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奈德的意识模模糊糊。
她觉得自己的侧身,尤其是右边大腿的位置被人用锤子狠狠的打了好几下。
这痛楚是如此的强烈,它仿佛在蔓延,现在她持枪最需要的右手也失去了知觉。
她勉强睁开眼睛,感觉头顶的车厢好像随时都在变形,时而肿胀,时而闭塞,可能马上就要坍塌下来压扁自己一样。
然后是一股热流,她感觉到。
不过不是向内,而是向外。
大量的,弥漫的血腥味无不在告诉这个驱动着肺部竭力呼吸的身体,你受伤了,而且受了很重的伤。
无数的思维转过,斯奈德控制不住磅礴而来的疲惫,闭上了眼睛。
在此刻,她第一次因为过度失血而进去了意识上的黑窗,就像是你整个人被关在了一个地下的小黑屋里,所有外界的声音传到里面都变得模模糊糊,听不清楚。
…………………………
车门被格雷克家族的黑手党打开。
所有人都在大声喊着:“教母中枪了。”
顿时整个家族都乱成一片。
因为只要是经历过上一任家族首领塞里西奥被暗杀的那段时间的人,不论是老人还是孩子,他们都会知道,斯奈德的出现对他们有多么重要。
如果不是她带着自己的打手出面,直接诛杀了那些其他湖滨街区帮派派过来的,不怀好意的眼线,他们很快就会被发现自己的帮派正群龙无首,然后他们就会像那些没落的家族一样,亲眷成为别人的附庸。
如果不是她开动脑筋,用自己在无人管辖的街区里获得的关系来□□打通,他们就不能用一种新奇的方式来在名为“禁酒令”的利益蛋糕里分上一杯羹。
也同样的,她还曾私自动用过合作伙伴交给整个家族的投资,购置了一些水果加工厂和具有远洋能力的船只,雇佣家族内走投无路的水手到西西里的家乡和那里的黑手党对接,用低价买进,拉回一船一船的柑橘鲜果,让那些想要离开家族在外打拼,有个正经身份却被贬低打压最后走投无路的格雷克人在归来后仍能在加工厂里拥有一份相对体面的稳定工作。
在人声喧闹中,把斯奈德从西塞罗护送回来的车队在短时间内就重新规划好了道路,三四辆车急奔往槲寄生曾指定给斯奈德的私人医院。
至于还在刚才被人用特制子弹打穿的车里躺着的霍特·普特,他也没有被人忘记,但可惜他伤的太重了,有两颗子弹从肺部穿过,已经很难有空气流通进去,为这个身体提供新的活力。
面对着惊慌的人群,和驱动引擎同样想把他送到医院的司机,他强撑着对急忙赶来贴着他耳朵的人说着可能会紧急用到的措施:
“一定要……保住斯奈德小姐的命
……留出一定的人手保护好……整个街区……不要让……我们的财务记录……在这个混乱的时刻……被人偷走……
最后……快去叫格雷克夫人和其他能撑得住门面的人……稳住局势……”
说到这里,普特仿佛溺水的人一般竭尽全力的呼吸。
但往常唾手可得的空气却像是另一半的吸铁石一样全让被他残破的肺拒绝。
普特开始脸色铁青,发白,他因为缺氧没有力气的手在这时突然因为他强烈的求生欲望而被骨骼支撑起来,在半空中僵硬而狂乱的挥舞。
他的手下,也是斯奈德手下竭力保住他的身体,大声呼唤他的名字想叫他坚持下去。
可是这个人眼中的灵光却逐渐熄灭了。
他的瞳孔不再晃动,而是在挣扎的紧缩中突然溃散,放大。
他的手臂软绵绵的倒下去了。
他是如此的为家族着想,以至于他在临死之前交代的都是家族的事务,而不是像个传统的意大利人一样,向上帝祈祷。
…………………………
斯奈德遭遇枪击半小时后
芝加哥湖滨大道伟耶豪瑟宅邸
芬本来在和槲寄生聊些有关沙龙的闲话,但这个时候客厅的电话响了,芬就只能看着槲寄生冲出了房间。
安永远快一步的接听了电话,不过当她看见自己的主人正急匆匆地走过来,她也就让出了位置。
女孩在房间里坐了几秒,觉得没有意思便披着衣服从二楼走了下来,临走完楼梯就听见槲寄生和电话对面应答的话语的情绪有些低沉。
“好的,我知道了。请务必照顾好那位小姐。
……她的警卫?如果你们觉得不妥需要静养的话,您是有权利把他们请出去的。你可以原话转告给他们。
……是的,您是医生,您当然懂得如何照顾病人。嗯,我不会插手,但请务必选择治疗效果最好的方案。
……好的。如果当初为她办理的费用不足以支付这次的手术,我会在两个小时内前来把不够的钱补上。
……祝您愉快。”
槲寄生咣当一声把电话卡进了它应该在的卡槽里。
“怎么回事?”
