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玉温香,芙蓉帐暖。
有人轻声念着他的名字:“月白……月白……”
一遍一遍,让许衍之不自觉随之沉沦。
许衍之无法自控地盯着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在自己身上游走,所经之处,一路点燃燎原大火,烧得他犹如搁浅的游鱼,只能仰头大口喘|息。
视线沿着大手一路向上,许衍之看见了大手的主人,是沈淮安那似笑非笑的俊脸。
沈淮安也看见了他。
与许衍之对视的瞬间,沈淮安好似才看清他的模样,瞬间冷下脸来,厌恶地一把推开他,冰冷的声音兜头砸了下来:“滚开!离我远点!死断袖,令人作呕!”
许衍之蓦地从噩梦中惊醒过来,大汗淋漓。
“做噩梦了?”
突然一张惨白的俊脸放大在眼前,许衍之一口气没提上来,被自己的口水呛得面色通红。
“咳咳咳咳咳……你……咳咳咳”
许衍之咳得惊天动地,他都要怀疑自己会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那个始作俑者也吓坏了,手足无措地一会儿帮他顺气,一会儿给他倒水……
“吓到你了?早知道等你醒了之后,我再进来了……”
沈淮安心疼了,他没想到能把许衍之吓成这样。
早知道他就不爬墙跳窗了,等人醒了,光明正大的从正门进来就好了。
门外的乌衣卫听见动静,轻轻敲门问道:“老大,您没事吧?”
“无碍。”
许衍之嗓音沙哑,好不容易顺过气,先回答了门外的乌衣卫,免得他们进来看见多了一个人在他房里。
许衍之接过沈淮安递过来的茶杯,低头浅浅喝着,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盖在腿上的被子……
很好,遮得很严实。
他转头看向沈淮安,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凶神恶煞:“你一大早跑来我北镇抚司做甚?怎么进来的?”
肯定不是从正门进来的,乌衣卫不会在他没起床的时候放人进他的屋子。
沈淮安十分诚实:“我怕你躲着我,就,偷偷爬了墙,翻窗进来了。”
堂堂平西王世子,左军都督沈淮安,认起错来绝不含糊:“我错了!下次不吓你了。”
“你……你真是……”
许衍之被这人气得手抖,偏偏面对这人,他又生不起真气,反手把刚喝完的茶杯扔到那人怀里。
“你先给我出去,我要更衣了。”
“哦。”
沈淮安把茶杯放到桌子上,一步三回头的往门口走去,还不忘委屈地控诉:“以前我们也不是没一起换过衣服,怎么走了这几个月,回来就跟我这般生分了。”
末了,走到门口还不忘指责床上那人:“月白,你变了。”
许衍之:“……”
他在心里默默为自己念经:淡定淡定,他把你当好兄弟,不要多想。
许衍之眼睁睁看着沈淮安走到门口,马上就要开门出去了。
想到外边还有乌衣卫守着,这要让他们看见一大早的自己屋子里大变活人,他这乌衣卫指挥使的脸还往哪搁?
许衍之压着声音喊他:“沈承澜,你给我回来!”
“哎!”沈淮安闻言,欢天喜地地就要往回走。
许衍之抬手示意他站在原地,他道:“你就站在那,转过去,不许偷看!”
“哦。”沈淮安委屈巴巴的照做。
许衍之再三确认沈淮安不会偷看之后,才迅速下床拿了衣服,将整套被褥卷成一团,全部拿到净室去了。
笑话,刚才做了那样一个前半段活色生香后半段惊惧交加的噩梦,留下的痕迹,决不能被他发现。
大约半盏茶的功夫,许衍之整理好衣服出来,已换上了便服。
又是一副叫京都地姑娘们争相递帕的翩翩公子模样。
他走到沈淮安身后拍了下他的肩膀,轻咳一声。
“好了。”
沈淮安转身看他,黑眸噙着笑,懒洋洋地瞟过来,一眼望不到底。
他把许衍之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直到看得许衍之耳朵根儿都红了,才粲然一笑,抬手揽过他的肩膀:“好啦?走,带我去吃早膳,都要饿死了。”
许衍之由沈淮安带着往外走了两步,突然停下:“等一下!”
