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月朦胧,江闻序坐在夜色浓稠的画室里,他一只手拿着笔坐在画架前,波澜不兴地望着远处无尽夜色。
他极为擅长画黑暗,但是今天却有些不在状态,他扔掉画笔擦了擦手,心乱时是画不出什么好的东西来。
此刻手机屏幕亮了起来,他拿着手机听在耳畔,脸上带着阴沉的眼神:“什么事?”
“儿子,你也老大不小了,什么时候结婚啊?”对面传来一个略带喜悦和八卦的中年男人的声音,是江闻序的父亲江崇。
江闻序没回话,只是懒散地往后靠着身子,纤瘦的右手捏着一杯红酒,轻晃一下,置入口中。
江崇呵呵笑了两声,自顾自道:“听说你和老林家的女儿处着呢?什么时候订婚,我抽空飞回去一趟。”
他的语气吊儿郎当的,没有丝毫属于五十岁的沉稳以及作为父亲的样子,也正因如此,他差点搞垮了祖辈留下来的恒舟集团,要不是江闻序力挽狂澜,他哪里能悠闲自在地被遣送出国环游世界。
“我什么时候结婚你什么时候回来。”江闻序放下酒杯,语气平静没有丝毫情绪。
“不是。”江崇叫苦连天,“你臭小子要是一辈子不结婚,那我岂不是一辈子被你关在国外?”
“所以,死了这条心。”江闻序淡声回道。
江崇哪肯这么情意死心,继续怂恿道:“你和老林家的女儿确实有婚约,该到时候结婚了。”
“江崇。”
忽而,一道低沉到可怕的嗓音打断他的话,“别再掺乎国内的任何事情,不然后果自负。”
江崇“噔”的一声迅速挂断电话,犹如老鼠见猫般求生欲极强。
他求生欲当然强,吃过苦头的人总是怕重蹈覆辙的。
从前江崇偷跑回国做圣人接济那些亲戚,把恒舟搞得乌烟瘴气,差点影响上市。江闻序一怒之下停了他的卡,限制了他的出行。
他倒是心态好的每天睡在桥洞,开心时便在公园卖唱,最后实在受不了才灰溜溜被儿子乖乖安排到国外,且不能回国。
江闻序挂上电话,恰好此时微信收到一条消息。
他抬眼望了过去,眸光墨了一瞬,很快那条消息又局促消失,他上滑解锁,随手将对话框删除。
无端想起女孩这些天的别扭和不对劲,仿佛一些猜测将要被得到验证,他将手机扔到一旁,唇边浮起一抹浅淡的冷意。
他这个人最讨厌的,就是改变。
无人之处的反应,林清然自然不知道,因为那条冲动的信息,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相比于他没看到,她私心里是想让他看到的,那样至少他能知道她的心事,他们之间才有得发展空间和机会。
但整整三天过去了,置顶的微信联系人依旧没有发来一条信息。
他应该是没看到吧,他不常看微信,或许什么时候微信来了消息又撤回都不知道,算了,她知足。
更何况来日方长,总有机会的。
上课时,林清然时不时地走神,但是由于目前没有什么可解决的方法,她只能强行将这种情绪按压在心底。
上课时,手机收到一条短信,林清然点亮屏幕后当即愣在原地,屏幕框内赫然显示林清然抱着书走在学校公园的照片。
从这个角度看上去是被人偷拍的。
段安妮看到后,当即站不住怒骂一声:“操,又是这个跟踪狂,我非要把他揪出来。”
林清然愣在了原地,她以为这个人早就因为当年的报警而消失匿迹了,谁想到两年后他却又做出同样的事情。
那是不是也就意味着这两年间这个偷窥狂一直在偷偷跟踪她?
