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滨湖大道的伟耶豪瑟家宅邸实际上是座相当古旧的建筑,中等大小,建筑上朴实无华,按道理来说应该排不进家族手下房地产商人给下一代继承者的推荐名单。
但芬或许知道原因,因为这座宅邸还保有一个不大不小的园林。
也许这一点对在世纪初靠金融发家的华尔街弄潮儿来说未免有些过于鹤立独群。但对槲寄生来说,这就足以压过其他任何一座出自于名家之手的混凝土或者是大理石堆了。
她跟她说,她刚搬到这里的时候,园林就只剩下一株遭过雷劈的老七叶树和两排站的七零八落的北美橡树,以及一大片开的颜色很枯败的暗淡野花。
如今在被刻意铲平重修的大门下车,沿一条相对高度不大的小坡向上看去,就能发觉这一片荒地已经经过了很好的打理。
盘旋曲折的大理石砖路拾级而上,道路的两边都拦着几层树篱,有嫣红粉白的花朵从这些低矮的灌木丛的树荫中间探出,不少已经结出了青青的果子。更别提还有攀附着的常春藤,桂竹香和紫罗兰点缀其中。
即使是伦敦园艺协会,有着老牌贵族后裔身份傍身的高级会员来到这里,恐怕也要赞不绝口。
只可惜槲寄生只是简单的依靠着自己对自然天性的理解在打理,恐怕和他们谈不到一块去。
芬也差不多是这样。
正好昨天因为操办宴会和联络合作感情,槲寄生和苏芙比在聊的投机之余,还尝了一下对方最近酿造的葡萄口味的魔药混合嚼嚼剂。
后果就是两人现在都还没有醒来。
所以女孩简单的打理了一下自己,为了图方便穿了上下两件易穿易脱的布料,再披上一层外套,给自己煎了个鸡蛋吃完就去园圃了。
拿着剪刀,咔嚓咔嚓。
芬细心的剪去了遮挡住玫瑰花瓣的几株矮树的枝蔓,并把它们用今天早上读完的报纸接住,倾倒在橡木枝干的附近,再浇上些水,好让它们变成腐殖质的速度能加快一些。
伴随着女孩洁白的衣袖的一高一低,如同春蚕咀嚼树叶一般的沙沙剪切声也有节奏的一下下响起。
它连着几只受城市汽车喧嚣惊吓,跑到宅邸里避难的麻雀的叫声,以及树林间清晨,从土地当中溢散出来的,飞扬的细微水珠,构成了一副绝美的早间画卷。
芬珍惜这样的生活。于是女孩接着在槲寄生经常打理的基础上开始进行自己的努力,干劲十足。
最后等安前来的时候,她看到的就是一个小径上没有一茎杂草,花圃里没有一根冗枝的,几乎又新了一番的花园。
就她的亲身经历,即便是她的家族没有破灭,长辈都没入土的时候,她家对生活最为挑剔的少妇修剪的安置在阳台花坛上的天竺葵、仙人掌以及杜鹃花的芜枝蔓叶,也未必能有现在在小园忙碌的这位刚刚归来的女主人修剪的这般尽心与细致。
“芬小姐。”
首席女仆轻轻呼喊这座宅邸的第二位女主人的名字。
“呀,是你来了。”
女孩似乎是被吓到了,剪坏了哪个枝杈,声音未免有点低落。
但转过头来芬就恢复如常的用饱满的情绪和安打了招呼,因为女仆也是奉自己的要求,要在槲寄生有醒过来的迹象的时候过来叫她。
于是芬放下园艺工具,把它们摆放到原来的位置,省去了让人收尾的麻烦后缀,拍了拍身上的泥土才从花园里走了出来。
安张了张嘴想要说不用如此,但她还是默默的领着女孩回到了房子。
之后在女仆的强烈要求下,芬在一楼的服装间不情不愿的接受了女仆的侍候,换上了一套应季且时尚的白色连衣裙。
“我去给槲寄生准备早餐了。
不过……不用着急叫醒她,中午再一起吃也没什么的。”
芬提着裙摆在原地转了一圈,对自己的形象很满意。
而安则目送着女孩前往厨房,慢慢的返回到槲寄生的房间等待着她效忠的伟耶豪瑟小姐随时可能对她的呼唤指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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槲寄生看见从窗帘漏进来的阳光,她从来没觉得它们是如此的刺眼过。
其实昨晚在宴席最后品尝苏芙比的魔药药剂的时候,她的鼻子就已经闻出了因为不同素材碰撞而莫名产生的酒精的味道。
——但是高脚杯倾倒的动作已经停不下来了。
于是大约有三茶匙量的透明紫色液体从她的牙关流进口腔,紧接着就是过于猛烈的药性而造成的唐突昏厥。
她猜自己的头砸到餐桌上的声音一定很响。
槲寄生用手捂住自己的眼睛。她从未如此庆幸过自己决定把这个私人家宴安排在一个小房间里进行。
就在这种没有消散的名为羞耻的感情铺盖的底色下,伟耶豪瑟家的小姐又赖了一会儿床,这才拉响了自己枕头旁边悬挂着的传唤铃。
“小姐。”
铃声响起的下一秒,首席女仆就推门而至,手上还端着一碗醒酒汤。
尽管坚信着自己已经酒醒,槲寄生还是没有推脱来自别人的好意。
可仅仅只是抿了一口,她就感觉自己的舌头仿佛经受了一轮名为甘甜的浪潮。
“好甜。”
汤水的味道除了包含几种她能尝的出的草药,还有明显因为调制者的个人喜好而多加的几勺百花蜜。
槲寄生顿时不困了,但是头还有点晃悠悠的。
她扶着床榻起身,掀开盖在身上的被子,这才发觉自己已经被换上了一套得体的衬衣,它们上面还残留着一点让人熟悉的近似梨的果味的体香。
伟耶豪瑟家的小姐抿了抿嘴唇,抬眼望向身边的女仆,而安则心领神会,报出了女孩所在的位置。
“芬小姐正在楼下的厨房为您烹饪午餐。”
闻言,槲寄生眨了眨眼睛,她欣赏这位近侍与朋友的善解人意。
“需要我为您通报一声吗?”
对方继续以严谨和细心的口吻补充着。但这次却遭到了正在打理自己头发的槲寄生的拒绝。
“不。我觉得我想有一个自己的私人空间。而且我也不是一个那么不会体谅别人的,自私者。
操办宴会的经历我也有过,并且我十分愿意把这种愚蠢的活动搪塞给那些流连于繁华的人们去享受,现在却不得不让你也参与进同类的,地上的铜锈。
所以现在,你可以从酒窖里拿上一瓶第二等最好的香槟酒,然后回到你的卧室,静静地去读一部侦探小说。毕竟,你也已经尽到了自己的职责。”
安笑了笑,把她的夹鼻眼镜更牢固地固定在她高高的鼻梁上。
“我知道的,小姐。
只是我希望您的父亲不会发现我对我的雇主不忠。如果家主发现我违背于您,他可是会解雇我的。
史密斯先生被我打发去了滨湖大道的债权事务所,那两个从林中宅邸跟来的女仆我提前给她们发了点月钱,现在估计在哪个角落里闲逛。
我现在起身去望望窗外,一是为了伸展腿部,因为我在您的门框上依靠得太久了,二是为了回到我的房间,顺便观赏窗外美丽的景色。
所以,差不多……在下午一点的时候我会看完上半部小说。祝您有一个愉快的上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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