“嗯?”沈淮安以为他要检查自己的仪容,大手不自觉捏上他耳朵上那抹红痣:“我的许公子呀,您现下是面若冠玉风度翩翩,简直要把本世子迷死了,不用再收拾了。”
许衍之瞬间红了耳根,拍开他乱摸的大手,命令道:“你……你怎么来的怎么出去!”
“不是吧,月白,你回来第一天,我急巴巴地来找你叙旧,你就这样对我?还要赶我出去?”沈淮安仿佛受到了莫大的伤害,捂着胸口,伤心欲绝。
许衍之忍住踹他一脚的冲动:这人脸皮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厚的?
他耐着性子解释道:“你出去之后,再从正门进来!满院子的人看着,大清早在房间里大变活人,我可没那么大脸!”
沈淮安闻言哈哈一笑:“好嘞!遵命,我的指挥使大人!”
许衍之亲眼看着沈淮安翻窗出去,在原地深呼吸几次,待心跳平稳,感觉脸上热意消退下去了,才推门出去。
*
片刻后,平西王府的马车大摇大摆阵仗十足地停在了北镇抚司的大门口,盛夏时节就穿上鹿皮大氅的平西王世子沈淮安慢吞吞地从车上下来,手上还拎了两坛酒。
只是沈淮安在走上北镇抚司门口的台阶时,晃晃悠悠的差点摔倒,幸好被守在门口的乌衣卫眼疾手快地扶了一把,才不至于将手里的酒坛子扔出去。
沈淮安刚前脚刚迈进北镇抚司的大门,便遇见了韩方。
他迈着病恹恹的步子,走一步晃三晃,终于晃到了韩方的跟前。
他哥俩好似的一手搭上韩方的肩膀,一手将手上的两坛酒递过去。
累得直喘气,也不忘往自己嘴上抹蜜似的说漂亮话:“韩大哥!好久不见,这几个月辛苦了!呐,这是犒劳你的,我们家祖传的,外人可没有呢。”
沈淮安与许衍之要好,与韩方等近卫早已熟悉,感情还行。
韩方也不跟他客气,伸手接过酒,闻了闻道:“好酒!谢过世子爷了!”
“诶,”沈淮安撞了韩方一下,“韩大哥,你跟我说说,这几个月,你家公子在外边有没有遇到过心怡的姑娘或者小子什么的?”
俗话说拿人手短,吃人嘴软,韩方低头看了看手中的两坛好酒,在考虑要不要实话实说:“这个嘛……”
“韩大哥!”许衍之从远处走过来,他先瞟了眼沈淮安,视线略过韩方手中的两坛酒,才道:“昨夜当值乌衣卫全部罚俸半个月,你作为乌衣卫指挥佥事,罚俸一个月。还有,夜里当值人数加倍!”
韩方当即就听出来是怎么回事,保准是这位世子爷又大半夜翻窗去找自家主子来着。
这位平西王世子以前就爱翻太尉府的墙,没想到连北镇抚司的墙他也不放过。
他只举着两坛酒虚虚点了点沈淮安,小声说道:“这么多年,世子爷的喜好可真是一点没变啊!啧,我一个月俸禄买你两坛酒……”
沈淮安双眼一眯,笑得人畜无害:“韩大哥不必客气,改天我拉两车过来,给兄弟们都尝尝!”
