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声,我的耳边全是雨声。
我和文新挤在一把小伞下,踮着脚跨过一个又一个的水洼。
非要现在吃那该死的宵夜吗?
做事讲究天时地利人和,但凡外面的雨小一点,我们都不会让你去。
我简直不敢相信我的耳朵。
愿赌服输,想耍赖?
怎么可能,去就去。
说完这句话后,我的后槽牙好像碎了。
不过好在文新愿意出来陪我,不然我真的保证不了宵夜能平安无事地回到房间。
我只是怕你的臭脸会吓到老板。
文新她是这么说的。
事实证明,她的顾虑是多余的。
因为没人会在这样的雨夜开门迎客。
大雨如注,风像鞭子一样肆虐地狂舞,路灯也好像害怕似的,忽闪忽灭。
现在是凌晨一点半,战友们坐在温暖舒适的房间里,我和文新却走在阴冷潮湿的街道上。
可恶,下次不出石头了。
我站在紧闭的铁门外,后槽牙好像又碎了。
第三家,这已经是第三家了,到底谁会开门?
文新撑开雨伞,拉着我回到车上。
要不去江边看看,如果还是没有的话,我们就打道回府,怎样?
还能怎样,去吧。
20分钟的车程,几乎有一半的时间被我用在搜索石头剪刀布如何取胜上面。
就算是江边也不会有店铺开门的,这种天气,只有我们两个大聪明蛋会出来。
文新怎么在一旁捂嘴笑?
是我把心声说出来了吗?
恶劣天气,双手开车。
遵命,喻警官。
此情此景,换作别人,我一定会生气。
可文新不是别人。
她是我四年的同学,两年的战友,六年的同事。
我们是挚友,是彼此无可替代的存在。
嘶,这么一算,都十几年了呢。
她还是她,那个优秀的人民警察,领导认可的榜样干部。
我还是我,那个不知感恩的白眼狼和叶队事业上的绊脚石。
类似的话我听了五年。
啧,一点创意都没有,来来去去就这么几句话,说不腻我都听腻了。
可文新确实因我挨了处分,包括后面的一些烂摊子,她都妥当处理了。
我的确连累了她。
于是我有意无意地避开她,非必要不交流,但这又成了别人嘴里的“喻子念讨厌叶文新”。
真是怎样做都满足不了那群人。
文新她或多或少也有所察觉,但我们都心照不宣地没提这事,多年的交情在那,她知道我在顾虑什么,也知道改变不了我。
唯一改变的是我们私底下的见面次数,有时还会叫上以前的战友,聚在一起聊天聊地,聊你聊我。
今天也是一样,我和战友赴约来到她家里,以试菜员的身份混吃混喝。
雨好像变大了。
文新把雨刮器换到最高档,调高空调温度。
我望向窗外,前面就是滨安市的标志性建筑——跨江大桥。
当初为了加快两地的经济交流,滨安市政府提出了关于修建跨江大桥的意见。
该意见一出,便引起广大市民的讨论。
有的人支持,说这样可以大大提高城市交通的运输效率,百利无一害。
有的人反对,说这几年政府财政紧张,恐怕会劳民伤财。
半个月不到,政府就公布了关于修建跨江大桥的决定。
涉及到城市基建项目,政府不敢马虎对待,据说连图纸都出自国内著名的桥梁建筑家。
可我左看右看,怎么都看不出它独特的设计,可能是我天生就没有艺术细胞吧。
我打着哈欠,靠在车窗旁。
习惯了早睡早起,偶尔的熬夜让我犯了困意。
眯一会吧,就知道你会犯困。
嗯,还好是你开车。
论适应能力,我始终不敌文新,更何况现在下着大雨,一不留神就会酿成大祸。
下次别答应这种要求,她们也是说着玩的,每次只有你当真——
停车!
我大喝一声,下一秒身体就因惯性向前倾倒。
怎么了?
开锁!
我稳住身形,又是一声大喝,左手解开安全带的同时,右手已经打开了车门。
念!
文新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听起来有些着急。
也是,我什么都没说就冲了出来,她难免会担心。
但情况紧急,没时间解释。
大雨将我淋湿,冲走了困意,我抹了把脸,跨过马路中间的隔离护栏,定睛眺望——果然有人!
文新,这里有人!
我放开嗓子喊,希望马路对面的文新能听见。
没看错!刚刚没看错!
那就是人影!我不可能看错!
迎着风雨,我奔跑在凌晨的跨江大桥上。
男人?
不对,不像!
看那身形,应该是女人!
而且是赤\裸的女人!
你好?你好!
听得见我讲话吗?
我轻拍她的肩膀,几乎是在大喊。
没反应?
没反应!
我把手放在她侧颈处,试图感受颈动脉的跳动。
体表温度不高,暴露时间很长吗?
等等!
挫伤?
这是挫伤吗!
当我想看的更仔细的时候,头顶的路灯忽的一下灭了。
艹!
我们的税全拿去买豆腐了吗!
我大骂一声,将她转移到另一个路灯下,在灯光的照射下,她身上的痕迹一览无余。
没错了,是挫伤!
