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沐芝把李寒洲脑袋放在自己肩上,“小雨和你之间有信息差,很多事情你没告诉过她,她只能从自己的立场出发。你别生气。”
李寒洲摇摇头,“我没有生她气,只是不希望因为没拦住她,让我成为她职业生涯中的失败案例。她一直很想成为行业顶级专家,总不能被我拖累吧。”
“等一起开完发布会,我得回家吃晚饭,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去,见见我的家人?”
李寒洲身子明显僵住,许久才小声回绝,“我不是很习惯和人一起吃饭,在家等你可以吗?”
“好”,沈沐芝侧脸吻一下她的额头,“那你在家好好休息,我让阿姨单独准备一桌生日宴,等回来后和你一起过生日。对了蕊姐,需要你帮忙定一个黑天鹅蛋糕,让阿姨到店里去取,下午带到我家。”
赵蕊刚应完一句“好”,突然一脚急刹车,车内人都被惯性冲击向前扑去,沈沐芝生怕李寒洲旧伤未愈又加新伤,赶紧把她抱在怀里用自己的身体作为缓冲。
“怎么回事?”
赵蕊的声音都抖起来了,“有个年轻女孩突然从旁边冲过来,差点撞上。”
三个人抬头一看,一个长发半束穿白色长裙的漂亮女孩就站在车前,诡异的是她手腕带伤,血流顺着惨白的手掌汇成一股向下流,在凌晨的环江大桥上格外突兀。
李寒洲当即拆下两侧吊带,试着活动一下肩膀,虽然不像完全健康时那么灵活,但好在既没有痛感,又可以一定范围内自由运用,她沉声问,“你车里有没有趁手的工具,比如工具箱里的扳手或者螺丝刀?”
赵蕊打开副驾驶下面的储物盒,拿出一个极小的扁头螺丝刀,“前两天给小猫买猫窝商家赠送的,这个行吗?”
李寒洲拿过来揣进衣服内袋,又问赵蕊要来车钥匙,打开车门后回看一眼,果断摁下锁车键,“不管发生什么,你们不要下来。”
“你又想干什么?小洲!”
沈沐芝不想在车里干等,“蕊姐,快,app解锁!我得下去。”
赵蕊慌慌张张找手机,却看到李寒洲裤子左右口袋各透出一块方方正正的轮廓,她近乎无奈地指着那人背影,“手机也被她拿走了。”
同一时刻,李寒洲已经走到这个女孩面前,看着她腕间伤口和裙摆的血迹,果断下结论,“伤口时间挺长了,再不就医就会有生命危险。”
那女孩并不回话,只是眼神复杂地盯着她,用口型向她说了三个字,看着李寒洲神色立变,她像是极为满意一样笑起来,突然抬起右臂高举过头,左手做握拳状,仿佛抓着什么器物,轻巧又有节奏地一顿一顿转了半圈。
她问,“你是不是从没见过这种祭祀舞?”
李寒洲通体生寒,明知道此刻一定有人在附近附近录制这场诡异的画面,却说不出半句话,只是愣怔的看着这个女孩不断跨步、旋转、手臂抬起落下,伤口的血珠随着舞蹈动作轻盈地甩动着,滴滴炸开在她的头脸、裙子、赤足还有路灯投射下明暗分界的路面。
这种节奏感极强且带着虔诚的动作,明显是需要拿着特定道具和妆造再集结很多人群舞的祭祀舞种。而此刻独舞的少女竟然把这种舞蹈跳出七八分气势,目光既幽怨又恶毒,在越来越快的步伐变幻中,她反而如释重负,终于留下轻飘飘的一句,“我解脱了。”
沈沐芝早就在车里报警,警笛声响起在周边时,这女孩已经纵身跃入江底。
李寒洲追上前去却没能拽住她,就失魂落魄的坐在大桥边栏的石阶上。看着周围停满越来越多看热闹的车辆,大家都拿着手机对准这一场凌晨闹剧的参与人,她却没有在意周边反应。
警察忙着拉警戒线,搜救人员也已经及时安排下水捕捞,在这一片嘈杂声中,李寒洲回想着那个口型,几乎是无法控制得抖起来,尽管很想克制住,但她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发病了。
此刻她的大脑一片空白,根本没办法思考任何东西,眼前的人、景、物、声音都以已经一种极其扭曲的姿态抽离出她可以感知的范围,看得到看得见触得到,但是没办法和她的一切知觉形成关联,这些全部解离在她的意识之外,只剩下濒死的窒息感牢牢抓住她的脑袋。
明明处于足够充沛的空气中却近乎溺亡,李寒洲在战栗中意识逐渐抽离,眼角无意识的流出生理性泪水。
一个年轻警察走过来,要求李寒洲打开车门锁,需要询问报案人信息。李寒洲看着他张合的嘴巴,大概猜测到要做什么,但她手抖得无法按下开锁键,只好把钥匙和手机一起交还给警察,而后双手用力抓住内袋里的螺丝刀,企图通过掌控感让自己快速脱离出惊恐状态。
沈沐芝抓着外套跑过来,把她牢牢箍在怀中,用手捂住她的眼睛,一下下抚摸她的后背,“你是不是焦虑症躯体化发作了?有没有药?”
看到李寒洲此刻已经说不出话,但额头已经渗出汗珠,沈沐芝把她的外套衣服拉到顶遮住大半张脸,匆匆解释一句需要先回家休息去局里问话另行配合,就带着李寒洲回车上,催赵蕊开车。
赵蕊也心有余悸,从车内后视镜打量一眼李寒洲,“她这是怎么了?那女孩给她做法了?”
