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彤城煜拉过三皇子彤城昭:“季娘娘去祭拜过了吗?”
彤城昭点头。三皇子生母季妃故去的早,彤城昭每年无论身在何处,始终都会在其祭日前赶回京城。
彤城煜又道:“这趟既回来了,便多待几日。去年你豫王兄那一仗打得漂亮啊,槐染少说几年爬不起来,西北边关想必也出不了什么乱子。”
“多谢皇兄好意,”彤城昭忍住笑,假装道:“那可不行。”
彤城煜疑惑看着彤城昭。
彤城昭笑道:“你问父皇他可答应?”
太子也掌不住笑了,点点头,“我知道,无妨,父皇如今偃武修文,你去边关吃再多苦头,也讨不到好,为兄以为,你不如留下来,改日我给你找点事做。”
三皇子一揖道:“那可就全仰仗皇兄了。”
这时二皇子彤城璟凑上前来,话语半酸, “是啊,如今父皇已把目光转向文事,国子监可是当下炽手可热的香饽饽,喏,有人捷足先登了。”
说着冲不远处的豫王扬了扬下颌。
彤城昭正欲还话回去,另一位手握重兵的驸马爷到场了。驸马娶得的是嘉和帝同胞幼妹。据闻这位驸马在外还有个“惧内”的名头,每日除了军务,便是在府中变着花样的哄公主。不过嘉和帝倒是对其十分看重。
马球场沈昀之前来过,那回陪玩者皆是些东宫近侍,没这么大阵仗。沈昀环顾四周,这回太子是把当朝手握兵权的都请了过来了。
彤城澈球技出色李玄亮早有耳闻,只是甚少见他亮相,此次原本想占个便宜。
奈何第一场并未如他所愿,太子倒是把沈昀分至了他这一队。
沈昀虽来过,也只是专管鼓掌喝彩的,加上从未玩过这种马球戏,心里露怯,果不其然,甫一上场腿便擦伤了。
这头刚至凉棚歇整,便听到远处震天响的锣鼓声——豫王队一直在进球。
中场休息李玄亮满头大汗往沈昀边上的空凳上一歪,喘着粗气,“今日豫王的球太猛了,如此下去我们毫无胜算了。”
沈昀面容沉静,道:“那下一场请太子殿下将你分与他一队。”
李玄亮摇头,瞪大双眼,“你这点眼力见还没有么?今日太子爷把豫王安置到了裴鸿那边,摆明了是为捧他,我们就是来当绿叶的。”
沈昀宽慰道:“没事,你日后少去逛园子,我陪你去练练球技,再回来杀他个抽手不及。”
李玄亮笑了起来。
李玄亮这厢正与沈昀牢骚着,豫王走了过来,“沈大人怎么一登场就不见人影了?”
沈昀尴尴一笑,拱手道:“让王爷见笑了。上回与李兄他们蹴鞠,险些要了半条小命。”
李玄亮道:“与我们不一样,沈贤弟是读书人,风吹吹就跑了的身板,他方才上场已经伤着了。”
“受伤了?”豫王上下打量着沈昀,他腿上的亵裤已松松卷了上去,只余一层外袍罩着。
“小擦伤。”沈昀道。
彤城澈“嗯”了声,转首对李玄亮道:“你来替他,我们再战一局。”
李玄亮被豫王推着又上场了。
毫无意外,仍是裴鸿队获胜。
李玄亮是彻底蔫了,归来一屁股坐倒在看台上,以袖拭汗, “今日忒憋屈了,改日我做东,去西郊马场,势必去去今日的晦气。”
沈昀将放凉的茶水递给他,道:“也好,今日的场子既不在我们,赢了反而不给太子面子。”
李玄亮猛一口灌了下去,似是喃喃自语,“不过今日我感觉逸清兄也有点怪怪的,好像杀红了眼一样。反正下一场我是不上了。”
沈昀道:“不太好吧?既然来了,不能扫了太子殿下的兴致,倘若不行你歇着,我上吧。” 反正结果都一样。
李玄亮正犹豫不决,忽听到说彤城澈要休战,瞬时间兴致又高昂了起来。
一直在看台观瞻的太子彤城煜忽站起身来,搓着手,“看你们如此尽兴,孤也按捺不住了。”
二皇子彤城璟闻声放下折扇,招呼人来更换行头,“那本王也上场陪太子殿下吧。”
李玄亮放下空杯,对沈昀使眼色,意思是“等着看好戏吧”,随后也跟了上去。
沈昀全神贯注于赛场,场上太子跟二皇子赛况胶着,一时胜负难分。
彤城澈不知何时走到他身边,递出一个小瓷瓶。
“这是什么?”沈昀盯着豫王手里的青绿色瓷瓶。
“你不是伤着了?”