想到这林清然头皮瞬间发麻,心紧紧的攥成一团,她绞尽脑汁也想不到自己到底有什么仇家。
段安妮并不这样想,她一直觉得清然很受欢迎,这人肯定是那种类似于私生饭的跟踪狂,变态且善于伪装。
“报警吧。”段安妮思考一番,建议道。
林清然摇摇头,道:“没有发生什么实质性的伤害行为,即使报警也不会做过多的调查,所以没用的。”
“那以后不管去哪,我们都走在一起,姐姐来保护你。”段安妮握住她的手,试图给予她安慰。
林清然点点头。
周五晚上,段安妮和朋友一起约着去酒吧玩,说什么也要把林清然带去。
酒吧内灯光摇曳,酒精浓郁,林清然没来过酒吧,来到这儿的第一感觉就是味道香得过分而且很吵。
她规规矩矩地坐在卡座,段安妮则介绍朋友给他认识,“这是我姐妹林清然,这是我朋友么么和陆珩。”
林清然微笑着摆了摆手,两个男生笑着打趣一旁的段安妮,“我怎么不知道你有这么漂亮的朋友啊,不早点介绍给我们认识。”
“少来哈,不要吓到我姐妹。”段安妮搂着林清然,朝对面的两位开玩笑提醒。
林清然只是在一旁附和着笑,她向来沉默寡言,甚至有些社恐,不太能应付得来这种场合。
段安妮拉着么么一起去跳舞,并嘱咐陆珩道,“陆大少爷,照顾好我姐妹啊。”
“得嘞。”陆珩懒散地往后靠了靠,看到对面有些局促不安的林清然,眸子笑了笑,“一看你就是第一次来酒吧。”
“怎么看出来的?”林清然抬头看着他,轻声问。
陆珩挑了挑眉,面带调侃地笑笑,“一副乖宝宝的样子。”
“我成年了。”林清然抿了抿唇,试图纠正道。她真的很不喜欢别人用乖乖女、乖宝宝、小妹妹甚至小姑娘来称呼她。
陆珩耸耸肩,“那就是成年的乖宝宝。”
林清然有些无奈,放下手中的酒杯,轻声道:“我去个洗手间。”
“我和你一起去。”陆珩随即吊儿郎当地起身,林清然见状当即制止,“不用,我自己可以。”
洗手间间标志她又不是不认识,而且鼻子下面一张嘴问不就得了,还陪她去洗手间,都说了成年了成年了。
江闻序气定神闲地坐在酒吧,指尖捏着一杯酒,他白衣黑裤腰线性感,纤尘不染的气质带着让人想睡一睡的欲感。
季时政见怪不怪,依旧跟着音乐舒展身体,余光见对江闻序虎视眈眈的人太多,不只有女人还有男人,他迅速从舞池中退了出来。
晚了一步,一个长相好看的美女前来搭讪,修长白皙的手攀上江闻序的肩膀,“帅哥,有没有兴趣喝杯酒,你看我怎么样?”
季时政坐在对面,也不说话,他兄弟接下来会说什么话他都一清二楚,这人拒绝人的话术就那些,冷漠无情清高在上。
“不怎么样。”江闻序冷声道,“走开。”
女人刚走,季时政这时赶紧拿来消毒酒精,打开递了过去,“别生气嘛,怎么着也是一个大美女,就这样的你也觉得反感吗?”
江闻序慢条斯理地擦了擦被接触过的手,神色如常但通过微微发力露出的青筋,可以看出他的嫌弃和厌恶。
季时政连连啧声,他这兄弟真的是,对待女人的接触竟然这么的抵触和排斥。
第一次知道他心理反感别人的接触时,他们并不相信,但亲眼看到他吐得脸色苍白,这才知道问题的严重性。
这么多年来,他从未交往过女生,也从未和谁接触过。
“哎,你对你的林妹妹也这样吗?我记得你们很亲近来着?”
