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夜躺在Gimlet家的新沙发上，用手臂遮住眼睛，静静感受着冰冷的液体从另一手注入，缓缓驱散着潜藏在四肢百骸里的灼痛。

“我记得应该有警告过你，镇痛剂单次注射量不要太多。”

“我只是不想在外围成员面前丢脸，我想用全盛状态来面对这次代号考核。”良夜低声反驳道。

“你完全可以把第二位丢去做一些回不来的底层任务。”Gimlet回答。“而不是亲身上阵和他们厮杀。”

闻言，良夜低笑出声。看来不少代号成员跟他的想法应该都是一样的。

“看来Gin的意思也一样，如果2号真有那么好用，早就被丢去戒.毒了。”

对于犯罪组织来说，这确实有些匪夷所思。禁.毒并不是BOSS的意思，不过包括Gin在内的绝大多数代号成员都在规避和“粉”有关的交易，就算是需要庞大资金流的二把手Rum，最多也不过是倒.卖.药.品。

Gimlet确认了一下吊瓶情况，“Rum听说了考核的事，特意致电来问我那种能短期爆发战斗力的药剂还没有没有剩余的样品或配方。”

“哦…看来Bourbon已经找到了他的上司。”良夜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地道，“那就把我的镇痛剂批一箱给他，造价又不高。”

他也没想到疼痛消除后的战斗效果会这么好，一切尽在掌控、焕然新生的感觉…不、赶紧打住怀念吧。他绝不想依赖药剂过无痛的下半辈子。

Gimlet无奈地看了他一眼，递了个圆柱形的抱枕在他脑后，“你就在这里乖乖等到副作用结束吧。我去便利店买晚餐。”

“帮我带一个水果三明治，一瓶桃味汽水，谢谢。”

良夜顿了下，补充道，“饮料要冲野洋子代言的那个品牌。Gin Fizz最近正在收集偶像印花瓶盖。”

咔嗒。

嘀嗒-嘀嗒-嘀嗒——

因为会令他联想到没被拆除的炸.弹计时声，点滴的水流声最开始令人有些心烦意乱。但很快地，他睡意上涌，沉入梦乡。

自从“化为千风”这个任务完成后，他再没有度过无梦的睡眠，每次醒来都会留下零星的记忆碎片。

一点用都没有。

“望月同学，”这声音莫名熟悉，但或许是语气差异过大，他一时间分辨不出来。“晚上好…你怎么在这儿？”

“失眠、乱走。”他回答。

接着他又听自己说，“医务室锁门了。你是需要药吗？”

“是的。”那人诚实地回答道。

“我有。”他说。

“望月良夜”眼中的世界过于昏暗，一切都被黑暗模糊成一团，但他的动作很敏捷。以至于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接受实验后就重度缺乏某种维生素，患上了夜盲？

良夜从自己的房间桌下拖出一个装备极齐全的医药箱，双手捧着递给对方。

“啊…”对方小小地惊讶了一下。

“——怎么什么药都有啊？对吧。”良夜的声音波澜不惊，里面混杂着一点笑意。“因为我什么毛病都有，倒霉的时候摔倒磕伤都是小事啦…纱布和创可贴的数量是最多的，尽情用吧。”

他将药箱递到对方手里，轻轻道，“晚安。”

“晚安。”对方也露出一个笑容。

这时他目光才从手中的药箱挪到对方的脸上。

原来那难以分辨的、话语中的意味会是“关怀”与“担忧”这种情感吗。

你说呢，Scotch？

[支线任务“选拔Maraschino”任务完成]

[您的“契合度”+2%]

[您目前的角色“契合度”为30%]

应他要求，系统加上了即时提醒他目前契合度的功能。良夜被电子音突兀唤醒，只觉头脑昏沉，顶着花成一片光点的视野拔掉了手背上已经开始回血的针头。

除了主线、支线和特殊任务，他自己也有在接取无伤大雅的日常任务，虽然可惜电话炸.弹和定时炸.弹的应用率并不高，但是触发类的炸.弹在组织外层成员中颇受欢迎。

他们从炸.弹开始认识他，再经过今天Maraschino的代号任务一发酵，Casablanca这个只出现在大众视野里不到一年的代号成员终于积攒了点应有的威望。

[恭喜您，契合度达到30%，已为您开启特殊记忆副本“异样重逢”]

