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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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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韦延清被崔琛等人喊去京鉴馆。

钱乙提议要在荆元坊的“晏华折芳”大摆酒宴,怒放三千烟火,庆祝韦延清正式结束科举应试,广邀友朋赴宴。

动作虽大,晏华折芳的掌柜接过消息也在积极筹备,但知道的人士却并不多,只有内部少数常与他们在一处的收到钱乙等人发出的拜帖。

韦延清没想声张,钱乙的“广邀”自然作罢。

全凭各人情义,除去熟识兄弟,其余人等不拘身份,愿来的来,不愿来的也不必迫于他们身份强喝那杯酒。

忙完这阵,钱乙爽道:“那日肯定热闹,你们要带谁去看烟火吗?我提前给你们透个信儿,我这次弄的烟火,可跟寻常不同,满天下再找不出第二批,都是和西域那边商事合作提前搞到的。”

王征儒雅,慢言笑问:“怎么个不同法?”

他看了看韦延清,后者饶有兴致地听钱乙说话,也不打断。

钱乙自信道:“特制规格,灿烂有型,放天上半个时辰不停。”

宇文等人相视一笑,去帘后抬出一箱烟火,宇文空朴笑道:“钱乙,你看看,你说的烟火是长这样不?”

钱乙吃惊,奔下座去,凑近一看,果真和他说的一模一样。

他狠声一句惊骂:“我天!这哪个狗东西去我家库房偷出来的?老子都还没抬出来见世面,可被他给顺出来了!”

众人捧腹大笑。韦延清道:“你说谁狗东西?”

王征解释道:“这便是钱乙你口中的第二批,延清那边也有门道,江南楚老爹提前两个月运过来的。”

钱乙走过去,搂着韦延清,震惊道:“楚老爹?他不是江南道的大富商吗?什么时候和你关系这么好了?合着我那个才是第二批了,他竟比我还先弄到,看来是和西域那边商人合作融洽。”

“楚老爹主管异域服饰,自然更关注外邑需求,”韦延清随口道,拉开钱乙勾肩搭背的胳膊,垂眸仿若不经意地问,“我那有六箱,你那多少?”

“三箱。”

“够放多久?”

钱乙抿了抿唇,“一箱半个时辰当然不可能,一炷香是有的,按照晏华折芳掌柜估计的始放节点,合起来够放到子时二刻。但最多能放的,只有不到一个时辰。”

韦延清点了点头,和他估算的倒也相近。

他生意不在京城,钱乙长久和京城各地商户打交道,反而更清楚实际情况。

崔琛察觉,疑惑道:“官府并不禁这些,为何只有一个时辰?”

韦延清没说话,此时本不该他多嘴。钱乙琢磨琢磨,大方解释道:“也不是什么规矩,不过是约定俗成,大家默认的道义罢了。钱家既在京城做事,根基在这,总不能仗势抢谁生意,红了脸倒骑虎难下。”

“如今我先得了这三箱新出烟火,若放久了,别人闻到味,厌我吃肉不喊朋友,岂不伤和气?以后有了大生意,谁还奔走特意告诉钱家?都是交情利益使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钱乙笑笑,“放得少还好,知我先拿来尝鲜,并无储备,反倒能因此得不少好名声,自有不少人即时赴宴询问门路,来宴宾客多了,生意也能促成,岂不两好?”

宇文空朴怒目道:“你丫的钱乙,可真贼啊!连延清的庆祝宴都不放过。”

钱乙打了个啵,再次搭上韦延清肩膀,呲着大牙笑。

他瞥了眼那烟火,暗骂旁边这位才是真贼!

怒赚他六成!

前一日韦延清找到他和掌柜,说什么要投赞助,拉来的生意他分六成。钱乙当即破口大骂,怎么不去抢。

“谁的庆祝宴?”

钱乙闭嘴了,默默把自己那三箱烟火的算计烂到肚里,企图保底,起码烟火生意可观。

谁知道,韦延清的赞助居然也是烟火......

钱乙怎么也没想到,好兄弟去了异地三年,回来还要与他抢生意。他家世代从商倒罢,出资给兄弟办宴,自然要想办法回本。

但他大爷的,韦狗这是要趁机开拓京城商贸人脉,借本地大商“钱爷放烟火”引来合作商老爷。

先前不知,他只闷头想法子造势,好给有烟火生意的商老爷透信。到如今含泪晓得,他这是在给韦延清勤勤恳恳做嫁衣裳。

啪,六成没了。

以为是个浪漫公子,不防也是个烟火商。

韦延清侧眸,不觉弯了弯唇,低声嗤笑:“什么表情?”

“你个狗东西自己心里清楚啊。”钱乙面上笑嘻嘻,压着声,从牙缝里挤出。

追鱼眼珠子一转,上前端了两杯酒,塞给他们二人,道:“俗话说的好,你给兄弟开路子,兄弟日后有口吃的,甭管好吃难吃,好看便分你吃。钱爷啥时候去江南那边,说一声,大把生意随你挑。”

韦延清拿过酒盏,骨节分明的长指悠哉一晃,黑眸含笑:“好兄弟,干了。”

钱乙气得冷笑,却是没犹豫,耸肩拿起仰头一干而尽。

他算是发现了,从现在开始,不能只把韦延清当公子爷看,还要当同行看。

不然不防哪一天,把他坑得中裤都不剩。

“年底江南供给皇商珠宝,也分你六成。”

钱乙瞪大眼睛,乐了。那可是他馋了许久的生意,只珠宝这块皇商垄断,官府严控,根本没门路。

他几近尖叫,二话不说扑去韦延清怀中,乖乖躺上那双长腿,枕着韦延清衣袍道:“有奶的就是娘,韦哥,孩儿以后跟您混了!”

