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段绪宁问。
莫珂垂眸盯着地面，不知在想什么。忽然，他猛地意识到段绪宁或许早就知道他父母的事了……毕竟当初开学就是他来接的自己……
莫珂嘴唇不自然地动了动，他语气缓慢：“……那个，我父母去世了，你应该知道吧。后面就是居委会阿姨带我去了医院，好了之后就这样了，反正这地方平时也看不见。”
莫珂说话时一直低着头，半干的发顶翘着几撮头发，不难听出他语气中一闪而过的低落。
段绪宁怔了怔，似乎是没想到随口一问会让莫珂想起父母，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有点后悔问了这个问题。
莫珂刚想让别想太多，段绪宁就开口了。
他薄唇一动，言语透着一丝生硬：“饿了吗，去吃晚饭？”
“嗯？”莫珂尾音扬起，没想到话题一下跳那么大，笨拙的脑神经没反应过来，但也没影响他答应，他点点头，“吃的，要喊声季学长吗？”
“不用，一会儿给他带回去。”段绪宁说得义正辞严，说完便打算去收拾东西。
果不其然，季元杰听说他们要去吃饭后，主动提出让段绪宁给他带点，他还没游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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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衣服前需要冲个澡。
也不知道学校怎么想的，游泳馆都翻新了，冲澡的地方依然只有隔间没有门，隔间甚至只有半墙，高度只到胸口。
莫珂一看见这澡堂子就沉默了。他停在原地，脚步瑟缩一下，似乎下一秒就要逃走。
这、这澡堂……但凡旁边有人洗头用力点，泡沫都能嘣隔壁兄弟脸上，要不要这么有生活啊。
万幸的是淋浴间目前只有他们两个人，就冲一下，不用沐浴露也不用洗发露，莫珂梗着脖子挑了离段绪宁最远的隔间，五分钟迅速搞定！
他本来想着早点洗完，率先出去换衣服，这样等段绪宁洗好出来的时候他已经换完了，真机灵啊。
结果在莫珂拧上开关的一瞬间，诡异的一幕发生了——两道水声同时暂停，哗啦啦的水流声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
段绪宁：“……”
莫珂：“……”
合着想一块去了，现在再把淋浴头打开会不会显得太刻意。
他缓缓抬手摸了摸手臂，刚才水温调太烫了，烫得他皮肤有点红。
淋浴间与更衣室连通，水都关上了，怎么也不可能再打开洗一次，没办法了，莫珂只能硬着头皮走出去。
换衣服环节，别说莫珂，连段绪宁脸色也有点异样，很难得能在他万年不变的脸上看见纠结的情绪。
更衣室就那么大，周围是放物品的柜子，一般来说大家都是直接换的，也没人会一直注意别人。
没错，就是这样，莫珂在心里安慰自己。
他拉开了自己的柜子，手腕动了动，颤抖地落到了泳裤裤腰处，在有弹力的裤腰上摸了半天，怎么都下不了手。
这他妈，莫珂牙关一紧，当着段绪宁的面脱裤子？
要不他还是等等吧，等段绪宁换好出去他再换。
不知道段绪宁换没换好，怎么没声音呢……
莫珂在柜门的掩饰下悄悄探头看了一眼，为了掩人耳目，手上还假装着磨磨蹭蹭整理东西。
“……”
段绪宁在莫珂看过来的第一眼就发现了，他神情复杂极了，莫珂在论坛说过的话如同化成弹幕，一句句飘在他的脑海里。
——“嘶……不知道他有几块腹肌，哪天上游泳馆悄摸看看去。”
——“好想摸一下，抱着睡觉更好，我要抱一晚上！”
段绪宁拿着衣服的手指用力，几秒后又松开，如此反复数次。
余光中，莫珂一直在看他，那窄小的柜门能挡住什么……欲盖弥彰。
段绪宁轻吸一口气，拿起自己的衣服，准备去里面淋浴间换。
他才刚一动作，隔壁一直在观察他的莫珂心虚了，猛地扭回头，又装作不经意地哼了几句歌。
段绪宁：“。”
莫珂手心都紧张得冒汗了，没发现吧，他悄悄看的……
段绪宁的腿好长，又长又直，线条流畅，难怪游泳那么快，而且腹肌还真有八块，他刚才偷偷摸摸数了，现在看得比在水下更清楚。
莫珂不知道段绪宁忽然转身要干什么，只好埋头假装收拾背包。
装泳裤的塑料袋，拿出来，一会要用。某人同款银盖玻璃水杯……先塞夹层里吧，两片湿巾……拿出来，等下可以擦擦脸。
慌张的时候，总是会下意识多很多小动作。
比如莫珂，手动就算了，脚也动来动去，身上的T恤在冲澡的时候已经脱了，白皙的背部裸露在外，肩胛骨随着手臂动作起起伏伏。
为了不让段绪宁察觉他紧张，还要刻意装出随意的样子。
身后忽然安静了几秒，莫珂正疑惑呢，挂在脖子上的泳镜忽然就被人扯住了。
