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一最后一次月考的成绩出来了。紧接着，就是要选文理科了。

舒保加把身边说得上话的人都问过了一遍，仿佛是要给自己做个参考。不出意料，夏杨、吴淼、毛宇文、郑乔，都是要选理科的。梁允要选的是文科。据说林士凡也是。这倒是有点让舒保加吃惊。在她的印象里，大学霸，尤其是男生，都是要选理科的。不过，关渝告诉她：“林士凡选文科，那就是绝对的年级第一；选理科的话，前面还有夏杨、吴淼、郑乔、李晨……想进前十名都难。”

沈希羽也问过了，选理科。

舒保加的心，忽然动摇了。

要不，我也选理科？她在心里小声说。朋友们都选了理科，她也想不动脑子地跟着上。即使自己上不了理科尖子班，起码跟他们学一样的科目，也是不会被他们抛下的吧。

“那你呢，关渝？”舒保加又开始统计宿舍的数据了。“我选文科啊。”关渝说，“剔除理科之后，我的排名可以进年级前二十哦。”“哇，厉害！”舒保加发自内心地说。关渝得意地笑笑，“你也选文科吧？不知道你能不能进文尖哦？”舒保加心虚地假笑：“可能选理科吧。”关渝瞪大眼睛看她：“你选理科？我都不敢选理科，你选理科？你这几次月考的成绩呢？我帮你看看。”

舒保加用手机登录学生系统，递给关渝看。关渝接过来仔细地看，“你肯定选文科优势大一点吧。其实你文科还可以的。而且你要看趋势。这一年你文科的排名是上升的，但你理科的排名是下降的。你为什么想选理科啊？”

“也没有为什么……”

关渝盯着舒保加看了两秒，突然恍然大悟道：“你是不是想跟吴淼选一样的？”

“啊咧？没有啦……”舒保加笑得更心虚了。

“你别想了。”关渝说，“你看你理科这个成绩——你绝对学不了的。再说了，吴淼那种是天才型的，保送到清北应该是没问题的。你连个人才都算不上，就更别想着去追天才了。到时候他去清北，你去二B，有意思吗？我说话有点耿直，你不要介意，我是为你好。你选文科，冲一冲，还有点希望。”

舒保加尴尬地点点头。其实类似的话，梁允也说过。

关渝看舒保加脸色不太好看，又说：“如果你不信我的话，你就等周六家长会的时候听听老师们怎么说。反正下周一才报，还有时间。”

对了，周六要召开家长会，专门讲文理分科的事情。爸爸特意休了长假，妈妈的工作也告一段落，都从国外回来了。也许，还是听听老师和爸爸妈妈的意见好了，反正他们肯定会给我最中肯的意见的，顺其自然就好了吧，舒保加想。

“请各位家长按照名牌坐下……抽屉里是孩子们写给爸爸妈妈的一封信……”顾煊的声音从教室传出来。现在是老师给家长们开会的阶段，学生们都三三两两地站在走廊或是其他地方，等一个小时后再回教室。

舒保加确保妈妈坐在了正确位置之后，就跑到二班去了。顾煊正说到那封信，这是全年级每个学生都要写的。舒保加看到夏杨他们都还站在走廊，过去打了招呼，眼睛却往班里面瞄。

一眼就看到夏杨妈妈了。果然名不虚传。她好奇夏慈姐姐为什么那么漂亮，大嘴说，夏杨的妈妈比夏杨的姐姐还要美。旁边的吴淼妈妈却有些严肃地坐着，戴着老花眼镜在看吴淼写的信。舒保加有些好奇，夏杨和吴淼这么铁，为什么夏杨妈妈和吴淼妈妈看起来不是很熟的样子？

“去打球？”郑乔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手上的篮球往吴淼胸前推，吴淼堪堪接住。

“跟谁？”

“以前七班的兄弟。”

“走吧。你们一起去不？”吴淼又问夏杨等人。

“我不去了，我去找希羽。”舒保加说。沈希羽平时不爱带手机在身上，但舒保加知道她喜欢去什么地方。舒保加爬楼梯来到教学楼的天台，那里有一个角落，是沈希羽常常来独处的地方。舒保加爬得气喘吁吁，一边走一边调整呼吸，差不多走到那堵墙的时候，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她赶紧停下脚步，放缓呼吸的节奏，伸长了耳朵去听是谁的声音。

