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到气氛异样，段质安笑着打断母子二人的寒暄：“都来了就行，爸给你们带了点水果，一会儿拿去给室友一起分分。”
“谢谢爸，不过您怎么还亲自跑一趟，律所忙完了？”邱云飞问。
“跑一趟不费事，”段质安说，“我跟你妈打算去江南菜吃个晚饭，你们俩要不要一起？”
“行啊。”
一切都是那么其乐融融，却突然被一道突兀的声音打断。
“我就不去了。”
段绪宁抬眼，目光落在段质安身上，乌黑的眸子中早已找不到一丝温情。
他与邱玲早就断了联系，故意带上邱玲与他见面，段质安的心思不难猜测。
他说完，转身打算离开，却在脚步刚动的瞬间被段质安喊住。
“绪宁，其实你妈她……”不知想起什么，段质安声音戛然而止，他深深看了眼高大的儿子，“你至少把水果拿回去，爸托人带回来的。”
“不用，你们留着吃吧。”
段质安两步上前，抓住段绪宁的小臂：“绪宁，爸也不想说别的，平时没什么东西能给你，这都出来了，把山竹带回去，下次爸再单独来看你。”
段绪宁眼神微微一凛，不知那一刹想到了什么。
犹豫的瞬间突然看见校门口有个熟悉的身影，手上塑料袋提着酸辣粉，另一只手忙着吃鸡翅包饭，正好奇地看向他们这边。
段绪宁“嗯”一声。
随即在段质安疑惑的眼神中，走到后车厢提起一大篮子新鲜山竹，当着所有人的面走向一脸呆滞的莫珂。
段绪宁：“送你了，拿着。”
“……送、送我？”
“嗯。”
段质安：“……”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段绪宁已经把篮子挂到了莫珂手上，接着独自离开了。
柔软的发丝被风一吹，遮住了莫珂的眼睛，他腾不出手，只好胡乱摇摇头。
感受着手上沉甸甸的重量，莫珂一时竟有些拿不稳，他偏头和同样张着嘴，一脸呆愣的高嘉林面面相觑。
两人大眼瞪小眼，干巴巴站了一会儿。
莫珂不自觉喉咙滚动，他认出了对面黑车旁边的那人，就是上回在养老院叫段绪宁哥的那位。
很显然，不只是他和高嘉林疑惑，看表情那三位也不明所以。
段绪宁的背影逐渐远去，莫珂内心隐隐有些猜测，似乎他的家庭也没有想象中的和平。
“愣着干什么，快追啊！”高嘉林怼了一下莫珂的手臂，着急提醒。
莫珂忽地从思绪里抽离，他迅速把酸辣粉和没吃完的鸡腿往高嘉林手上一放：“帮我拿回寝室，拜托了！”
说完，嗖地一下跑出去，可惜手里拿着一篮子满满的山竹，跑不了多快。
莫珂手臂随着跑动与山竹一起晃晃悠悠，紧赶慢赶终于追上了段绪宁。
“段、段学长……”他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努力喊了一声，“等、等我。”
即便是这种时候，莫珂仍有闲工夫在心里瞎感叹，腿长就是好啊，一步顶他两步。
他跑步的声音不算小，段绪宁本没想停留，眼下思绪很混乱，他承认，段质安带来邱玲确实让他有些措手不及，很想回寝室抽根烟。
然而莫珂锲而不舍地追在他后面，气都喘不匀了，也不见停下脚步。
段绪宁终是轻叹口气，脚步微不可察地慢下来，直到两人身影逐渐持平。
他问：“怎么？”
莫珂伸长手臂，递出山竹：“你的水果。”
段学长刚才的举动大概率是气他爸的，眼下目的达成，水果可不得还回去。莫珂自认还算有自知之明，他跟段绪宁还没熟到那份上。
段绪宁轻飘飘瞥了眼，又淡淡移开，并未伸手：“送你了就是你的。”
“这……不好吧，我就是路过，啥也没干，无功不受禄啊……”
“你不是送过我咖啡吗。”
段绪宁脱口而出，他看着莫珂，深邃的眉眼在专心注视一个方向时，总会莫名显出些深情，即便他本人并没有那个意思。
莫珂一顿，忽然记起他说的是篮球场那杯意外的西瓜薄荷咖啡，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支吾道：“就一杯……而且那个不花钱，现在山竹很贵……要不然……我帮你提到寝室？”
“……”段绪宁偏开头，眼尾轻微抽搐，心想他在莫珂眼里到底是什么样的形象？
再次转回头，他换了一种说辞：“算了，你给我吧。”
“噢，好好。”
莫珂忙不迭地把山竹递给段绪宁。
段绪宁轻松握住篮子提手，淡淡道：“走吧。”
“去哪？”
“宿舍。”
“好……”
莫珂跟着段绪宁，全然忘记了后面一个人提着四份酸辣粉的，艰难前行的高嘉林。
-
路边高大的树上不时响起鸟鸣，清脆婉转，声调起伏。
