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阳不敢慢慢踱回去，他加快脚程没多大时候就走了上去。
进到院内，他径直走向主屋，其内自有另一番天地。原来这是个套院，外面三进小院只是个门槛，进入这主屋后面的小门，才算是真正步入真人住所。
只见有小半个练武场那么大的空庭正当中摆放了尊炉鼎。
鼎由精铁和黄铜锻造，金灿灿，三足立在地上，炉膛内燃着熊熊大火。
庭院西侧一排三间屋子依次放着丹药、仙草、燃料，东侧三间正屋，中间是会客厅，左右两间分别是常元妙和徐长川的住处。
孟阳进来这刻，常元妙正和祁渊站在炉鼎前，火光映照在脸上，衬得两人面如暖玉。
他回来的巧，正好赶上了新鲜丹药出炉。
炼丹就两点麻烦，一是开始，二是结束。
炼丹一般由两人共同完成，开始时要由主丹师把握着火候，将药材投入炉中，然后用自身灵力做引，将药材融合到一处。此时副手就要时刻盯着炉火，防止火候产生变化。
丹药的成色与药材本身的成色分不开，更和炼丹师的技术与灵气分不开。一枚丹药不同的人用同样的药材炼制出来，也会有差异，像常元妙这样的顶级炼丹师，就算是最普通的健体丹，制出来也是上上品。
而结束时，同样也很麻烦。
在时辰到的瞬间，副手负责熄炉，主手要快速用灵力将丹药包裹起来，防止温度过高，影响丹药成色。
孟阳看二人凝神聚气，心知这是要开炉了，也就没出声打扰，静待在后门处。
果然，常元妙看着地上日晷，朗声吩咐，“开炉！”
她飞身踩在配剑上，精巧的长剑泛着血红色的光托举她，托到炉顶上方。常元妙掀起黄铜炉盖，两指并起，将炉中丹药包裹而出。
同时，祁渊手上白光乍现，将膛中灶火瞬间熄个干净。
孟阳看完事，才开口，“忙完了？师伯，这就是要炼的最后一炉丹药吧。”
常元妙御剑降行，从剑身上跳下来，收了剑笑着说：“没错，仙门大会我该炼制的丹药全部都弄完了，剩下的奖品可就不归我管了。”
祁渊看到孟阳回来，闷不做声走到他身旁。孟阳继续道：“哪能剩下的就不管了，不是说还有其他参与者也要赠送吗。”他状似伤心，“师伯你哪能只管魁首，不顾及我们这些小喽喽呢！”
常元妙收起丹药，一脸无谓挥挥手，“哎呀，不管了，剩下的我不是交给长川去炼制吗，反正分派给我的任务就这么多。一二三，刚好！前三名人人都有。”
“倒是你，你那师傅也是个不靠谱的主，你们山峰今年仙门大会打算拿出什么奖品，可想好了？”
孟阳一听她提起这茬，嘴角忍不住抽动，都不好意思开口，“您送亲炼丹药，英武真人送他锻造的武器，玄光真人听说打算送精品宝典......”
“都没错。”常元妙抱手，凤眸中闪过揶揄，“你师父打算送点什么？”
孟阳一脸难色，他真说不出口，正纠结怎么给自家师父编个高大上的理由呢。
“师父打算...额，他打算送......”
身旁祁渊垂眸看他为难，冷着小脸替他开了难口，“闲鹤真人说他养的灵犬最近正好生了崽子，不多不少正好三只，他打算给大会前三名一人送只灵犬。”
“为了赶上大会，还嘱托我们问您要些健体丹药，好让幼犬快快足月。”
倒豆子似的将孟阳他师父的老底倒了个精光，孟阳瞠目结舌看着没甚表情的祁渊，艰难小声的问：“你怎么全给说了。”
祁渊扬着眉毛，反问：“怎么了？实话，他不是本来就打算送这个。”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开怀又豪不避讳的笑声响起，常元妙抱着肚子，已经笑瘫坐在地上，弓着身，疯狂捶打地面。
肆意的笑了有好大一会，她才抬手拭去泪花，“沈言归真打算送这个？自家生的灵犬？”她连连摆手，“我太好奇到时候玄光师兄他们的脸色了！”
自从入了门，就没少因为自家师父被嘲笑的孟阳很坦然，他一咬牙大大方方承认了，“师伯您有所不知，沈壮壮乃是万兽宗宗主爱犬之子，血统优良，平日里我也会给它喂些灵丹，要是师父真拿幼犬送人。”
孟阳睁着眼说瞎话，“倒也，倒也还算拿得出手！”
常元妙站起身，叉着腰缓解自己肚子疼，由衷感慨道：“你说你那个师父，怎么就舍得把你这忠心耿耿的爱徒输给我用。”
孟阳想起师父前几日与常师伯打牌喝酒，几把输过，实在是无物可输，竟然大大咧咧将自己唯二的内门弟子输给了师伯，在奖品丹药没炼完之前都不用回来。
