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意衡正靠在沙发上看论文,一抬头,看见站在眼前浑身湿漉漉的程澈,吓了一跳。
“这么快就洗完了?”他问。
程澈皱着眉,脑袋上还顶着洗发水泡沫。
“你们这些知识分子,就是实验室里呆久了,变得目中无人,变得高傲自大,”程澈踩着酒店的一次性拖鞋,气冲冲地走过来,指着周意衡,“我们学植物的怎么了,我们学植物的怎么了?从选种、育种,到翻地、播种、施肥、捉虫,哪一样都用了心血,哪一样都值得高兴,我乐意学什么就学什么,管得着么你?”
周意衡放下笔记本,一脸惊诧地站起来,“程澈,你...怎么了?”
程澈皱着眉头,继续说:“你们想往天上飘,可我们就想呆在地上,为这片土地做点什么,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了!”
“你们研究的东西高尚,你们做的生意了不起,那我们的青春还奉献给田野了呢,我们愿意,我们痛快,怎么着你了,种地就种地,让你种你还种不了呢!”
“程澈...”周意衡走过来,小心地开口。
呼...
一串话说出来,程澈心里那口气终于出去了。
痛快!
农学万岁!
痛快之后,剩下的就是尴尬。
逐渐浮出水面,正在满房间蔓延的尴尬。
洗个澡洗到一半,专门冲出来光着身子跟人家吵架。
这在精神科是要算典型病症的吧?
还好围了件浴巾。
咦?
程澈突然想到,刚才这浴巾就放在台面上,显然是用过的状态。
自己还拿了周意衡用过的浴巾?
啊...
算了,爱咋咋地吧。
程二少爷荒谬的人生。
不能更荒谬了...
他没搭理周意衡,因为不知道该说什么,毅然决然转过身,准备继续去洗澡。
巧就巧在,这块地方没铺地毯,酒店的一次性拖鞋又很薄,沾了水简直可以当溜冰鞋用。
程澈转身转到一半,上半身转过去了,拖鞋拽着脚留在了原地。
一个趔趄,往旁边摔了过去。
刚才说什么来着,不能更荒谬了?
不不不,程二少爷的阅历还远远不够。
他径直倒在了周意衡身上。
没关系。
身上的浴巾开了,被甩到了旁边的地毯上。
没关系。
周意衡扶了他一下,被他的冲击力击倒,一起往旁边倒去。
没关系。
程澈现在浑身光溜溜□□不着片缕袒胸露鸟,以一种原始人的状态趴在了周意衡身上。
没关系。
统统没关系。
一阵剧痛袭来,程澈忍不住痛叫一声,紧接着捂住下身,蜷缩着倒在了周意衡旁边。
刚才的一瞬间,程澈抱着周意衡往后倒,裆部撞在了周意衡膝盖上。
周意衡尽力想站稳,因此膝盖是绷着劲儿的,这一下撞得很实在。
没...关...系...啊...
程澈疼得脸都红了。
“程澈?”周意衡在他旁边蹲下,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种情况,是不是要上医院?
上医院,要挂什么科?
男科医院,成就健康男人?
去医院以前,是不是要先穿衣服?
他飞速拿好程澈的衣服,小心地扶住他的胳膊,“能起来吗,咱们去医院。”
“不...用,”程澈艰难地挤出几个字,“一会儿就好。”
周意衡皱皱眉,轻轻把外套披在程澈身上,蹲在一旁,担忧地看着他。
过了很久,程澈才缓过劲儿来,抱着膝盖坐了起来,“周意衡,我操你大爷!”
“缓过来了?”周意衡的视线自然地往下,想检查一下有没有伤口,想想觉得不妥,又赶紧抬起头。
“程小澈差点叫你弄折。”程澈注意到周意衡的动作,捞过外套盖在了腿上。
“对不起啊。”见他没事了,周意衡才松了口气,想起刚才的场面,忍不住笑了。
“你还敢笑!”程澈瞪着他。
“不敢了不敢了,”周意衡忍着笑,“要检查一下吗,真没事了?有没有破皮儿什么的?”
“不用,”程澈皱着眉,“不疼了。”
“你刚才是洗澡洗到一半,专门跑出来骂我的?”
“嗯,”程澈想起来也觉得离谱,“咽不下这口气。”
周意衡笑笑,坐到他旁边的地上,“我刚才不是那意思,就单纯的好奇,可能措辞不当,跟你道歉。”
“不用,”程澈抱着外套,“是我的问题。”
你是有问题,程澈想。
“我...我爸,”周意衡把胳膊搭在膝盖上,“以前是农学教授。”
“嗯。”程澈点了点头。
我还知道你爸以前当过学院院长呢。
“我爷爷以前是做生意的,家里条件还不错,家里就我爸一个孩子,”周意衡低头盯着地毯的纹路,“我爸小时候没吃过什么苦,后来上大学了,开始痴迷农业研究,他挺厉害的,也很有天赋,很年轻就评了教授,后来...”
“后来,他跟我妈结婚,刚开始听说挺幸福的,慢慢的,我妈开始看不上他,觉得他的工作不大体面,生了我以后,他俩就离婚了。”
程澈转头看向周意衡的侧脸,睫毛颤了颤。
“我小时候是跟着我妈的,那时候的事我都记不太清了,只记得总有个叔叔来找她,然后她把我锁在房间,很晚才回来,十岁的时候,我爸...我爸就不在了,她也跑了,”周意衡转头看着程澈,笑了笑,“这故事是不是挺无聊的。”
“那后来呢?”程澈微微皱着眉,“你跟着爷爷奶奶?”
“爷爷奶奶不在了,”周意衡说,“我一个人过。”
“一个人长大的?”
“嗯。”
“啊?”
“是不是很牛逼?”周意衡又笑了笑。
程澈转头躲开他的视线,“周老师,你是挺牛逼...”
周意衡情绪有些低落,程澈也不敢再继续追问。
虽然他还是很想知道关于他爸的事情,想知道十几岁的半大小孩,是怎么把自己养大的。
“你...不去处理一下吗?”周意衡指了指他的脑袋,上面的洗发水泡沫都快干了。
程澈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光着身子跟周意衡说了这么久的话。
真是离谱到家了。
“你转身。”程澈捏着外套。
“行了,不看你。”周意衡站起来,拿瓶水拧开喝了一口。
程澈把外套围在腰上,弯着腰嗖地跑进了浴室。
这一天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