江闻序抬头觑了他一眼,他连忙闭嘴:“成成成,我玷污你们纯洁的兄妹关系了。”
林清然朝洗手间的方向走去,陆珩睨着她离去的背影,仰头喝了一杯酒,还是没忍住跟了过去。
酒吧灯光昏暗,越到洗手间尤甚,也正因如此,一个与周遭环境不相匹配的身影默默隐在暗处,时而出现时而隐蔽。
林清然走了几步便顿在原地,她皱了皱眉有些怀疑,警觉性敏锐地朝后看了一眼,意识到身后有人跟着,她预感不秒。
脚下的步伐不自觉加快,她试图控制自己紧张的心绪,但她此刻整个人仿佛深陷无法逃离的陷阱,笼罩在无形的力量中。
她只能跟着标志绕一圈回到卡座,却因为心慌一时间踩空猛地从石台阶上滚了下去,她躺在地上,右腿一股钻心疼痛。
“喂,乖宝宝,你怎么......”身后的陆珩跑了过来,见状刚想下楼梯,不料却被人捷足先登。
一个高大的身影快步笼罩住林清然,倾身蹲在她身边,他面色凝重,眼底透着不安。
林清然缓缓抬头,江闻序那张过分好看的脸骤然出现,画面定格在这一瞬间,此刻她膝盖的疼痛完全消失,只有心脏一下又一下地剧烈跳动。
“哥哥?你怎么在这?”
江闻序盯着她被磕破的牛仔裤,眼神注视着有些先血淋淋的伤口,一时间无言。
“脚能动吗?”他声音低低沉沉地,似乎是不开心,又似乎是因为担心。
林清然盯着他,表情僵硬起来,抬眼对上他的视线,红着眼睛摇了摇头,“不能动,疼。”
她再一次动了一些小心思,如果他没来,她一定拍拍屁股忍着疼痛起身,可见到他就是说不出的委屈和难受。
江闻序垂下眼睫,伸手将她打横抱了起来,“带你去医院。”
他们已经有两周没见面了,昏暗光影浮动,可以看出他头发是重新修剪过的,干净又利落,脖颈露出来的肌肤白皙无比。
陆珩正义感十足地上前拦住男人,审视的目光投在江闻序身上,语气不善,“你谁啊?”
“这是我朋友。”还没等江闻序说话,林清然率先开口,又补充道:“你帮我和安妮说一声。”
江闻序清寒的眸子依旧冷漠,看都没看他一眼后便径直离开。
陆珩后知后觉,操,他不会被这男的给无视了吧?他那副什么态度啊,冷冷冰冰的,瘆人死了。
突然他又想到,在卡座聊天时这人好像就在斜对面,为什么记得这么清楚,因为他喜欢的一个美女端着酒给这男的搭讪。
最可气的是还被拒绝了。
夜色正浓,都市闹区繁华无比。
林清然用手腕勾着江闻序的脖子,有意无意地盯着他的侧脸,有些迟疑道:“哥哥,我们是要去医院吗?”
“嗯。”江闻序将她放在车里,那双眼睛笑意全无。
医院离得很近,下车时,江闻序将自己身上的外套脱掉为她轻轻盖住腿,随后细心地将她抱离车内。
他们的距离极近,近到隔着一层衣料也能感受到他滚烫的体温,嗅到他身上那股最清冽好闻的气息。
当她的悸动慢慢被激起还没来得及落于实处时,江闻序已经抱着她来到了急诊。
一系列问诊检查复诊后,医生轻描淡写地说是皮外伤,好在没伤到骨头,处理了伤口又开了点药便让回家。
江闻序拎着一袋药走过来,林清然当即从座椅上站起来道:“哥哥,我现在好点了,可以慢慢走走。”
“我给你拿轮椅吧。”江闻序道。
林清然摆摆手:“不用,我没这么严重。”
江闻序没说话,将药递给林清然,她睁大眼睛乖乖接住,对视了两秒后,他又一个打横将人再次抱了起来。
突然的悬空让林清然在人满为患的医院有些尴尬,她用药挡着脸,低声提醒,“我太重了,你放我下来。”
“不想腿废就别乱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