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轻轻把房门推开条缝,想看看究竟是谁会在深夜的这个点来找他。
不料一抹黑影却从门缝的间隙里灵巧钻了进来。
“是你?”
巫野寻见状放松了不少,走到床边把它抱起来:
“怎么现在才回来。你去哪儿了?”
猫没有吱声,而是安静的趴伏在巫野寻怀里,顺便舔了舔他放在自己头顶的手心。
它那双澄澈的金色瞳孔和巫野寻默然对视,极尽相似,却又截然不同。
于是巫野寻把它轻轻放到床边。猫似乎很疲惫,翘着尾巴伸了个懒腰,确认巫野寻的存在后就趴在角落里兀自睡觉了。
仔细打量这只蜷成一团的黑猫,巫野寻发现它的性格和其主人还真是相像。总是悄无声息的突然出现,然后又不动声色的默默离去。
片刻后,巫野寻悄悄将手覆上它柔软的身体。
独属于猫科动物的蓬松毛发和细暖体温瞬间充斥了他的整个大脑。以巫野寻敏锐的直觉,他可以很清楚听到这具温暖身体里那颗正在拼命跳动的小小心脏。
如此脆弱,又如此鲜活。
随后他不再将注意力放到那部始终没有任何动静的手机上,而是在猫极富节奏的低哼声中眼皮越来越沉,最终慢慢陷入了梦乡。
“小巫?起床了。”
第二天一早,巫野寻是在沈知秋的敲门声中醒来的。
“来了师姐!”
他睡眼惺忪的开了门,那双漂亮的金色瞳孔迷茫而无害的看着对方:
“……怎么了?”
猫慵懒的跟在他身后踱步而出,漫不经心蹭着巫野寻赤,裸的脚尖。
“它怎么在你这儿…”
沈知秋皱眉,却也没有闲心纠结猫在哪里的问题了。她直截了当的对巫野寻开口:
“有个事情,你和我出去一趟吧。马国超现在帮不上什么忙,沈世安又忙。”
“我哪帮不上你忙了。”
她话音刚落,马国超的声音自右手边响起,语气里满满的不忿:
“平常有用的时候走哪都带我。现在老子受个伤就看不上了?沈知秋你可真会卸磨杀驴。”
“和谁老子呢。”
沈知秋不想搭理这只炸毛的傻狗,而是把注意力集中到了巫野寻身上:
“怎么样小巫?”
她放柔了语气:
“能和我走吗?”
巫野寻看了眼手机,抱起猫小声嘟囔着:
“这才几点,你们都起的好早…”
屏幕上清晰的出现了一个时间,上午六点四十三分。
他还从来没起过这么早。以前和沈醉待在一起时那人大约日上三竿才会叫自己。
大概因为他也是个懒家伙。要不是每天需要负责巫野寻的三餐,沈醉没事的时候能在床上整整躺一天。
“也不是每天都这么早。”
沈知秋见状笑了:
“你几点起?跟沈醉养出来的臭毛病吧,那人就是一身懒骨头。”
瞧着巫野寻开始换衣服了,她识趣的转身准备离开,临走时还不忘提醒:
“带两身衣服。事情有点棘手,估计得费些时间。”
巫野寻垂眼,看着脚下那只正在闭目养神的黑猫轻声回答:
“…晓得了。”
沈知秋办事效率极高,巫野寻刚穿戴整齐踏出门,车就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唯一在计划之外的情况大概就是挡在车前神情阴郁的娃娃脸青年。
“我说了,我没问题。为什么不让我去?”
沈知秋神色里罕见的带了些许无奈:
“沈醉说了你有问题,让你待在家里休息一阵。”
“操,老子没事。”
马国超语气烦躁的扯了扯颈上那沉甸甸的深色项圈。见到巫野寻的身影,他强压着脾气降低了声音:
“他打算什么时候把这条狗链从我脖子上拿走?”
沈知秋也注意到了巫野寻的到来,于是缓和着语气叫他上车
“小巫,先进去。帮你买了饭,饿了就在车上吃。”
“嗯。”
巫野寻低声应了,装作没有意识到他们刚才的争吵,从气氛僵硬的两人中间径直上了车。
“嗨?小美女。”
美食独有的香味萦绕在巫野寻鼻尖,有人往他怀里扔了个鸡蛋灌饼。司机转头打量着后座这个黑发金眸的冷淡美人
“你就是沈二爷新收那个小徒弟?幸会幸会。”
巫野寻抬头看了眼这个年轻司机,认出他是当初马国超受伤时来接应的那些人之一,于是朝他点了点头,开口,才发现是个年轻青涩的男声:
“幸会。”
“啊,男的?!”
