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保加吭哧吭哧地提着书箱，把它搬进杂物间里。搬好了，又把同桌的书箱一把提起，一鼓作气搬进杂物间。她自觉力气比同桌大，每次月考或者大扫除，都帮她把书箱一起搬了。这是这个学期的最后一次月考了，考完再过一个多月，就是期末考了。这次月考的成绩，也会成为下学期分班的参考之一，再加上课程内容基本结束了，这次月考的范围也接近高考的，所以，大家也都很认真对待。

这次的考场在四班，摆好桌子后，舒保加就背起书包去四班。刚走出门口，就看到郑乔和沈希羽站在走廊，正在说着话。郑乔还是那个标志性的姿势：双手背在身后，微微放低重心。沈希羽微微低着头，没有直视郑乔。舒保加睁大眼睛，心想，好家伙，你们两个什么时候不用我传话了？这在舒保加看来，跟推倒柏林墙差不多了。

她三步并作两步，蹦蹦跳跳走过去，笑嘻嘻地问：“你们在聊什么呢？”郑乔向舒保加露出他标志性的笑容，如春风化暖般和煦。沈希羽看了一眼舒保加，脸红了一下，转身就走了。舒保加有些不好意思地挠头，低声对郑乔说：“啊呀，老郑，不好意思……”郑乔理解地笑笑，对舒保加说：“没事，没有聊什么，问她借支铅笔。”舒保加“啧啧”两声，说：“借了吗？没借的话我还有。”郑乔又笑笑，温言细语地说：“借了。”说着，把背在身后的手拿出来，果然拿着一支2B铅笔。舒保加作奸笑状：“整个十五班都借不出来一支铅笔啊？”郑乔又是笑笑，跟她道声“考试加油”，就踱步去考场了。舒保加望着郑乔的背影想，老郑真是她认识的人中脾气最好的一个。每次跟他在一起，心情都会放松下来。正在这时，梁允从十六班的后门走出来，见到舒保加，故意用一种很傲娇的语气说：“喂，考试加油了。”舒保加一把抓住梁允的手臂，说：“是是是，我沾点好运，老天保佑我作文跟你一样高分。”梁允嫌弃地把她的手甩开，自顾自去考场了。舒保加又走到十五班窗外看，发现原来十五班的人都走光了，里面坐了不少来十五班考试的，心里有些失落——不能跟伽陆他们说加油、也不能听他们说加油了。

考试座位是随机分配的，坐她左手边的是两个十九班的女生，正在很热烈地聊天。舒保加听了一下，原来说的是快高考了，她们准备去高三的志愿书里面写下对崇拜的师兄师姐的祝福。舒保加也有一些认识的师兄师姐，心里想，我也该去写了。比如刚来报到那天，帮她搬行李的师兄，后来和她成了朋友。还有连续两年获得“十大歌手”冠军的一位师姐，也是舒保加的“女神”之一。一本志愿书，既是为了督促自己实现目标，也是为了传递祝福，是师大附中的优良传统。舒保加这一届，也是拥有志愿书的最后一届了，下一届的志愿书，变成了电子版，还遭到了学生们的集体抗议。

这次语文的作文，主题是“文化中国”，不难理解，也不容易写离题，但是舒保加就是想不到该怎么下笔——关于这个话题，她积累的素材太少了，简直无话可说。这个题目也不适合把个人观点乱写一通，还是得引经据典，平时阅读少的坏处此时就显现出来了。不得已，只好写一些最常见的东西，比如四大名著、唐诗宋词。中午吃饭的时候，舒保加问大家作文怎么立意，梁允说他写的是文化的传承与创新的辩证关系；秦伽陆说写的是讲好中国文化故事、传播中国声音；郑乔写的是非遗之美……总之，舒保加觉得每一个立意都很不错，但自己当时就是想不出来。

下午考数学的时候，明显感到这段时间认真学习的成效了。最近，舒保加又开始死磕错题本了。这方法还是高一的时候夏杨教她的——不追求刷题的数量，而是把每一种题型都吃透。然后她就发现，其实考来考去，也是那些题型。只要把最核心的方法搞懂了，遇到新题，也是有头绪的。考完，拿着问卷，请吴淼讲了几道难题，眼前一下豁然开朗起来。上晚自习的时候，又把那几道题重新自己做一遍，确保自己完全弄懂。剩下的时候，则拿出一个厚厚的活页笔记本，那里面有政史地三科的知识框架和错题集，每次复习文综的时候，也不看课本了，就把这本笔记本重温一遍。