他就又牙痒的不行，“我也不知道，师父他，可能自有打算。”
“他？他有什么打算，我跟他师兄妹几十年了，就没见他脑子正常转过。”
常元妙上前一手推一个，将孟阳、祁渊往外推，“现在丹药已经炼制完，你们今晚也就可以回去了，既然是在师伯这忙了好些日子，怎么能不款待你们。走，喝酒去！”
常元妙不会酿酒，但爱酒，她屋内有一整面墙的酒柜，搜罗天下名酒。平日里没正事时，常常自己就喝的醉醺醺的。
一个不能喝但爱喝，一个不爱喝但不经劝，师侄二人三巡喝过都醉的开始说胡话。
孟阳歪倒在正襟坐好、生着闷气的祁渊身上。今晚是长辈劝酒，祁渊也不好几番阻拦，劝了孟阳几次都没劝住。
他低头看着脸上红扑扑的孟阳，感受他身上的酒气，心中气愤，都说了不能喝就不要喝那么多，现在又醉成这样！
但他又舍不得推开孟阳，就只好一边生气，一边让人靠在他身上。
常元妙比他好点，手支在小方桌上，醉眼迷离看着对面二人，大着舌头开口，“你说你们两个，趁早......给我回去！整日腻腻歪歪，看的我好生心烦！”
孟阳大笑起身，醉的长幼尊卑都忘到了九霄云外，“师伯你也找一个！这满屋子酒整日里一个人喝，多浪费！”
常元妙轻笑没说话，眼里闪过一丝落寞，“有什么浪费的，喝了我再去买！反正天下好酒，总归是买得到，喝不完的！”
“说的对！”孟阳头晕乎乎的，栽回祁渊身上，祁渊气的不行，但还是双手去扶他。
低声喝道：“你喝酒误事不记得了吗！”
“没事！”孟阳努力睁大眼，躺在人家怀里瞅着人的脸，咧嘴笑了，“你生气了，你生气了对不对？”
祁渊语气冷的掉冰渣，“没有。”
“撒谎。”孟阳一抬手，直接摁住了祁渊后脑勺，自己将脸迎上去，一触即离，“行了吧，别生气了。”
“呀，你们感情真好。”常元妙还是撑着头，看他们，满脸艳羡。
祁渊羞恼不已，又气又羞，又拿孟阳没办法，给自己憋的心脏闷痛。
孟阳躺尸片刻，突然想起什么，趴在桌上，看着常元妙，“师伯，你说妖精和凡人有可能吗？”
闻这问题常、祁二人皆是一愣，特别是祁渊手都要拽上孟阳领子，打算将他提起来好好问问，他这是什么意思了。
常元妙笑了，“小阳你怎么问这问题，你自己不是早有答案了吗？”
孟阳低头捉住祁渊的手，目光炯炯盯着常元妙，“我们不一样，祁渊虽是妖，但我不是凡人啊。修士修炼的好的，寿元可与妖相提并论。我问的是凡人，只能活百年的凡人。”
常元妙脸上酒意不存，意味深长道：“寿元固然是问题，但要二者相爱，这百余年朝夕相处，即使以后二人分离，留下的一方也可以靠着回忆走完余生。”
孟阳喃喃，“真的有人能做到靠回忆孤独数百年吗？”
“大概是有的吧。”常元妙撑着膝盖站起身，走到身后酒柜，打开实木酒柜一处暗格，后面缓缓露出一坛酒。她伸手拿出手肘长的酒坛，随意晃了晃，听声，里面估计剩下没多少。
孟阳和祁渊都好奇，探着头，孟阳问道：“师伯，这是什么酒，怎么还藏得这样隐蔽。”
常元妙坐下，将酒放在桌上，掀开酒封，一阵凌冽酒香传出。孟阳虽然不懂酒，但心知这绝对是好酒。
常元妙笑着拿出碗，给他们一人斟了小半碗，科普道：“这是桑葚酒，三界仅此一坛，尝尝吧！”
孟阳端着酒碗，酒体澄澈明净，完全没有杂色，“桑葚酒？桑葚果酒我喝过，不应该是紫色的吗？”
祁渊率先抿了一口，称赞，“好酒。”
常元妙盯着酒碗若有所思，“不是说这酒是桑葚酿的才叫这名，而是酿酒的人叫桑甚。”
“桑甚,好奇怪的名字。”
“奇怪吧，哈哈哈哈哈，我当年也这么觉得，不过他酿酒技术是我见过所有人里最好的，这是他最后一坛作品，喝完可就没了，我平日里都舍不得喝，今天高兴，倒点给你们尝尝。”
孟阳尝了尝，口感绵密醇厚，确实是不可多得的好酒，又听见常元妙话，不免好奇，“为什么是最后一坛，技术这样好，怎么不一直酿下去？”
常元妙低着头，半晌平静的说：“因为他死了。”
......
两人趁着夜色往闲鹤峰上回时，看着漫天繁星，孟阳开口，“听闻常师伯年轻时曾有一位恋人。”
“嗯。”
多的不必再言，两人只都握紧了身边爱人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