“唔,不碍事,刚才玄亮兄已经问宫里寻了药膏,用过了。”
“是军营里的药,试试。” 彤城澈看了他一眼,不着痕迹地将药瓶塞在他手中。
在莲花峰时,沈昀听师父谈及过,说宫廷的太医有时是不如军医的。
“多谢王爷,真的不用,好东西不必浪费在些许小伤上。”
彤城澈轻轻呼了口气,玩味笑道:“你该不会还在担心我会跟你讨剩下的画吧?”
俩人一坐一站,沈昀闻言拽住豫王衣袖,“不是,王爷,上回那事当真还没完?”
彤城澈也看着沈昀,而后在沈昀不知所以的眼神中,伸手将他攥住的衣角一点一点抽离出来,而后便大步流星地走了。
“放心!”
沈昀捏着手里红木塞口的瓷瓶,这玩意真能安心用吗?
不远处三皇子彤城昭早已目睹一切,见豫王走来,瞥了眼沈昀,意味不明地笑开了,“王兄,此人是你们国子监的?”
彤城澈顺着彤城昭的目光扫了眼沈昀,说道:“……一小主簿。”
彤城昭埋怨似的说道:“嗬!哎,你说你……在西北时我还替你担心来着,怕你闷坏了。”
说着又朝沈昀走去,彤城澈一把捏住他的后勃颈将人扳了过来, “打你的球。”
两人往马球场走着,彤城昭又问道:“王兄,你这回留京,你说父皇会不会为你安排亲事?”
彤城澈闻言径自往前走,不答话。
彤城昭紧追了两步,问:“你出声啊。”
彤城澈驻足,像是听到今岁开春后头一个笑话一样,半晌道:“……想那么多,我们这种朝不顾夕的……你倒说说,去坑骗哪家姑娘是好?”
彤城澈一哂,目光驻留在万里无云的晴空, “让姑娘独守空房的事,本王可做不出来。”
彤城昭听着讪讪住了口。
看着一场子英气勃发的年轻人,挥汗如雨,这片刻的光阴叫人忍不住珍惜。沈昀心想若是没有权力的争夺,没有阴风诡雨,他们原本可以过上如此潇洒畅快的人生。
可惜。
这边太子和二皇子也对打完一场了,累的气喘吁吁,在凉棚休息。
太子望着彤城璟满脸是汗,一口接一口灌着茶,笑道:“二弟你不行啊,怎么跟那个文弱书生、沈昀似的,日后要多来东宫与我一同练练。”
说着拍拍彤城璟的肩膀。
彤城璟轻轻一笑,“那便多谢太子殿下了。只是个取乐游戏而已,倘若为了照顾本王这个做弟弟的,耽误了皇兄,届时父皇让你办的差事出了纰漏,愚弟我可是十分过意不去。”
驸马爷听着说了句,“文也好,武也罢,想来是不分家的,依我看太子爷的意思也就是让二殿下您写文章之余,松快松快。”
太子这会好似福至心灵,赶紧就坡下驴道:“对,驸马爷说的对,孤在殿内已设好酒宴,诸位稍作歇息,便与孤同去吧。”
牧安原是二皇子的人。宇文徽私生子案揭发后,便直接让二皇子丢失了一员大将,麾下的禁军更是悉数归于裴鸿了。
沈昀与众人一同往回走着,悄声问李玄亮:“早先听闻太子跟二殿下势如水火,如今人家手里仅有的兵权也一无所剩,二皇子会善罢甘休吗?”
李玄亮大喇喇一挥手,说道:“那便是他们皇家兄弟之间的事了,不与咱们相干。”
国子监原先只有岁终一试。沈昀以为太少了,近日观察下来,监生们对于新的规章,新的教学方法皆已适应良好,沈昀的另一个计划——月试,打算稳步推进开来。
为了鼓励监生积极参考,沈昀放出话来,“谁得第一,还有另外的礼物相赠——本人求学时的全部札记。”
这无疑是一个极具诱惑力的奖励,监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这位主簿虽官位不高,但人家可是正儿八经当今御笔钦点的一甲第三名,这札记的分量,可想而知。
遂在一众监生提笔跃跃欲试中,国子监月试制度,逐步走上了大缙官学的舞台。
灯影重重,京城某酒楼。
沈昀才忙完月试,匆匆上了二楼“地”字号雅间,推开门,李玄亮等人皆已到了。
“监内琐事缠身,我来晚了。”沈昀说着走至桌案前跪坐下来。
见李玄亮未答话,他仰头将面前的一杯酒灌完了,亮出杯底,“小弟自罚。”
真辣!
李玄亮神色不悦,睨他一眼, “没你的事。”
沈昀打量着李玄亮,左拥右抱的,仍眉头紧蹙,因笑道:“美酒在手,美人在怀,此情此景,为何还不能让李兄微微展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