师大附中考试多，不仅把学生们答题的速度提高了，也把老师们阅卷的速度练起来了。第二天上午，考完文综的时候，就听说数学成绩出来了。下午考完英语的时候，听说语文成绩也出来了。考完文综的时候，很多人跑去办公室打听数学成绩。高一的时候，舒保加也经常这样干，不仅打听自己的，还把吴淼、夏杨、梁允的都打听个遍，然后跑回来大声宣布。但是这次，她竟然有些不敢去问，怕考得不好，影响下午考英语的状态。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变得有些谨慎起来了。在过去，她可是考好考坏都不甚在意的。

舒保加表面不说，但其实心里紧张得很。毕竟这是决定她能不能成功冲进文尖的考试之一。如果这次月考和期末考能保持期中考的排名，那进文尖应该是很稳妥了。她看过一本书（有一次在市图书馆随手拿的），里面说到，让你感到恐惧的事物，恰恰是你感兴趣的；如果你不感兴趣，你只会感到淡漠。这就有些符合她现在对考试的心境——因为在意，所以才会感到紧张。这本书也就看了这个开头，就还回去了，不知后面还有没有什么能给她启发的内容。但看了这么十几页，已经把她一个月的看书配额用完了。

考完英语，大家都要回教室把课桌复位。舒保加有几道完形填空和阅读题的答案不太确定，回到教室，首先就拿着英语的问卷，跑到班上英语最好的同学旁边。还有几个英语不好但学习态度很认真的，也在围着问。

“这道题你选什么？”

“A啊，你呢？”

“不是吧，我选C啊。”

“沐籽你选什么？”大家用渴望的眼神望着这个英语最好的同学。

“D哦。”

英语最好的同学说出的答案，仿佛是最终宣判。没有选D的都发出遗憾的声音，选了D的舒保加则高兴得跳起来。

“保加！搬书箱了哦！”舒保加的同桌喊她。已经习惯了由舒保加来动手，同桌是一点也不想动。舒保加还沉浸在做对题的喜悦中，长长地回应一声：“好咧！”然后就去搬书箱，一边搬一边想象着自己是大力水手。

“刚才那道题是选A哦！”有个同学从门口跑进来，他就是选了A，不甘心承认陈沐籽才是对的，特地跑去办公室问了老师。陈沐籽脸色微微一变，假装没有听到，低头收拾课本。舒保加放好书箱，又跑到那个同学那里，问他为什么选“A”。

“不知道啊，我只问了答案是什么。”

“那你做的时候怎么想的？”

“我蒙的。”

“那完形填空第8题呢？”

“选B。”

舒保加抓了抓头——两道题都做错了。没办法，还是得找时间问问伽陆——他们这个七人小组里，秦伽陆的英语是最好的，英语考试从来没掉到过140分以下。正在这时，秦伽陆背着书包在十七班外面叫她：“保加！”舒保加连忙收拾好书包跑出去：“伽陆，怎么啦？”

“今晚去我家过夜吗？我爸妈去学习了。”

舒保加说：“好啊好啊！正好有几道英语题想问你。”秦伽陆爸妈好像经常去参加学习和培训，一会儿学财会知识，一会儿又学企业管理；不然就是参加各种活动和会议，不在家是常事。舒保加几乎每个周末都去秦伽陆家过夜，有时是一个晚上，有时是两个晚上，还有一次，叔叔婶婶请年假去旅游了，舒保加还把舒利亚也带到秦伽陆家过了一个周末。秦伽陆还非常喜欢舒利亚，两个人讨论《傲慢与偏见》《简爱》《呼啸山庄》几乎讨论了一个晚上，舒保加乐得自己捧着平板看综艺。

舒保加让秦伽陆等一会儿，她要先回教室把课桌椅摆好。她一扭头，看到欧雷从教室里盯着她和秦伽陆，脸色阴沉得可怕。舒保加从来不敢和他对视，连忙把目光移开。没想到秦伽陆也留意到，低声问：“那个谁啊？”

“我找个时间跟你说。对了，今晚大家一起吃饭吗？”

“不了，老郑好像有约，吴淼要去上课，你跟我回家吃吧。”

“伽陆，这道题你选了什么？”一回到秦伽陆家，舒保加就掏出英语的卷子，问秦伽陆。

“A啊。”

“为什么？为什么不是D呀？”