司机见了鬼般瞪大眼睛,依稀看出他那极富辨别性的青涩五官才尴尬开口:
“抱歉哈小朋友,车上太黑,哥哥刚才没怎么看清楚。”
巫野寻闻言从鼻腔里应了一声。似乎是觉得自己有些冷淡了,于是又补充了一句:
“没事,哥哥。”
沈煦言被这声哥哥叫的身心舒畅,于是放缓了声音柔和发问:
“叫什么呀小弟弟,多大了?”
巫野寻见状微不可见的叹了口气。他正在凝神细听车外的争吵声,猝不及防被沈煦言打断了思绪,却也只是乖乖开口:
“巫野寻,今年十九岁了。”
“不像啊…”
沈煦言打量着他过于稚嫩的五官,随后不再纠结于这个问题,重新笑着发问:
“看着真帅。哪里人啊?在上学还是…”
这时车门突然开了。
从结果来看显然是马国超占了上风。他冷着脸坐到巫野寻身边,别过脸看着窗外的景色一言不发,那条该死的绿褐色项圈依旧沉甸甸的搭在他的脖颈上。
沈知秋则坐在副驾驶座,朝沈煦言淡淡点了点头:
“走吧,耽搁了一会儿,麻烦你了。”
“没事没事。”
沈煦言摆了摆手,识趣的不再多说,车上一时半会儿陷入了一种难言的沉默之中。
期间沈知秋接了几个电话,说的最多的三个字就是“路上了”,足以说明对面对于这件事情的看重和棘手程度。
巫野寻则坐在一边,依旧不死心的摆弄着那部从昨天开始就毫无动静的手机。上面还是令人失望的一片空白,没有任何回复。
“到时候别逞能,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能办事。”
最终沈知秋主动打破了车内的沉默,所有人都知道她在对谁说话。
“知道了。”
马国超勉强应了声,随手抓过后坐上的鸡蛋灌饼吃了起来,边吃边含含糊糊的说道:
“你们也吃啊,不然等挨到中午饿肚子。”
算是接受了沈知秋的妥协。
“…开窗通个风,下去的时候一身味。”
于是这件事就这么不痛不痒的揭过去了。
大约走了两个来小时的路程,周围的景色越来越漂亮,建筑也在随之慢慢变少。
“有钱人就是事多。”
他们开着车在这人烟稀少的郊区里转了半天,很久也没找到沈知秋所说的那个地址。沈煦言最后低骂一声,烦煤的停了车:
“把房子修这么偏干什么?出个什么事报个警,光来回的路上就够一顿找。”
“…我打个电话。”
沈知秋沉默了片刻,掏出手机准备打电话。
“哎,等等。”
这时沈煦言突然叫住了她,前面有个瘦高瘦高的年轻人在朝他们挥手。他把车开过去,试探性的问了一句:
“…张继伟?”
“是我是我。”
年轻人殷勤的笑着点头:
“您是沈家的人?”
“…嗯。”
沈知秋闻言摇下车窗,打量了他片刻,这才缓缓点头。
于是车上三人相继下了车,打算先直接去地方看看什么情况,沈煦言则去找停车的地方。
“实在麻烦各位了。大老远跑过来,说什么也得好好请你们吃一顿…”
“别说吃的了。”
马国超走在沈知秋后面,闻言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
“先把你的事给解决了再说。”
“啊,是。”
张继伟愣了片刻,随后才有些尴尬的应了声。
他很快把三人领到一栋别墅外围,熟练的拿出钥匙开了铁门:
“本来想自己开车接你们来着,但家里不能离人。那些东西,我又不能叫人来处理…”
“这里只住了你们一家?”
沈知秋打断了他的碎碎念,看着周围的环境直皱眉:
“感觉没什么人气啊。”
“对,是只有我一个。”
张继伟笑着把三人迎进屋:
“我爸做房地产的,这片还没开发呢。周围都是我们家的房子,全是装修好了没开售。”
“这种地方。”
马国超啧了一声,眼神奇异的打量着他:
“怕是死在里面都不会有人知道吧?”
张继伟不答,只是笑了笑,转身给三人各拿了杯饮料:
“偶尔来玩而已,不常住。”
等了片刻,见门外还没有人过来,他忍不住开了口:
“请问那位师傅…”
“哦。”
马国超不紧不慢的喝完最后一口可乐,略带些戏谑的看着他:
“那是我们的司机,干完活就先撤了。怎么?”