“不是”,沈沐芝想了想,“小洲最近太累,今晚又受到刺激,精神容易崩溃,让她好好调整下吧。”
深夜的车道十分通畅,沈沐芝搀扶着已经稳定下来的李寒洲进入家门,先是把人放倒在沙发上,又去鞋柜拿好拖鞋回来,蹲在地上帮她换好鞋子。
那是一双和她的家居拖鞋同品牌同款式的新拖鞋,白色皮质交叉细带,底部是柔软的小羊皮,相比李寒洲那双影视城酒店同款,这一双总透出点郑重其事又隐晦的情感表达。
李寒洲看一眼但没发问,房间内的香薰精油逐渐缓和紧张的神经,她轻轻挪动一下身体,“我去洗漱。”
“先别动”,沈沐芝压下她,坐在地毯上用力抱住李寒洲的腰,把脑袋靠在她的腹部,良久才笑一声,“有点硌得慌。”
“让我抱一会儿吧小洲,你都不知道你每天遇到这些事我有多害怕。”
李寒洲望着天花板,“她和我比的口型,是一个名字,我在用的这张身份证的原主姓名。我去派出所改名登记指纹的时候,卖给我证件的人清楚保证,原主人已经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不会再回来。”
感受到身上人突然紧绷的身体,李寒洲继续说,“我不知道她就是这张身份证的主人,还是说她知道这张身份证的主人是谁。无论哪种情况,今晚这件事都是一个明确的警示,警方会调查这个女孩,所以今天的发布会我绝不能掩盖身份造假这件事。”
“你都想好了?”
“嗯。”
“我不干涉你的决定,但我要陪着你”,沈沐芝终于松开她,“我很开心。”
李寒洲低头,额头几乎要和她贴在一起,问,“为什么?”
“因为今天没有被隐瞒”,沈沐芝满足地叹一口气,“我很怕又被排除在你的世界之外。”
说完她站起来,“我给你准备了新的睡袍。晚上一起睡主卧吧,我好照顾你。”
李寒洲站起来小步跟上,搂着沈沐芝的腰在她耳边吹气,亦步亦趋地跟着往卧室走,“我和你一起拿呀。”
“怎么高兴成这样啊?”
“医院躺好几天,又在局子里呆了快两天,突然回到正常的居住环境有点开心”,李寒洲自然不是来自于此,而是对即将到来的破釜沉舟感到轻松和兴奋。
沈沐芝也不拆穿,只是事无巨细的准备好一切,又小心扶着她走进浴室,然后火速洗漱好,在梳妆台认真护肤后就盯住浴室门口,随时准备搀扶走出来的李寒洲。
木质香调的沐浴露味道萦绕在鼻腔,李寒洲只能平躺,沈沐芝就把胳膊搭在她身上,紧紧靠住她,语调抑制不住的上扬,“那么我们明早在家吃完早餐,就出门陪你去造型工作室换发型,然后中午一起吃饭,你想吃什么?我可以早上让公司行政助理预约餐厅。”
李寒洲也很配合的陪她认真思考,“太辣太油的不行,不利于伤口恢复。淮扬菜和粤菜比较清淡,口感也好,要不找个广式茶楼?”
“好。我让她定个私密性好的包间。下午提前去酒店化妆室做发布会妆造,我这边有长期合作的化妆师,Lily会从闪耀的妆造部门调人过去吗?”
“会。应该也会准备好发布会要穿的西装。”
“那我也穿西装。要不我穿亚麻色呢,很搭我肤色”,沈沐芝的雀跃一半来自真心,一半则是刻意,她太想用一些美好积极的生活态度去影响李寒洲,眼看一次次惊恐发作后,她明白李寒洲和心理疾病持续抗衡的毅力已经越来越弱。
“好,你穿什么都很漂亮。”
李寒洲是真的很疲惫,她握住沈沐芝的手,拉到嘴边吻一下,“晚安。”
“晚安”,沈沐芝又努力往李寒洲身旁挪了挪,在袭来的困意中沉沉睡去。
与此同时,闪耀娱乐办公室内。
桌上的空咖啡杯堆在一起,隽梦雨已经卸完妆敷着面膜回到电脑前,顺手拿起一杯新的冷萃咖啡,“还是得感谢外卖行业的飞速发展,要不这会儿加班就够命苦的,还得自己去咖啡机旁做咖啡。”
她见怪不怪的把最新一小时的舆情报告投屏在会议室大屏幕上,点击视频播放,凌晨时分的环江大桥,一个受伤的白衣女孩站在李寒洲面前跳舞,跳完就投河自尽,警方到场打捞后确认女子已死亡,尸体已送检。
画面诡异、事情离奇、再次涉案、沈沐芝报案,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又是一场舆论风暴,甚至话题已经转向都市灵异,都在讲李寒洲是养狐仙养出事,如今反噬到自己头上。
这当然是无稽之谈,但给到Lily和隽梦雨的舆情压力无疑是重上加重,两个人对视一眼,“这个莫名其妙的女孩应该和小洲的假身份有关。”
Lily仰头喝尽杯中最后一点咖啡,“会是谁做的呢?徐然吗?”
“有可能。如果真是她把小洲弄到派出所呆这48小时,就肯定会在她出来时再加一把火点燃舆论,逼她彻底放弃挣扎。那身份造假所涉及到的身份证件更变问题,就是我们的死穴。”
隽梦雨悠悠感叹,“徐然和沈沐芝差不多年龄吧?我感觉这次小洲被绑架的锅也会被她一起栽赃在白思晓头上,这小姑娘年纪轻轻手段这么很辣,天生的反社会'人才'。行,我算明白小洲为什么坚持这件事不能掩盖,我想到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