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回来了?”
就在昨晚,或者说今天凌晨,喻子念就感到头疼和乏力,她拖着身子找到体温计,可显示屏上的数字并没有比她日常的体温高出多少,于是她猛吞一杯热水,试着再次入睡。
可两小时不到,她的后背已经完全湿了,额头上还冒出细小的汗珠,除此之外,嗓子也疼的厉害,吞咽时就像被针扎了一样。
她再次把体温计夹在腋下,想破脑袋也没想出自己是怎么着凉的。
今天是假期的最后一天,她可不想在床上度过。
像这种小病小伤,她以前可是漠然置之的,顶多最后挨一顿唠叨和批评,可时间对每个人都是平等的,她躲不掉这个规律,于是身体机能开始下降,眼角也出现了细纹,她不再年轻了。
现在距离天亮大概还有3小时,她不打算坐以待毙,于是踮着脚在楼下找到了药箱,吞下一粒布洛芬后,她回到房间,闷着脑袋强行让自己进入睡眠。
好消息是,她成功睡着了。
坏消息是,她醒来的时候房间里全是人。
原来她一觉睡到九点半,众人上楼来敲门,可房间里一点动静都没有,打电话也没人接,木门的另一边只听得到铃声,在万不得已下打开房门,才发现了满脸通红,蜷缩在床上的她。
她痛苦地睁开眼,想起身却发现浑身像被灌了铅一样重,她使不上力,只能倒下。
为了不打搅大家的计划,她主动提出在民宿休息,虽然遭到了反对,但她态度坚定,声明她可以照顾好自己,几个来回后,她成功说服了众人。
现在她一个人躺在床上,脑袋依旧昏沉沉的,她翻身面朝床头柜,伸手拿到了镜子,在镜子里,她的眼睛爬满了血丝,脸颊一直泛着异常的红色。
上次生病是什么时候来着?
她晃动脑袋,试图保持清醒,可疼痛像子弹一样击中了她,她下意识地舔舐嘴唇,才发现嘴唇已经干裂得起皮了。
床头柜的水杯已经见底,她只好下楼去厨房再接一杯,奇怪的是,保温杯里的热水像是刚烧开的一样,她瞟向一旁的烧水壶,果不其然,打开的时候热蒸汽扑面而来。
此时客厅传来奇怪的动静,她立马放慢呼吸,侧身贴着墙边观察情况。
有人进来了。
那人开关门的时候手脚很轻,仔细一听,似乎还有塑料袋的声音。
贼?
这里虽然是山上,可附近发达的旅游业也让这片区域鱼龙混杂,更何况这一带民宿居多,有贼惦记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那人的脚步越来越近,看样子是想上楼,而厨房的门口就是楼梯。
她不敢掉以轻心,眼睛盯着前方的同时,手边已经多了一把刀具。
等那人踏上台阶,将后背暴露出来的时候,她就趁机上前,顺势控制下来。
如果要进厨房,她就必须先发制人,否则这具发热的身体将会拖慢她的动作。
脚步声停在了距离门口半米的位置,她屏住呼吸,听到塑料和衣物之间的摩擦声越来越大,毫无疑问,那人正朝厨房走来。
熟悉的味道先一步踏进大门,大脑在这一刻做出了判断,她收回危险的刀具,暗叹一口气。
“你怎么回来了?”
“喻医生?”林之夏也没想到她会出现在厨房,“我去买早餐了。”
“其他人呢?”
“他们出去了。”
“你一个人回来了?”喻子念提高了声调,结果就是牵扯到疼痛的嗓子,止不住地咳了起来。
林之夏连忙倒一杯热水,轻拍她的后背。
“你还没吃药吧?我买了早餐,空腹吃药对胃不好。”
“咳咳,不是说了我在房间休息吗?你回来干什么?”
“我不放心你一个人。”
“这有什么不放心的?我都三十来岁了,还不会照顾自己吗?”