“你看题目——‘infer from’——说明这是推断题，而不是细节题。所以不能选C或者D。明白吗？”看着舒保加摇头，秦伽陆又解释起来：“C和D都是在文中可以直接找到的信息，这应该是你选D的原因，对吧？在文章第二段就有这句话。但是题目的关键词是‘infer from’，意思是‘从什么推断出’，所以答案不能是文中一模一样出现过的，一定要是经过推断得出的正确结论才行。”

舒保加恍然大悟，拍着大腿道：“怪不得每次做到这种题，我都觉得有几个正确答案，要纠结半天。”她很郑重地用红笔在那个词组下画了一条横线，然后写上“推断！！不能在文中直接出现过！！”

又问：“完形填空第8题呢？”

秦伽陆看了一眼，说：“这就完全是考词义了，count作动词除了‘点数’，还有‘重要’的意思。比如‘every minute counts’就是每一分钟都很重要、分秒必争的意思。”舒保加又用红笔认真记下来。

吃过饭，舒保加就收到了刘盛伦的微信，问她是不是来半山四季了。一听舒保加说在，刘盛伦立马邀请她们到家里玩游戏。“什么游戏？”她问。刘盛伦回：“PS4，你想玩什么游戏都有。”

“去吗？”舒保加问秦伽陆。秦伽陆本不想去，可是看见舒保加亮晶晶的眼睛，知道她想去，就不想破坏她这点兴致，于是点点头。

到了刘盛伦家，看到他站在花园门口迎接，也算是很高的礼遇了。进了家里，看到刘盛伦还有三个朋友在家，两个男生、一个女生，大家都差不多年纪。刘盛伦拿起沙发上的一个抱枕扔向那两个男生：“闪开点，今天我有两位贵客。”那两个男生一边笑着一边坐到旁边，把客厅正中央的长沙发让给她们。刘盛伦为大家互相做了介绍。那两个男生一个叫陈文轩，一个叫温子衡；那个女生叫梁周楚玥。这时，一个没见过的新阿姨从厨房端着果盘出来，舒保加歪着头看刘盛伦，带着疑问的眼神。刘盛伦解释道：“钟姨家里有点事，辞职了。好像是她女儿生病了，要回去照顾她。”

新来的阿姨和董茗茗妈妈有些相似，都是容貌姣好、身材匀称、气质亦不俗，看见舒保加和秦伽陆进来，放下果盘的同时，优雅地鞠了个躬，很温柔地说：“少爷、小姐，吃水果。”

舒保加从来没被叫过“小姐”，反而浑身不自在起来。好在没有一会儿，几个阿姨都不知道到哪里去了，没有什么人来打扰。刘盛伦指着电视下面的一大堆游戏碟，问秦伽陆和舒保加：“你们想玩哪个？”秦伽陆回：“我不想玩。”说着从书包里拿出一本书看了起来，那个样子，冷冰冰的。如果舒保加不是了解秦伽陆的脾气，可能真会以为她生气了。但她知道，秦伽陆面对没兴趣的人和事，就是这副样子——夏杨也是这样的。不像舒保加，为了不让大家冷场，哪怕再没有兴趣的东西，她也会开开心心尝试一下。舒保加是想玩的，便很客气地问道：“我不懂，哪个比较好玩？”

“要不试试这个吧？可以两人合作，我带你玩。”刘盛伦很有兴致地说。

“《胡闹厨房》？好玩吗？”舒保加问。

“好玩。”

那两个男生原本在玩拳击游戏，刘盛伦却毫不客气地抢过其中一个人的手柄，退出了那个拳击游戏，然后插了一张新碟进去。舒保加不知道她要玩的话，那两个男生就没得玩了，有些不好意思。不过那两个男生好像也并不介意，各自玩起手机来了。这时候梁周楚玥举着手机说：“哎，我叫我一个初中同学过来一起玩。”

“随便。”刘盛伦漫不经心地说，他正专心教舒保加用手柄。

“她说还要带一个朋友一起来。”那个女生说。刘盛伦没有回答她，只是点点头。梁周楚玥撇撇嘴，朝他翻了个白眼。

舒保加对手柄的按键记得倒快，刘盛伦说一遍，她就记住了。这个游戏果然好玩，节奏明快，画面也很可爱。一开始玩的时候，舒保加还有些手忙脚乱的，还会按错键，搞得整个厨房“危机四伏”。但是玩了大概十分钟，就完全上手了。后来还越玩越好，完全跟上了刘盛伦的节奏。刘盛伦笑着问她：“你以前玩过PS4？”

舒保加说：“没玩过。”但手上的操作没停。她自己也感到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