韦延清手中酒盏碎裂:“滚下去。”

“得嘞!”钱乙激动无以复加,实在是一大晋升,这瓶颈困他半年,愁得他想少白头,“韦哥,你放一百个心,我永远是你唯一的钱宝宝!”

“以后您就是我老大,指哪我打哪,叫我撑腰,绝不软腿,叫我洒尿,绝不洒水!”

追鱼嘬舌,欸呦喂,这话也太......糙了。

韦延清眉头紧锁,一手捂住他嘴,又给按怀里去了。钱乙撅着个大腚,宇文泰伸去脚尖调戏。

众人哄笑。崔琛忙道:“延清你俩别逗他了,再弄下去钱宝宝要成钱宝儿了,身姿也太妖娆。”

“宝儿比他乖多了。”韦延清丢开手。

追鱼:“嗯?!”

韦延清回头,皱眉:“你嗯什么嗯?我何时说是她?”

追鱼撇嘴:“小的也没说是绾......”

韦延清眼神威胁,追鱼适时闭上了嘴。闭得严严的。

崔琛忽道:“钱乙也说了,这次烟火值得一看,你们可有想带谁去?提前说了,好做准备,席位按宽阔的摆放。若都不带,就还按以往的来。”

晏羽飞笑道:“咱们一群大老爷们,整日里聚,却没个姑娘家的增添色彩,这回反正我带。”

崔琛点点头,垂眸若有所思。

宇文泰仿佛很激动,高举手道:“诶,我也带啊!”

剩下几个都震惊他们何时认识的姑娘。钱乙碰了碰韦延清手臂,揶揄笑道:“延哥,这可是你的宴哎,有人选吗?我猜是要带......”

韦延清蹙眉,不及阻拦,一屋子铁关系好友齐声起哄道:“公主!!”

“不仅要带,还要做个体贴人。”宇文空朴笑补。

崔琛饮了口茶,显然心情不错:“这话不假,公主喜欢他,追得又紧,坊间都是知道的,皇上那边也有意思让延清做驸马,如今没消息,大抵是在等科举揭榜那日。”

钱乙目光一转,见当事人喜恶不露,坐下道:“延清,我说真的,你到底怎么想的?这事儿也挺久了,我们都以为你和公主两情相悦。”

追鱼在旁,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终究只是低下头去。

酒有些辛辣。韦延清看了半晌,没有避开,淡声答道:“顺其自然。”

“那就是你不反对喽?”

“功业未成,无心家室,”他指尖摩挲酒杯,嗓音也漫不经心,仿佛并没所谓,“若功业有成,既逃不开家族责任,结亲一事,有何不可?”

所以他说,顺其自然。

钱乙点点头,若有所思地呢喃;“说得也是,到底咱们最后都是要成家的。”

韦延清站起身,拿过披风:“我回府去,你们玩罢。”

“哎,这就走了?还没尽兴呢!”宇文空朴伸长脖子喊道。

主仆二人已下楼去了。

.

月色动人,枣杏林路径清芬,沿道都有烛火。

陈绾月睡不着,来到院外不远处的林中浅溪,蹲坐在大石头上,支起下巴,看流水潺潺。

秋天植被衰败,溪边湿润,再远几寸便干燥起来,枯草一地。

那一棵花树也开始败落,时不时掉下几瓣轻点水面,顺着流水飘走,不知去向哪里,又会如何收场。

陈绾月来韦家已有三年,初时还好,新鲜热闹,谁都单纯。日子久了,杜姨妈一直撮合她与三哥哥,她也开始想以后该作何去处。

是像孤鸿无萍,还是听从杜姨妈的。

她身世正如这些落花,纵使容貌才情皆有,却没有根土。寄人篱下承韦家恩情,婚姻大事身不由己,本就没有自由可言。

陈绾月低垂下眼,思及父母,不觉轻声一叹。

“呵。”

陈绾月惊悚,回头去看,发现二哥哥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像是刚从外面回来,衣服不曾换过,宽大披风仿若墙壁。

风也减弱了。

韦延清并没上前,背过手去,淡声询问:“夜深不去睡,一人在这做甚。”

陈绾月没起来,抱膝道:“二哥哥不也还没睡......”

“......”

安静半晌,韦延清侧步欲走:“回去吧。”

陈绾月依旧没起来,却很快地急声问他,声音轻软:“二哥哥,你又为何一人来这儿?”

韦延清步子一顿,随意抬眸,目光掠过不远处院门上方的牌匾,继而落在溪水边,里面有飘落的花瓣。

花儿残败,孤苦飘零。

他道:“经过。”

回东房次院确实经过此地。

陈绾月低了低眸,从石头上起来,走道:“是该回了。二哥哥回去记得喝碗茶汤,酒味有些重。”

她缓慢行过礼,并没抬头看他,转身上桥回了院子。

院门关闭。韦延清默了默,也转步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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