今天的行程是在冰雪大世界,里面主要分为三个园区,观光园区提供巧夺天工的冰雪景观,娱乐园区提供滑翔伞和热气球等娱乐项目,休闲园区则是以冰雪主题演出为主,让游客彻底沉浸在冰雪世界里。
往年这个时间段都是一票难求,即使有票也是溢价的黄牛票,虽然当地文旅局已经收过了很多的投诉和建议,可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个问题依旧存在。
今年是他们运气好,抢到了六张原价票,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如果不是生病,她也很想见识一下所谓的冰雪大世界。
“他们还没走远吧?你现在追上去应该能赶上,或者我打电话让他们等你一起。”
说完,她又咳了起来。
“总之,咳咳咳,你今天必须和他们出去。”
“我不想去。”
“为什么?那里很好玩的,虽然我也没去过,但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我不放心你一个人。”
“到底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不知为何,一股莫名其妙的怒气冲上头,这让喻子念的脑袋更疼了。
“我一个人好好的,睡一觉说不定下午就能去找你们了,你就安心跟着去吧,不然你会错过很多东西的。”
林之夏摇摇头,认真说道:“喻医生,如果我是你,你会放心让我一个人吗?”
“什,什么?”
“我说,如果我生病了,你会放心让我一个人吗?”
喻子念真怀疑自己脑子被烧坏了。
“我说了,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在这里,所以我来陪你了。”
是生病的原因吗?
她无法拒绝这个理由,任凭一双温热的手牵着回到房间。
“我买了白粥,你先吃点垫肚子吧,我去楼下拿毛巾和药箱。”
离开之前,林之夏打开了房间空调,虽然她知道喻子念不喜欢暖气,可现在是特殊情况,总不能让发烧的病人一直待在冷冰的环境里吧。
结果就是喻子念在房间里快被煮熟了。
“忍耐一下吧,万一病情加重了,我们就只能去医院了。”
林之夏抽出事先放好的体温计,上面的数字让她担忧不已。
“喻医生,要不我们还是去医院吧。”
“温度很高吗?”
“38.6°,四舍五入都快39°了,这样可不行。”林之夏不停地搅动手指,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我们还是去医院吧。”
喻子念摇头,她的眼睛像被火烧了一样,脑袋也疼得厉害,她勾着林之夏的手指,用嘶哑的声音说道:“没事的,我平时的体温就有37°左右,我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不用去医院的。”
林之夏把拧干后的毛巾搭在她额头上,她顿时感觉好受多了。
“再说了,我可是医生,医生是不会那么容易进医院的——咳咳咳。”
喉咙偏偏这个时候不给面子。
剧烈的咳嗽让她泛起干呕,连眼泪也被刺激出来,她强忍着恶心,可胃里翻江倒海的感觉还是让她捂着嘴冲向了洗手间。
除去刚喝下的白粥外,胃里空空如也,吐出来的全是酸水。
她撑在洗漱台上,心想早知道不吃了,吃了又吐出来怪浪费的。
林之夏小心翼翼地搀着她手臂,执意扶她回房休息,这幅画面若是让不知情的人看了,指不定会以为她刚经历了一场大手术,幸运地与死神擦肩而过。
“我是病了,不是要死了。”
“别说这样的话,今天是新年第一天。”林之夏很快捂住她的嘴。
“我开玩笑的。”
“玩笑也不能乱开。”
“好吧,我错了。”
她躺在床上,强迫自己喝完剩下的白粥,连着林之夏递来的淡盐水一起,把花花绿绿的药丸吞下,药效没那么快发挥作用,反倒是瞌睡先骚扰她,她感到上眼皮变得异常沉重,好像下一秒就要合上了。
她不想现在睡着,于是让林之夏陪她说说话。
“好,我陪你。”林之夏见她一直提不起精神,细声说道,“累了就睡,我守着你。”
“昨天晚上,我收到了信息,那时我正在洗漱,没看手机,等我打开微信的时候,已经有十多条消息了。”
“是有人找你吗?”