很好辨认——因为是很好听的声音，温和又醇厚。是林士凡。还有沈希羽的声音，轻柔得像一阵风吹过。

“你选理科，是在赌气吧？”林士凡轻轻笑，“没有必要跟你妈妈置气，真的。我听我爸说过，单位里的人都挺佩服你妈妈的。年年评优基本都有她。”

舒保加轻轻地往后走。她知道林士凡和沈希羽经常帮老师做事，关系应该不错，但她没想到的是，他们是熟到可以互相讨论各自家庭的关系。沈希羽的妈妈是什么样的？沈希羽从来没对舒保加说过。因为沈希羽总是那么疏离，舒保加也从来都想不起去问。

所以，沈希羽是会把自己家里的事情也跟林士凡说吗？

舒保加忽然心里一动——这就是为什么“暗房”的照片都被删了吧。舒保加终于承认吴淼说的是对的，如果去提醒沈希羽的是舒保加而不是郑乔，恐怕结果也是一样的。

“爸爸，你说我选理科还是文科好呢？”从学校回家的路上，妈妈在开车，爸爸坐在副驾驶，舒保加从后排抱住爸爸的脖子。

“依爸爸看，你学文科比较好。”

“妈妈觉得呢？”

“妈妈也觉得你学文科比较合适。不过，也要看你的兴趣。”

“我好像都没什么兴趣。”舒保加实话实说，“可是，夏杨、吴淼、希羽都要选理科，所以我也想选理科……”

“你选了文科，也不影响你们还是朋友。既然你兴趣都差不多，那还是选一个你更擅长的好一点。你觉得妈妈说得对吗？”

“好吧，那我就选文科吧。”舒保加一向是“听人劝、吃饱饭”。

爸爸是一贯的不关心她成绩：“暑假想去哪里玩，爸爸妈妈带你去。”

“哪里也去不了，暑假要军训呢。”

“不影响，军训才两个星期。”爸爸说，“去新疆或者内蒙古怎么样？现在草原是最漂亮的。”

“再看吧。还有暑假作业呢。”舒保加说。心里想着，调查小分队约好了，每天出来一起学习，她觉得还是跟夏杨他们一起出去比去旅游更好玩。

爸爸诧异地转头回来看舒保加，又跟妈妈交换了一个难以置信的眼神。以前一到假期，舒保加就吵着闹着要出去玩，暑假作业不到最后两天绝不动笔，上了一年高一，这是怎么了？

“哎，妈妈，我们这是去哪里？这不是回家的路呀！”舒保加叫起来。

“不回家，我们去酒店吃饭。”

“酒店？跟谁一起吃？”

“二叔公叫我们去吃饭。”

原来是二叔公，就是那个曾经是师大附中校长，现在已经退休了的二叔公。到了一个很高级的酒店，妈妈还说道：“怎么来这么贵的地方吃饭？”二叔公转发来一长串订房信息，房间号是6888。坐电梯上到六楼，服务员指引着他们到了888房门口，已经隐隐约约听到里面传来说话的声音。

爸爸推门走进去。这是一个很大的包房，巨大的落地窗可以看到一片湖景。房间里只有三个人，除了舒保加的二叔公，另外两位，舒保加从没见过，爸爸妈妈也好像有些诧异。舒保加见惯不怪，二叔公时不时就会叫爷爷奶奶带上舒保加和舒利亚去吃饭，本以为是家宴，实际上都是别人请二叔公吃饭的场合。这样的饭局，小孩子只管猛吃就是了，反正大人们互相敬来敬去，根本没时间动筷。有一位穿着西装的叔叔，大背头整理得一丝不苟，走近还能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水味。二叔公向他们介绍：“这是秦总，秦国飞，以前是我的学生。现在是泷升集团的老板，不得了啊，我的学生里面，混得最好的是他啊。”西装叔叔连忙双手合十说道：“感谢老校长认可，我有今天，离不开老校长的培养和提携。”二叔公这时候又介绍起了舒保加的爸爸妈妈，自然又是着重提及他二人的学历了。西装叔叔听了，很佩服的样子，又拿出名片来。

就在大人们说客套话的时候，舒保加看向站在西装叔叔旁边的一个女生，个子比自己高一点点，看起来很眼熟。她一头中分长发乌黑柔顺，眉毛和眼睫毛同样浓密，给整张脸增添了不少神采，眼神中透着一股慵懒的劲儿，好像也无意参与到大人们的寒暄中，嘴唇略厚，让整张脸看起来有些倔强。舒保加猜，她应该比自己大一两岁。

