕噜咕噜叫个不停。
到了下午时候,宁泠将五桶衣裳终于洗完。
她去向柳姑姑请示,能不能将明天的衣服先拿来。
柳姑姑疑惑着问她:“马上天就要黑了,你今日也洗不了几件了,这么着急干什么?”
“虽然天黑了,瞧不见衣服洗干净没。”宁泠老老实实说说出自己的想法,“但是奴婢想着先洗个大概,明日再仔细重洗一遍。”
柳姑姑懂了她意思,晚上熬夜洗一遍衣裳,第二日再洗自然快得多。
她应允地点点头,这种小事她暂时没不要为难她。
伸手不见五指的晚上,宁泠一个人坐在庭院,她用力地使着棒槌在搓衣板上捶打衣裳。
一阵冷风吹来,她的牙齿上下开始抖动,整个人哆哆嗦嗦。
手指被冷水冻得僵硬,似乎都没有知觉了。
但是好在晚上打水的人很少,她不用花时间排队等打水。
所以洗衣服的时间节省了很多。
到了后半夜,她终于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去了。
倒头就睡,连窗户没关都没注意到。
连续几日下来,宁泠得了风寒,头重脚轻的感觉。
嗓子也是干疼干疼,感觉自己晕乎乎。
估计是第一日睡觉忘了关窗户,加上后半夜寒气重。
宁泠躺在床上想着,她打算今晚不洗衣裳了。
虽然明日的五桶肯定就洗不完了,后日就没有饭吃了。
可是她现在好像都感觉不到饱饿了,只想睡觉。
现在窗子已经关好了,但是冬日的寒风总能顺着窗缝里飘进来。
早晨众人起床的动静吵醒了宁泠,她强撑着身体起床去吃饭。
毕竟生病了不吃饭,肯定好得慢。
而且自己辛辛苦苦挣来的三餐,她也舍不得随意挥霍。
今日这一天宁泠勉勉强强才洗了两桶,她躺在床上时候,感觉自己冷得很,哪怕身子裹在被子里,整个人还是冻得瑟瑟发抖。
到了第二日,整个人一点反应都没。
大家都起床了,众人见她一点响动都没,以往她可从没这样。
有好心的去瞧了下,见她人陷在被子里,外面只露出一张小小的脸蛋。
脸蛋通红,上面布满湿汗。
那人伸手一摸,滚烫地厉害。
“她发高热来了。”她大喊一声。
众人包括她都通通散开,当奴婢的发了高热都是九死一生,全看命。
她们是奴婢中的奴婢,生病了可没有大夫和药。
全靠自己熬过去,小病小痛还好。
可一下发高热那就是凶多吉少。
而且高热会传染,前些年就有人得了高热,住在屋子里,结果一个大通铺死了好几个。
青枝得了消息,赶快通知柳姑姑:“姑姑,不如先挪到杂物房?”
以往发了高热的人都是单独挪到这儿。
但是杂物房四处透风,而且脏乱,那里是养病的好地方。
可浣衣局本就是罪奴待的地方,除了柳姑姑的屋子,那有什么好地方。
柳姑姑点点头:“去给她熬一副药,连人带药一起弄过去,是生是死就看她自己了。”
不是她心狠,是浣衣局的人都这么熬过来的。
青枝领命下去安排了。
由挨着宁泠睡的几人将她搬了进去,她们脸上带着面纱,熬了一碗药见她没醒,将药搁旁边便急急忙忙地跑了出去。
宁泠先是全身上下冷得厉害,像是骨头里散发出来的冷。
睡到后面,她又热得厉害,一身里衣都被汗浸湿了。
她迷迷糊糊地醒了,嗓子痛得厉害,干渴得很。
她脑袋发晕,捂着脑袋从床上起来,迷茫地看着周围的杂物,她躺在一张小小的木床上,身上是自己原来的被子,墙角结着蜘蛛网,地上的灰尘也很厚。
地上有一碗黑黝黝的中药,她费力地端起来,已经冰冷。
她一饮而尽,又浑浑噩噩地继续睡下。
柳姑姑想了想,人是林韦德带进来的,不管有什么好歹总要支会他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