“对,是我的一位来访者,他祝我新年快乐,告诉我最近的生活怎么样,那边听起来很吵,他应该是在外面,或者刚出完任务,我也不知道。”
她翻了个身,接着说道。
“他说他很感谢我,如果不是我,他是回不到队伍的,我说我非常愿意看到他恢复正常的生活,我为他感到骄傲,因为他靠着自己的力量,重新找到了自我。”
无神的眼睛慢慢发出光亮,她的声音越来越洪亮。
“你知道吗?我为我每一位来访者感到骄傲,他们有勇气面对真实的自己,有决心向痛苦发出挑战,他们不需要怜悯,不需要同情,他们是自己的救世主,是自己的神,直至死亡的那一刻,他们的灵魂也不会停止沸腾。”
林之夏坐在床边,好像身处一场慷慨激昂的演讲会中,主讲人虽身体抱恙,但依旧散发着热情。
“他说我救了他,让他获得了第二次的生命,你知道我当时的心情吗?林老师,你知道吗?那简直无法用言语形容,激动?释然?我只记得我当时愣了很久,你看,连我的身体都不知道如何反应,更别说我的内心了。”
她还想继续,可嗓子开始报复,让她剧烈地咳起来。
“咳咳咳,抱歉啊,说了好多奇怪的话,咳咳,看来我真的是病了。”
林之夏摇了摇头:“我很开心你能和我说这些。”
“这证明我们的关系又近了一步。”
喻子念熟练地接住下一句,她定睛看向林之夏,说出了今天让她困惑很久的一件事。
“林老师,怎么感觉你说话怪怪的?”
“哪里奇怪了?”
“哪里都很奇怪。”
喻子念似乎发现其中的端倪了,是风格,风格不对,林之夏今天有几句话完全不是她的风格,反倒像喻子念会说出口的。
“对了,林老师,你还记不记得你在派出所喊我子念这件事?”
“记得。”
林之夏简直不敢面对那段尴尬的回忆,当着几十个人面前喊这么亲昵的称呼,她真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喻医生,别提这件事了。”
“你说是书里告诉你这样做的,我也想看看这本书,回去的时候,可以借我看看吗?”
“你不会感兴趣的。”
也许是心虚,林之夏开始回避视线了。
“为什么?”
“反正就是你不会感兴趣的。”
“你就告诉我吧,林老师,我可是病人,这么小小的要求你都要拒绝吗?”
“病了就该好好休息,按时吃药,看书是不会让你痊愈的。”
“我现在是身体病了,如果看不到你那本书,那我的心灵也会生病,你忍心让我的心灵也患上疾病吗?”
“不要说这种话啊。”
喻子念的嘴再次被捂住。
上次已经说漏嘴了,这次再怎么样也不能妥协,林之夏打算死守阵地,决不能让喻子念知道那本书的存在。
为了让自己留下来,她有意模仿喻子念说话,用假设反问的句式营造新的处境,如果她们角色互换,喻子念是绝对不会放心让她一个人的,她很好地抓住了这一点。
至于刚才那句,只是将喻子念和她说过的话重复一遍而已。
她挪正脑袋,把话题转移到另一件事上:“对了,你昨天说有很重要的事情需要我帮忙,是什么事?你提早和我说,我才能尽快准备。”
“嘶,这件事很复杂,林老师你可以拒绝的,不必勉强。”
“不,我答应了你,我会尽全力帮你的。”
“真的?”
“真的。”
“那我说了。”
喻子念深吸一口气。
林之夏也跟着屏住呼吸。
“我想吃你煎的溏心蛋。”
“什么?”
林之夏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说什么?”
“我说,我想吃你煎的溏心蛋。”
“溏心蛋?这就是你说的重要的事情?”
“对啊,这还不重要吗?如果我的早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