东门是距离宿舍区最近的大门，莫珂几乎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回神时，两人已然站在五号楼智能大门前。
“那我上去了。”莫珂内心不舍，但也只能抬起手，一句拜拜还没说出口，段绪宁高大的身形忽然压近，投下一片阴影，恰好遮盖住了莫珂的眉眼。
还没等他有所反应，就感觉到自己的左手被什么东西碰了碰，那力道极轻，冷冷的，但带来了一丝痒意。
莫珂整个人愣在原地，不知察觉到了什么，眼睛微微睁大，似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眼中流转。
就在他快要控制不住心跳声时，段绪宁忽然开口了。
“拿着。”
“嗯？”莫珂垂眼，忽然发现碰自己的是那装山竹的篮子，“…………”
瞬间，意识到自己误会了的莫珂，耳朵忽地烧红，他倒退一步，眼神慌乱到无处安放，脑袋疯狂搜索着。
他怎么能以为段绪宁在摸他的手，靠，死脑子，怎么办怎么办？！
千万不能让段绪宁看出来他刚在想什么！
莫珂嘴巴嗫嚅片刻，忽然灵光一闪，干巴巴笑了几声，胡言乱语：“——啊哈哈，对了段学长，之前那件白T恤洗干净了吗？怎么没见你后来穿呢……”
“干净了，在衣柜里。”段绪宁语气自然。衣服确实在衣柜里，只不过胸前的印迹根本洗不掉。
“嗐呀，那就行那就行，我还担心洗不掉呢，其实洗不掉也没关系，当睡衣也是没问题的，我就很喜欢，这样子不浪费……”
说到最后，莫珂音量越来越低。
直到段绪宁颇有兴趣掀起眼皮看他，他才猛地清醒，意识到刚才自己说了些什么，瞬间一个激灵，浑身犹如过电般，轰一声给他炸醒了！
由于话未经脑子，脱口而出。就像脑袋早有自己的想法似的，一点不跟着莫珂的思路来，故而他根本不知道怎么补救。
只能破罐破摔站在原地，等待审判。
莫珂扣着指甲，无处安放的目光死死盯着地面的水泥缝，没别的，今天他就是看蚂蚁搬家，也绝对不会抬头和段绪宁目光对视。
半晌，面前忽然传来一声轻笑，随之而来的就是段绪宁的声音：“这样啊……可是那件衣服我穿过了，不然我买一件新睡衣给你，就当是你今天帮我解围的礼物。”
“别……我瞎说的。”莫珂顾不上窘迫，连连摆手，生怕他真买了。
况且解围？他今天纯属巧合路过，怎么都称不上解围啊。
“不要睡衣，那就把山竹收下。”
“可是我——”
“喜欢什么颜色的睡衣？”
“收山竹……”
听见回答的下一秒，山竹就转移到了莫珂手里。
“拿稳，我回寝室了，下次见。”
“噢好……好的，再见。”莫珂僵着手臂挥了挥，脑子还没从段绪宁要给他买睡衣中缓过神。
对方走后，他站在原地呆了两分钟，其间脑袋里疯狂重播着段绪宁刚才那几句话，包括那声淡淡的轻笑。
高冷？难以接近？他是对这两个词有误解吗……
“莫珂，你嘴巴翘那么高干啥，怎么不回寝室？”高嘉林远远走来就看见了他的室友，他拎着酸辣粉的手臂在对方眼前挥了挥，“山竹也没还回去吗？”
莫珂倏地回神，清清嗓子：“那啥……家送我了。走吧，回寝室。”
“你该不会是——”
随着高嘉林的断句，莫珂心脏也跟着悬起，他不会看出我喜欢段绪宁了吧。
“——专门等我一起上去吧？”
“呃……对啊，算算时间你应该也快到了，我就顺便等一下。”
“哎呀，你也太周到了，下次别等，站着多累啊。”
“哦行，下次不等了。”
“……”
莫珂带着山竹回寝室给大家分了分，众人从高嘉林嘴里得知这是段绪宁送给莫珂的之后更惊讶了，揪着他东问西问。
“牛啊莫珂，”崔阳佩服，“没想到你跟段学长关系那么好？”
高嘉林：“当时我们俩就一个经过，啥也没看，段学长一看莫珂来了，立马把山竹拿过来给他了。”
“靠！牛逼大了，这得是哥们儿了吧？”
高嘉林：“谁说不是呢！”
莫珂：“你们两个说得过分了啊……”
“之前给你送猕猴桃和橙子的也是段学长吧？”戴浩为扶了把眼镜，不经意般开口。
“不是，那是我另一个朋友。”莫珂摆手，脱口而出，语气肯定。
“不是吗？我还以为都是段学长呢，原来是我误会了。”
莫珂掰开一颗山竹，厚厚的紫皮沾汁液在指关节上。
当然不是，段学长一看就是个严肃的人，偶尔能跟他搭句话就满足了。但D不一样，D会听他发疯，会跟他打游戏，还会看他分享的图片。
噢，对了，还会担心他被段学长骗感情，怎么可能呢，他连段绪宁联系方式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