张继伟闻言一惊,神色难辨的重新打量起了面前三人。这个嚣张跋扈的娃娃脸的青年,冷着脸坐在一旁神色淡淡的女人,还有角落里戴着兜帽,始终盯着手机神游天外,沉迷网络世界难以自拔的“网瘾少年”。
“你们就是沈家派来的人?这也太…”太年轻了。
“不然?”
马国超似乎看出了他的心中所想,语气恶劣的笑了:
“你觉得以你的能力还能摇来什么人?那些前辈只处理大案子。一个公子哥儿在自己家惹的祸,还指望谁能来管?也就只配得上我们这些小啰喽。”
“够了。”
沈知秋打断了他那目中无人的蛮横言语,朝面色难看的张继伟径直开口:
“出了什么事?让我们看看吧。”
毕竟用的是父亲的情面,不能闹的太难看。他强压怒火,领着三人直接上了二楼。
“我是外院的学生。”
张继伟神情僵硬的解释着:
“我们田径队这次运动会拿了头彩。大家都想着庆祝一下,刚好我这边有地方,就主动约着带人来了。”
他走到一扇门前,神情突然犹豫了起来:
“…前天晚上大家买好了材料,第二天中午开始准备东西。我们约着一人做一道菜,最后所有人一起吃。但那天我拉肚子,去医院挂了两瓶水,刚好没参加这个活动。”
毕竟身边有三个大活人,张继伟深吸一口气,最终还是慢慢推开了这扇装修精美的木门。
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
看得出来这群人确实在认真准备。金色气球慢悠悠的飘扬在空中,地上的彩带和碎纸屑随风轻动,桌上七零八散落着零食,瓶瓶罐罐的饮料啤酒随处可见。
这里似乎被主人设计成了游戏间。书柜里是各类桌游跳棋剧本杀,中间则放着看起来就很蓬松舒适的懒人沙发。角落里三台电脑都开着,屏幕上每隔三分钟就会切一次场景。
唯一格格不入的可能就是电竞椅上那一滩浅棕色,正在一滴滴往下淌的神奇物质。
“那是什么?”
马国超看了片刻,厌恶皱眉:
“好恶心。”
“老实说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
张继伟不再计较青年之前无礼的态度,而是苦笑一声,盯着那滩液体难以言喻的开了口:
“我回来的时候家里没人,还以为他们先走了。家里搞的这么乱,离市区又太远,叫阿姨太麻烦。所以我打算先自己打扫一下。”
“他们喝了很多酒,醉醺醺的东西都没带走,我本来是这么认为的。”
他看着那滩液体,眼神有些荒谬:
“…直到我从一滩这东西里清理出海宁的甲片和骨钉。”
随后他慢慢解释道:
“海宁是我们队里女子三千的冠军。她很强,今年的比赛比亚军快了整整一分钟的时间,我们都为她骄傲。
她曾经开玩笑的和我们说过,小时候因为车祸腿上做过手术。但当时没人信她,因为她可是全校女子三千里唯一一个破了校记录的人。
…然后我昨天从那滩东西里发现了那个铁片。海宁从来不戴金属制品,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所以上网查了一下。”
张继伟咽了咽口水:
“从昨天回来直到现在,我没联系上他们任何一个人。”
“有点意思啊。”
马国超没管他脸上欲言又止的恐惧神色。他径直走到电竞椅旁,脱下手上那只古怪的皮质黑手套,沾了些许粘腻液体放在手上捻了捻。
片刻后,他泄气的叫了一声:
“小巫。”
“嗯?师哥。”
巫野寻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些什么,被喊的一瞬间才刚刚回神,如梦初醒般开口:
“有事吗?”
“过来看看。”
马国超向他朝了朝手。
少年见状听话的走到电竞椅旁,没有像他那样把液体放到指尖观察,而是直接沾着含入了口中。
他试图用他那运用并不熟练的强大力量分析这东西的成分。
“你…”
马国超话还没说完,突然僵直了身体。他浑身肌肉下意识的绷紧,手上发力,眼看就要直朝巫野寻门面袭去。
“马国超!”
沈知秋及时的喝止声这才让他堪堪回神,强压下心底那按耐不住的澎湃杀意。
没办法,这是常年处于生死一线所筑就的生存本能。就像野兽遇到了比自己强大的存在,生命受到危胁时竭尽全力的致命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