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文档,八岁的原林。
照片是一个日记本,十八岁的周凛严虽然已经褪去少年的青涩,但还是会用日记的形式来记录一些事情,说的是父母带回来了一个很可爱的小孩,白白软软的很可爱,可惜自己学业太忙,只有放假才能回家看看他。
他自小与父母疏离,这个孩子的到来,代替自己弥补了家庭里一直缺失的孺慕之情。
虽然是一些温馨的随笔,于忧怜却不知为何,觉得这里面透着化不开的哀伤。
二十岁的周凛严创业初期颇有成就,在A市的一座办公楼里有一处自己的办公区,也在外租了一套房子,父母经常会带着原林来。
照片里那清冷的房子里,辟出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玩具区,平日不苟言笑的青年,穿着西装,和一个笑的很甜的小孩坐在地上拼乐高。是十岁的原林。
这些照片视频零散地放在文件夹,断断续续,像是把角角落落的东西都想尽办法集中在这。
但是很快,接下来的文件里,照片越来越少,原林的十三岁,只剩下一张照片。
大概是在枫红的秋天,二人都穿着同款风衣,原林蹲下身子站在路边,努力伸手想要摸着草丛里警惕看着他的一只小猫。
另一个修长的背影站在他身后,与原林有些疏离的距离,但是已经伸出来的手,似乎随时准备冲上去拉起快要摔倒的少年。
这张照片有些旧黄质感,影像没有那么清晰,像是路人不小心随手拍到的风景。
到了原林的十四岁,第一张照片,是原林穿着白色体恤,麦色短裤,皮肉下青色的血管也很温柔。
小少年不会再露出蠢蠢的傻笑,但是他抿唇羞涩的笑容,也足以似一阵清风让人心生爱怜。
这个文件夹里的照片突然空前的多了起来,就像是报复性地,想要把那被逐渐刻意远离的几年装进来,有十几张甚至一模一样,但是拍摄者不舍得删挑,全都留了下来。
但是出了第一张,其他的照片都是远远地拍摄,照片的主人公也从来没有发现,自己曾出现在某些镜头之下。
这些照片里的原林,眼中的光似乎熄灭了。
直到于忧怜看到了最后一张照片,照片里的少年,久违地弯起了眼角,看向身边的一个陌生男人。
于忧怜几乎可以确定,这个人就是同学口中的“那个人。”
于忧怜:“这个人的存在,在‘原林’醒来后被人刻意抹去,现在终于找到了。”
【隐藏人物触发——杨文理,东府高中的心理老师,曾经与原林有所接触,请解梦人继续探索。】
于忧怜继续翻动鼠标。
后面的文件夹显示为空,像是被刻意删除了一般。
于忧怜再次陷入了沉思,突然翻回原林十四岁,打开了那第一张照片。
122:【怎么了?】
于忧怜没有回答,而是从电脑桌前站起身,快速跑到浴室照镜子,再跑回电脑前。
于忧怜:“这不是原林!我平时看不到原林的脸,又先入为主地觉得这个文件里面都是原林,可是,这个人和原林,除了气质,其实长得和原林不太一样,怪不得我第一眼看过去就觉得很陌生。”
与此同时,于忧怜的脑海里传来系统的提示声。
【人物记忆触发——周凛严的生平。
初中时期,周凛严发育的比同龄人要快,几乎比所有人都高一头,并且长相英俊,学习成绩优异,很受学生和老师的喜欢。
当时和他同宿舍的有一个人叫林凡旭,男生女相,身体和性子都很弱,因此在那个年代,在和周凛严分到同一个宿舍前,他在这个高中饱受欺凌。
体育课练习排球,没人愿意和林凡旭组队,他只能守在一边捡球,同班同学故意朝他脸上砸,他一声不吭,含着眼泪使劲跑着去捡。
这一幕被周凛严看到,但是他知道,单纯的上前阻止没有用,于是他跟老师商量,让两个班打一场排球联谊赛。
周凛严臂力惊人,基本欺负林凡旭的人都被周凛严砸到鼻青脸肿。
周凛严成绩好,被老师偏爱,他要求和林凡旭换到同一个宿舍,也被同意了。
在周凛严的维护下,没人再对林凡旭动手,二人直到初三,上了同一所高中。
林凡旭本就对周凛严一直以来的保护,由感激变了质,直到在高中再度遇见他,林凡旭终于在一个傍晚,向周凛严表达了爱意。
虽然周凛严并没有回应什么,但是他牵着林凡旭的手,直至走到了分岔路口。
周凛严站在原地,目送着林凡旭离开,但是还没走两步,曾经那个弱小的、甚至于不敢直视自己的少年,竟然回过头向他跑来,用力地抱住他的腰腹,在他的下巴,轻轻印上一吻。
在那个同性相恋即罪恶的年代,黑暗中有两团火,慢慢靠近。
高中,在这个情窦初开的年纪,哪怕再过隐藏,也终是露出了端倪,本就因性格不受人待见的林凡旭,更是沦落千夫所指。
事情闹的沸沸扬扬,夜晚,周凛严的家里灯火如昼,一家三口坐在客厅,气氛静可闻针落。
那晚,周常青只问了一句,后不后悔。
周凛严说不悔,也不会改。
严肃的气氛骤然破散,周常青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让他赶紧去林凡旭家里看看,别出了事,就带着妻子回房睡觉去了。
周凛严在惊喜之下,匆忙披上外套,向林凡旭家里奔去,但是在他们小区的门口却顿住了脚步。
小区门口挤满了人,警察和保安协力给寸步难行的急救车辟开一条道,周围的人群嘴里骂骂咧咧,说着什么死艾滋不得好死之类的话。
急救车从他面前驶过,他双腿不听使唤地追了两步。
不会的,不会是他。
他如是想到,抱着一丝希望朝那条他经常光顾的路走去。
他拖着沉重的步伐走上楼,那一户人家没关门,里面有女人的啜泣了和男人不耐烦的辱骂,说什么生了个带把的娘们已经够丢脸了,还敢出去乱搞。
周凛严身形隐在黑暗中,只觉得眼眶酸涩无比,心如刀绞。
如果不是他,林凡旭不会出事……
他本该知道如此,他应该理性一点……
周凛严突然冲上前拉开半掩的门,和那个满脸横肉的男人打了起来。
最后那人满脸是血的躺在地上,他的妻子瑟缩在角落。
周凛严看到角落里有一把刀,刀刃和地板上有已经凝固血迹,他不敢猜想那个血是属于谁的。
他听到自己拽着那人的领子,质问他林凡旭在哪。
得知了医院的名字,他一刻不耽搁地奔向医院。
等到了医院,到了亮着红灯的病房门前,他突然看见自己手上都是血,他赶忙跑到卫生间清洗。
看着镜子里自己如同罗刹鬼一般的模样,周凛严颓然地笑出了声,只是笑声里伴着哽咽和眼泪。
他的父母和林凡旭的母亲,都在后来陆续赶到医院,前者是来接他回家,后者,则是来签死亡通知书。
因为家庭暴力,一个孩子选择以懦弱面对世界。
因为世道的偏见,刚刚成长的孩子选择以自杀结束生命,甚至最终的法律裁决除了那个行凶的人,没有审判到哪怕任何一个其他凶手。
周凛严想,都是因为自己,才让林凡旭本该安稳的人生走上了所谓的歧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