众人落座后，西装叔叔介绍起了自己的女儿，说现在在外国语中学。二叔公指着那个女生补充说她成绩很好。舒保加望向那个女生，只见她连笑也没有笑一下。二叔公又介绍舒保加，说这是侄孙女，成绩也不错。舒保加听到这里，十分汗颜。二叔公又说到她们两人同龄时，舒保加终于想起来了。

果然是见过这个女生，只是头发放下来了，也没有穿校服，而且好像涂了口红，所以没有一下子认出来。

这个女生，就是上学期闹得沸沸扬扬的外国语打架事件的女主角——就是那个被一群人围攻，还敢反击的那个女生。舒保加还想起来，那次关渝到处说，这个女生，就是中考状元秦伽陆，她们小时候一起学过画画。

是她了，舒保加忍不住盯着她看。关渝说她很漂亮，比沈希羽还要有气质，果然是很漂亮的，不过跟沈希羽完全是两种不同的气质。就在舒保加想这想那的时候，门又开了，一个中年男人走了进来，舒保加差点吓得从椅子上滑到地上去。

“徐平！”二叔公喊刚进来的人。

师大附中的现任校长徐平迈着大步走进来，众人又再寒暄一番，显得十分热络。舒保加见缝插针地叫了一句“校长好”，秦伽陆却只是坐着，没有说话。舒保加又想起关渝说过，秦伽陆性格不好，很高傲。正好这时，服务员送上来两种点心，一份甜的萨其马，一份咸的虾饺，免不了又是互相推让。舒保加觉得很无聊，尤其是大人们谁也不肯第一个动筷的时候，总是会说：“小朋友先来！”

聊着聊着，本次饭局的主题逐渐浮现。说到外国语的打架事件，秦伽陆爸爸显得有些激动。原来，秦伽陆和那几个女生都是高一的，事件中的“男主角”李唯却是高二的，号称是高二“级草”，颇有些人气。事情的起因是李唯给秦伽陆写了一封情书，是在晚自习的课间，把秦伽陆叫到走廊里给的，当时就引起了围观。很快，整个高一年级都传开了。隔壁班有个女生一直很高调地对李唯犯花痴，情书事件之后几天，她就带着班上几个女生把秦伽陆堵在厕所里了。她们原本的计划也不甚高明，是想逼秦伽陆亲口说不喜欢李唯，然后再把这个视频传给李唯。但是在现场的时候，拍视频的女生犯了两个错误——一是把己方的人也拍了进去，留下了最关键的证据；二是忍不住把视频发给了初中的好朋友，虽然叮嘱了对方要保密，但视频还是第一时间就被传播出去了。不过，传出去的视频只有前半部分，因为后半部分主要是秦伽陆的反击，拍视频的女生觉得一群人打不过一个人，有点太窝囊了，就把这一段截去了，否则，秦伽陆的名气可能比现在还要再大一些。秦伽陆爸爸说到这里的时候，好似还有些得意：“从小到大，我都教我这个宝贝女儿，千万不能让人欺负了。别人打你一巴掌，你要还回去两巴掌。”

舒保加妈妈向舒保加投去一个询问的眼色，舒保加点点头，表示自己当时也是知道这件事的。

事情闹大之后，本以为处分是少不了的了，但是双方都动了手，双方都是理亏的，因此家长们协商之后，都恳求学校不要追究这件事，尤其是不要给孩子们记处分，一旦记到档案里，对前途影响很大。再加上带头打人那个女生的爸爸职位也颇有些分量，而且秦伽陆爸爸也承诺要向学校捐款，处分的事也就不提了。最后，让每个人都写了检讨，连那个只有名字出现在视频里的男生也不能幸免，事情也就慢慢平息下来了。现在，这个打架视频在视频网站都找不到了，不过舒保加知道，有些同学已经下载下来了。

说到这件事的时候，秦伽陆好像也没什么感觉，并没有露出羞愧的样子。

龙虾上来了，秦伽陆爸爸给二叔公、许平还有舒保加爸爸都夹了龙虾肉。然后又继续说道：“这件事情发生过后呢，我老婆一直叫我给女儿办转学。但是我是怎么想的呢，我们没有做错事啊，对不对？如果我们转学，就显得是我们错了，没有这个道理嘛。你们懂我意思吗？而且这也是人生重要的一课，遇到困难和挫折要怎么办？是不是要逃避呢？还是要知难而上呢？所以我是支持我女儿留在那里的。”

舒保加嘴里塞了一大块龙虾肉，又夹了点意面，一口吸溜上去，美得很。大人们却好像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