他大惊，脖颈随着泳镜一同后仰，段绪宁什么时候站到他后面的，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
随着段绪宁的靠近，莫珂心脏缓缓悬起，就差冲出嗓子眼了。
“莫珂……”段绪宁嗓音很低沉，然而他刚说两个字，周围的灯毫无预兆地熄灭了，霎时间，更衣室陷入一片黑暗。
莫珂双手无助地放在身旁。
跳、跳闸了。
黑暗会无限放大感官，明明抓住他泳镜的手指几乎没用力，莫珂却感觉自己快憋死了。
两人的距离靠得很近，灯光明亮倒也没什么，忽然一黑，就显出了几分暧昧。
忽然熄灭的灯，也让段绪宁卡了一下壳，他暂且咽下嘴里的话，放开莫珂，不动声色推开些距离，身形转向更衣室门口。
正打算出去看看，外面传来人声。
“哎我草，这他妈是更衣室灯泡的开关啊，我寻思什么玩意呢，以前也没看见过……”
莫珂：“……”
段绪宁：“……”
他说完，啪嗒一声，灯又亮了，刺眼的白炽灯顿时让更衣室内两人都合了合眼。
那人嬉皮笑脸走进更衣室，猝然对上段绪宁黑沉沉的目光，愣了愣，接着又有点心虚，似是没想到里面那么安静，居然会有人，有人为啥不说话啊？！
这俩人在里面干什么？！
“……那个啥，不好意思哈，打扰到你俩了……”
段绪宁不着痕迹地挪了挪步子，直到将莫珂挡在身后。
他面无表情的时候就连目光也会透出寒意，那人见段绪宁没有理他的意思，等了片刻，终于受不了面瘫脸的冰碴子，退了出去。
“你们继续……继续哈……”
莫珂还没反应过来段绪宁为什么要挡住他，悄悄从柜门间探出头，小声说：“那人怎么走了，不换衣服吗？”
听到他的声音，段绪宁顿了顿，转身又恢复了难以言喻的神情。
莫珂：“……？”
咋了，为什么还不说话？
段绪宁垂眼，又倏地移开，就像是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
半晌，他嗓音复杂，似乎说得艰难：“莫珂，你的泳裤……卷边了。”
说完，他松了一口气，转身去淋浴间换衣服。
莫珂反应了两秒，脖颈骤然烧红！
他慌乱地摸向自己的泳裤，这一摸，后裤腰处果然向下卷了一个弧度！而且恐怕是在他冲澡那会儿，扒拉泳裤的时候就卷了。
那、那岂不是，他刚刚就这样子对着段绪宁？
莫珂惊恐地摸了下屁股，生怕有半个屁股蛋露在外面。
好在他摸了确认屁股上都有布料，最多也就是露了点屁股沟吧……屁股沟而已，不就一点缝嘛……
“…………”
莫珂麻木地给自己洗脑，最后洗成了一团浆糊，那也很尴尬了好吧！！！
段绪宁换好衣服，走出淋浴间发现莫珂也换好了，嘴唇不易察觉地抿了下。
两人一个对视，眼神跟带电似的，飞速移开。
吹风机呼呼响，莫珂看向镜子中的自己，似乎是吹风机热度太高，吹得他两颊红扑扑的……
他头发软，刚吹干时格外蓬松，黑栗色的发丝直直落在眉毛前，莫珂眼睫眨了两下，把头发往脑袋后揉了揉。
“走吧，想吃什么。”段绪宁倚着墙，似乎已经维持这个动作很久了，他动了动手腕，十分熟稔地提起矮凳上的黑色背包。
那是他的包，莫珂一顿，有些不好意思，但若是此时叫停，又显得他小题大做。
段绪宁身量很高，莫珂背着刚刚好的包在他手里却莫名显小。
今天天气阴了一天，临近日暮，却意外出了些夕阳。
金色的光零碎地洒在身上，将二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与莫珂的头发不同，段绪宁就像刚从理发店烫完似的，每一根发丝卷曲的角度都恰到好处，几缕不听话的发梢也在阳光照拂下化成发间栖息的光斑。
唯独发尾，一道抓痕隐约藏在阴影中，惹人遐想。
莫珂盯着那道痕迹看了一会儿，转而又去看自己的指甲。
“在看什么？”段绪宁注意到他的视线，淡淡地问。
“……疼吗？”莫珂咬了下嘴唇，用一根手指指向他的后脖颈，“那里。”
段绪宁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碰了一下，忽然想起这是莫珂在泳池里挠的。
刚才并不觉得有什么，莫珂一问，他指腹触碰到的地方突然有点火辣辣的。
破皮是肯定破了，指甲还挺尖……
莫珂尴尬提议：“要不，我、我帮你去医务室买瓶碘伏消消毒吧！”
“小伤，不用。”
“指甲扣的话……有细菌，”莫珂挠头，似是有些难以启齿，“会…留疤的。”
“不会，干净。”
“……啊？”
段绪宁脱口而出，说完才发现这话怪怪的，他清清嗓子，转移话题：“想吃椰子鸡还是烤鱼？”
“烤鱼？”
“可以。”
夕阳下，两道身影肩并肩，越走越远。
偶尔留下几道声音。
“真的不用消消毒吗？”
“不用。”
“那贴个创可贴？”
“没那么金贵。”
“那——”
“莫珂，我给你买瓶水吧。”
“……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