腹部有明显的挫伤!
背部呢?
背部也有!
肩膀,小腿,还有这里,全是擦伤!
人为的!
这是人为的!
我脱下外衣,裹在她身上,她嘴巴一张一合的,我凑近才勉强听清。
不要……不要打我……
我有病……有病……别过来……
不要……不要……
那一刻,漫天的大雨也浇不灭我心中的怒火。
念!
文新!
太好了,文新来了,每次这种危急关头,文新的出现总能让我心安。
真的有人!
文新迅速蹲下,检查她的生命体征。
怎么样?她刚才说话了,但像无意识的呢喃!
雨势太大,我只能放大声音。
有呼吸!但很微弱,要转移!
文新也放大了声音。
报警——
开车来——
我们同时大喊。
文新!开车来!
我再一次大喊。
这一次,我没听见文新的声音,却看见她坚定的背影。
我们就是这样,无条件地相信对方,然后朝相反的方向奔去。
不……不要……
你好!听得见我讲话吗?
有反应了!是恢复意识了吗?
不……报警……不要……
什么?
她说什么?
报警?
是我们刚刚说的话,她听见了?
我尝试抱起她,她却开始挣扎,瘦弱的双腿在地上胡乱蹬着,无力的双拳打在我的胸口。
不要……不要……
没事了!已经没事了!别怕!
不要……
别怕!没事了!别怕!
不要……求你了!
她突然来了力气,声音也大了许多,我还没反应过来,就感到小臂一阵刺痛。
突如其来的动作让我失去平衡,我收回手臂,撑在一侧,她趁机挣脱,刚站起就摔倒在地,似乎是怕我追上,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往前爬。
我冲上去抱住她,她拼命甩开我,但力量悬殊,她无法挣脱,于是又狠狠咬向我的肩膀。
我吃痛地倒吸一口气,但没松手。
求求你了……放我走吧……
我不想再回去了……不想……
大雨将城市淹没,细小的哭声却越过雨声,钻进我的耳朵。
我垂下眼眸,隔着雨幕,看见了一双干净,清澈,却写满救救我的眼睛。
我收紧小臂,将她拥入怀中。
没事的,已经没事了,别怕。
我不要回去……不要回去……
好,不回去,我们不回去。
救救我……谁来救救我好吗……
我救你,我来救你,别怕。
念!
文新!
快过来!
好!
大雨打湿我的视线,雨水模糊我的感官,我费力地抱起她,试图保持平衡。
浸湿的裤子黏在大腿上,托着我的步伐。
湿透的衣服像一双有力的手,拽着我下地。
奇怪,怎么好像有点累?
一场雨而已,还是说真的上年纪了?
念!
文新!她有反应了!
真的吗?太好了!
文新把车停在靠近护栏的一边,从护栏的另一端接过她,我越过护栏,俯身跨进车里。
情况怎么样?
意识恢复了,暂且没有危险。
那就好。
文新也松了口气。
回去吧,她需要干净暖和的衣服,我们也是。
好。
文新立刻启动车子。
冷……
突然转移到室内,巨大的温差让她颤抖不已,为了避免失去更多的热量,我需要脱下她身上早已湿透的外衣,可她死攥着衣角,指尖用力到泛白。
她还好吗?
在发抖。
这样下去不行,体温太低了,身体已经开启保护机制了。
文新!
知道了!
话音刚落,我感到加速带来的推背感。
与此同时,我在后备箱发现了上午在商场买的衣服,没问题,有这些就能代替毛巾了。
文新,擦一擦吧,不然会感冒的。
好。
文新接过衬衫,一边擦拭一边驾驶。
我再次尝试脱去她身上的外衣,可她依旧紧捏着,眼神像在恳求。
不要……
她分明没有开口,我却听见悲伤溢出来的声音。
雨水像眼泪一样顺着她的发丝掉落。
我俯身靠近,擦去她的眼泪。
外衣不长,只能勉强遮住她的上半身,她瑟缩在座位上,戒备地盯着我。
无论我怎样释放友好的信号,她都时刻提防着,始终与我保持一个身位的距离。
哪怕我把衣服放在她面前,示意她擦干自己,她也一动不动。
与其说是警觉,倒不如说是恐惧。
她一直保持这个动作,直到车子进入地下车库。
车间突然变暗,她开始发抖,如果不是我及时控制她的双手,她甚至想跳车逃出。
她愈发疯狂,双手被控制了,就用脑袋撞击车窗。
你疯了!
后座空间太小,我无法有效地控制,只好先用身体压住,再趁机从背面锁住她。
她还在挣扎,像是感受不到锁技带来的痛苦,为了不伤害她,我只好松开手,仅用躯干压着她。
求求你,放了我吧……
她的哭声变得嘶哑,呼吸急促又混乱。
念。
文新喊我的名字,可当我抬头看过去的时候,她已经下车离开了。
不知为何,我心底泛起一阵内疚。
狭小的车间突然只剩我和她,趁她抬手打开车门的瞬间,我再次控住她。
你先冷静一下,这里很安全。
我不会伤害你的,别怕。
我放柔声音,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