芬走上前来用手抚上槲寄生的肩膀,顺便把整个身体靠在她的后背,让对方能从自己的体温中感受到一点支持。
“斯奈德出麻烦了。一颗子弹顺着她的右手动脉打穿了她的两边大腿。她的状况很糟糕,现在失血过多被送到了医院。”
在芬的面前,槲寄生头一次不顾礼仪的抓挠了一下头发。
她早就听斯奈德说过,有人在买她们的命。一开始是只有芬一个人,后来她也被算在了里面。等到斯奈德拿了她的钱发誓守护芬的周全的时候,这位年纪不大的□□老大就在地下的悬赏名单中间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芬听了一开始还有些慌乱。
但在两年之内,她遭受了三次刺杀,一次成功,两次未遂。
后来还被送到了希腊正在被内战中的两方军队争夺的附属岛屿上,亲自参与过了一次有500人左右的神秘学结社之间的冲突。
这些遭遇和经历极大的拓宽了女孩的眼界,也赋予了她常人不可能得到的勇气。所以在深呼吸了几下之后,芬就冷静了下来。
“有什么特殊的吗?”
槲寄生随便找个凳子坐了下来点点头。
“特殊就特殊在斯奈德是在她的驻地中央的金博尔酒店门口遭到刺杀的。
开枪的人是两个在格雷克家族工作了五年之久的纽扣人,从他们的亲属口中,我们得知他们从来没有抱怨过上一任首领塞里西奥和现在担任首领的斯奈德的所作所为。
他们对自己的家族的归属感都很强,按道理来说,他们不应该做出这样不符合常理的行为。”
说到这里槲寄生叹了口气,似乎是为这件事感到棘手。
“不过谁也说不准,毕竟人心实在是太难揣测了,后来的经历也有很大可能能完全扭转一个人的性格。
这两位先生说不定也是遭遇了什么事情,所以变得可以被金钱收买起来,甚至是背叛成为第三方的死士也并不是没有可能。”
芬则是若有所思的想起了槲寄生刚才的话语。
“所以你才会对院方要求不要格雷克家族的人在斯奈德的病房附近把守?”
“对。”
槲寄生在客厅里来回踱步,直到又有一通电话打了过来。
“小姐,我们已经随时待命了。”
芬在电话里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她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在这周里没见过这栋宅邸的管家史密斯。
“我希望你们都带好了自己的持枪证。当然,你们这些上过战场的先生们应该都有些能为自己开脱的渠道吧?”
“当然,小姐。”
电话里传来了这些尽管已经不在年轻,但聚在一起依旧能嘻嘻哈哈的老战友们的打闹声。
直到他们都被自己的老长官狠狠的踢了一下屁股,槲寄生的耳朵才清净了一些。
“那就出发吧,尽快在二十五分钟内赶到医院,我会在四点半左右在那边和你们汇合,准确给你们指定我要求的保护对象。当然,如果有突发状况,可以自主决断。”
在一阵忙音之后,槲寄生扣下了电话,和眼睛闪闪发光的芬四目相对。
“真帅吧。”
女孩感叹道。
反应过来被人盯着,伟耶豪瑟小姐的脸有点发红。
“别闹了。你不是问过我为什么会骑马吗?我小的时候在父亲的要求下跟着一位骑兵军官训练过骑术,就这么些。”
说完这些,似乎是反应过来自己压根就不应该尴尬,槲寄生便立马行动了起来,开始穿起自己的外套。
“你也要去吗?”
她边穿边问。
而芬则拿起自己被伊莎贝拉改造过的中空剑杖作为回应。
“我也不再是那个柔弱的神秘学家了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