“这还差不多。”
只有许衍之自己知道,这实在不能怪韩方和乌衣卫无能。
沈淮安深藏不露,就连自己这个武状元都打不过他。
放眼整个大乾朝,恐怕没人能是沈淮安的对手。
沈淮安并没有在北镇抚司逗留多久,许衍之有意躲着他,吃过早饭,便早早换了朝服进宫去面圣了。
*
大乾皇宫,御书房。
“听说你昨儿夜里才回来?”雍庆帝赵弘玄端坐于御案后边,视线放在手中的折子上,根本没有看跪在下首的许衍之。
皇帝没说让起身,许衍之心里大概有数,定是昨日故意推迟半天回京都,让这位不满了。
许衍之只有继续跪着回话:“回皇上,昨日踏雪生病,耽搁了半日,故而让韩方带清风先生先一步进了京都。”
许衍之的爱马踏雪,是他得武状元时,皇帝亲赐的,他最是宝贝疼惜了,这京都堵人人都知道。
爱惜皇帝的御赐之物,便是将皇帝放在心上敬重。
果然,皇帝的脸色稍霁:“哼,算你有心,起来吧。”
皇帝也不是真的要怪罪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这把刀,只是很厌恶超出自己控制的事情。
“江南的案子办的不错。”皇帝“啪”一下放下了手中的折子,话锋一转,“我看平西王家的世子黏你黏得紧。”
皇帝面色无波无澜,一句没头没尾的话,要是胆子小些的,估计早被皇帝这个气势吓得瑟瑟发抖了。
许衍之低头微微一笑,行礼道:“回皇上,许是因臣救过世子几次,所以世子对臣比较信任些。这不,今日一早便找到北镇抚司与臣叙旧。只是臣急着向皇上复命,便未与他多聊。”
皇帝“嗯”一声,又打开了手边的折子开始看,没说让走,许衍之就静立在一旁。
“西塘那边传来了捷报,西越已经递了降书,两国休战,在西塘互通商贸,平西王对此颇有微词。近日你与沈淮安多走动些,给朕看紧点。”
许衍之行礼道了声:“是。”
皇帝扔下手中的奏折,挥挥手。
许衍之悄声退出了御书房。
*
西越骚扰大乾边境久矣。
只是有平西王镇守,西越这些年才安静了不少。
平西王骁勇善战,几年间,已经将西越从大乾掠夺的西境十四城中的十城收了回来。
平西王军势如破竹,眼看就要将剩余四城收回国土了,西越却在此时递了降书,只提休战和商贸,矢口不提归还西境剩余四城,平西王当然不同意。
可当年西塘一战,已使平西王威名震慑四方。
平西王几年间收回失地,更是让百姓人人称颂。
更有民间歌谣称:“平西王,平天下,天下可平。”
自古没有哪个皇帝能容忍臣子的威望高于皇权的。
所谓功高震主,便是如此。
平西王引得皇帝忌惮,对其心生嫌隙,不惜牺牲百姓与国土,也要打击他的锐气。
平西王恐怕还不知道,最厉害的敌人在他身后。
许衍之站在御书房外的台阶上,皱眉看着远处层叠的屋顶和乌沉沉的天空沉思着。
雍庆帝只是让他盯住沈淮安。想来有平西王在,短时间内雍庆帝也不会拿沈淮安怎么样。
但雍庆帝喜怒无常,说不定会用什么法子为难沈淮安。
当务之急,得尽快想办法将沈淮安送出京都去。
还有,母亲的遗命……
他的计划也该提前了。
*
许衍之回到北镇抚司的时候,已是黄昏。
刚一进门,韩方就迎了上来。
“何事?”许衍之一边往里走一边问道。
韩方递上来一封请帖,道:“公子,燕王殿下在凤台楼为您设了接风宴,请您过去呢。”
许衍之看也没看请帖一眼:“不去。”
他作为皇帝近臣,与这些皇子们都不大来往,免得皇帝疑心于他。
这些皇子们也懂得其中的厉害,也不会随意结交于他。
只是今日这燕王为何这般大胆?
“哎!”韩方迎了一声,就要牵着踏雪退下。
许衍之皱着眉头没头没脑的问了句:“世子是不是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