他重新栽倒下去。

…

良夜听过Gimlet那席话后便有所猜测。

尽管他知道记忆副本里展现的都是他已经经历过的事，但他仍然难以克制住自己的不适。

因为他如今的困境随时可以被Rusty Nail重演。

鸭舌帽和兜帽双重保险，他还戴着口罩，缩在轮椅上，如果说双手只是使不上力的话，其他部分、尤其双腿是重灾区——完全没有知觉。他伸手摸上膝盖，大概确定应该只有小腿骨被敲断了。

“别乱动。”少女懒洋洋的声音在他发顶响起，她就站在轮椅后的更高处。

脖颈处传来麻痒感，电流涌向其他的角落——那项圈现在正在发挥作用，于是他只乖觉地一动不动。

有一片浅粉色的花瓣飘落在他膝上。

现在正是樱花盛放的时节。

“我可是出于好心满足了你的愿望啊、良夜。”Rusty Nail似笑非笑道。“你不是很想参加‘毕业典礼’吗？”

“可惜接下来那种‘日常’生活注定要离我们远去了，就当做是把你夺走的补偿好咯——”

“我打算让你们再见一面。”

他十分确定、即使是过去的“望月良夜”也不会向Rusty Nail提出任何类似的要求或祈愿。这都是她一厢情愿、希望给予他的痛苦。

“你们有兴趣当警察吗？”这声音在不远处响起，或许他听过，因此更努力地让自己在轮椅上缩成一团，似乎在试图用这种方式削弱自己的存在感。

但果然警校的优秀毕业生是很难忽视他这样一个大夏天包裹得这么严实还坐轮椅的怪客的，在结束了和两位女大学生的对话后，那令他恐惧的声音和脚步声越来越近。

“今天是我们的毕业典礼。”

他死死地低着头，只看见对方制服的下半截和鞋子。

“如果有兴趣的话，就来参观吧？”

Rusty Nail满含着笑意地答应，在那个即将毕业的警校生离开之后，他并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勇气和力气，伸出手死死地扯住她袖口，然后拼命地摇头。

“这怎么能行呢，Ryoya？”她说。“我很明白你的梦想哦。”

…

“各位！恭喜你们毕业！”

“想必你们今后，也将会遇到诸多的困难，”

“你们要秉持着在这里学到的精神…”

他远远地、一眼认出几个熟悉的背影，没有再投向第二眼。

“那么，接下来由百田陆朗警视总监致辞…”

想必那交头接耳是在聊日常吧。

也可能是时至今日早已被遗忘的某起摩天轮爆.炸案。

“授予毕业证书！”

“毕业生代表…降谷零！”

“在！！”

“我们走吧。”他有点困难地转头，却又不无真诚地道。“谢谢你，昭。”

他不会再成为望月警官，“望月良夜”也许这一生都会是望月同学。

这样更好，且也已经足够。

…

“Casablanca？”

Gimlet回来时只入眼一片狼藉，吊瓶下垂落的透明滴管里有一缕难以忽视的血色在晕开，针头搁置在沙发上，只有一楼的卫生间亮着灯，他听见了隔着门板传来的，断续的干呕声。

镇痛剂的副作用原来还包括反胃吗？Casablanca今天好像没吃过什么东西。

他将带回来的晚餐放在流理台上，走到卫生间门外，“我回来了。”

“我知道。”Casablanca回答，他的声音哑得不像话。“我马上就出来。”

从门后阴影走出的青年脚步虚浮，被打湿的黑发还在滴水，那双蓝眸眼尾泛红，他的眼瞳没有焦距，目光落在虚空的某一点上。

不知道是在问Gimlet还是在自言自语。

“我有时候也会怀疑、”

“我不择手段拼尽全力…想要活下来的意义何在。”

“毕竟现在我除了剥夺别人的生命以外…什么都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