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天佑的葬礼没有公开举行，江宗正只对外人说，江天佑是病死的。
杨新蕊自从江天佑死了之后，就不太正常，时常疯疯癫癫。这两天竟然说是要去尼姑庵里清修，为他儿子下辈子求个好人家。
江宗正也一夜间老了许多，满头黑发里夹杂了根根银丝。
江千劭一直没去江家，直到江天佑的头七。老侯说，再不去，北平的人该说闲话了。
他们二人来到江家门口，曾经门庭若市，门楣金光的江家，竟也有了些萧条之感。
“你说这江老爷，也真是可怜，短短时间里，连着没了两个儿子，一个死了，一个疯了。”过路的婆子叽里呱啦道。
“哎，好在他还有一个大儿子，也是最有出息的，江大少爷可是个人物。”
老侯把江千劭把车门打开，江千劭慢条斯理走了下来。那叽叽喳喳的过路人，见着他赶紧散开了。
“这院儿里的仆役少了许多啊！”老侯感叹。
“那可不，现在江家就他一个老头了。”江千劭冷笑。
“不是还有周侨千爷嘛！”老侯边走边说，“听说周侨少爷最近一直在照顾着江老爷，可尽心了。”
江千劭皱起眉头，可老侯却浑然不觉，还在说着周侨做的“好事”。
二人走到江宗正的门前，江千劭本想就此折回去，却被老侯拉住，说是要去江宗正跟前露个面儿，这样江家的其他人才不会传闲话。
江千劭不耐烦地挥挥手，但还是走上了台阶。
吱呀一声推开门，屋内光影昏黄，只见床边的矮凳上坐着一人，长发盘了起来。
这人的背影江千劭熟的不能再熟了，他“啧”了一声，问：“这么晚了，你还在这儿做什么？”
周侨眸子里浮现出一丝笑意，没有回答他。
江宗正听见来人的声音，咳嗽了两声，强撑着坐了起来，似乎是不愿意在儿子面前露了怯：“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没心没肝的白眼狼？”
他虽然用的是和往常一样的语调，可还是掩饰不住大病了一场的虚弱。
江千劭笑了笑：“父亲，您放心，我肯定会报答您和我娘对我的养育之恩的。”
听见江千劭又提起他娘，江宗正提起手指着门口：“你给我滚出去！别在这假心假意地恶心我！”
江千劭似乎是很满意他的反应，坐下来，看着他。
周侨端起放在一旁的白瓷碗，轻声道：“老爷，别气着您自己了。药快凉了，要趁热喝。”
他说完，舀了一勺黑乎乎的中药，送到了江宗正嘴边。
江宗正也不推辞，顺着他的手就喝了。
可还没喝两口，江千劭就唰一下站了起来，疾步走到床边，一挥手将周侨手机的药打翻在地。
和清脆的碎裂声一同响起的是江千劭的沉沉的诘问：“你自己没长手吗？还要让人喂！”
周侨纹丝不动，只是淡淡地笑着。
江宗正想从床上起身，可是没起得来：“你个逆子！你……你这是做什么？是想气死我吗！”
江千劭狠狠瞪了他一眼，握住周侨的手腕，就拖着他往外头走。
“你们给我站住！”江宗正在身后叫，可惜二人都没听到似的。
周侨顺着他没反抗，不然江千劭也带不走他。江千劭将人拖到周侨的院子里，重重甩在了床上。
“你不是知道我和他不对付？怎么还敢在他床前装孝子！”江千劭冲他吼。
周侨不慌不忙抓过他的衣领，将人往怀里带。
“怎么？你吃醋了？”
他说着，摸了摸江千劭的耳垂。手指冰凉，却丝毫没让怀里的人火气降下去。
“吃你妈的醋！”江千劭骂道。
周侨搂着他脖子的手微微用力，堵住了他的嘴。
江千劭恶狠狠用力，可周侨今儿却没有更强势压他一头，反而吻得温柔，缠绵。
一吻结束，二人皆是呼吸凌乱。周侨凑在他耳边，问：“江天佑死了，你难过吗？”
“不。”江千劭回答。
周侨怔了一瞬，随后低低地笑了：“这就好……这就好。”
江千劭道：“那日我和江天佑去伍天元家，他还没有发现是江天佑杀的人。”
“况且，长命锁的事我也派人解决了，为什么伍天元还是发现了？”
江千劭想了很久，都想不明白。这中间，谁是既得利益者？
“江天佑色欲熏心，死了也是他活该。”周侨的手开始不规矩起来。
江千劭也有些意动，可是脑子还是保持着清醒。
听了这话，他顿了顿，骤然抬起眼皮，问：“是你吗？”
周侨用嘴巴解开了他第一颗扣子，垂下眼睛：“如果我说是，你会怪我吗？”
“我会杀了你。”江千劭道。
周侨勾了勾嘴唇：“你刚才不还说不难过？”
江千劭沉默了。脸上浮现出一股从未有过的茫然，像是利刃蒙尘。
周侨看着他这副模样，抬起他的下巴，不知怎的就怒火中烧，甚至生出了一丝快感。
他就是要将江千劭所珍惜的，身边的所有人都剥开。这就是江千劭欠他的，他们一家人都欠他！都是活该！
“所以，真的是你从中作梗吗？”江千劭问，眼神狠辣。他愈发看不透眼前的这人了。
他本以为周侨只想对刘家下手，或者还包含了江宗正。可是现在他对江宗正这般照顾，又不像是恨他。
“不是我。”周侨笑道，摸了摸他的背，“不过你这副样子，倒是叫我不舒服起来了。你真把那个弟弟看得那么重？虽然他对你却是不错，可他就是个草包。”
江千劭静了一瞬，道：“没有。我只是……”
他说着，似乎是想不到了接下来的话。
“只是觉得，被挑衅了？因为江天佑是你名义上的弟弟？”周侨为他补充道。
“嗯。”江千劭点头。
“对嘛，这才是你。”周侨缓缓褪下了他的外套，以往江千劭每次做之前，都要和他动手争执一番位置，可是今天却额外沉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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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千劭才走了不久，周侨的院门就被另一人敲响了。
周侨魇足地坐在书桌前，看着江千劭给他带的书。虽然他这位情人嘴上不满，可也时常会给他捎些小玩意儿。
“进来。”周侨懒懒道。
“吱嘎——”门被推开，来人穿着军装，却没戴帽子，看得出来头发精心打理过，额前的头发都梳了上去，露出流畅的五官。
“蒋海润？你来干什么？”周侨瞥了他一眼，又收回了目光。
见他没看出自己今天的变化，蒋海润眼里闪过了一丝失望：“当然是来拜访一下江老爷子，慰问慰问。”
“那你今日来得可真凑巧，不仅和江千劭同一天来，还不小心走错，走到我这儿来了？”周侨讽刺道。
蒋海润冷笑一声：“我特意挑这天来的，想看看江大少爷的狼狈样。可你猜怎么着？我见着他倒是意气风发，一点不像刚死了弟弟的样子，啧啧啧——”
见周侨一反常态，不搭他的腔，蒋海润不满，上前将他手里的书抽去，道：“我今天来找你是有正事。上头又下任务了。”
“你这个接线人真是负责，说吧，他们要杀谁？”
“那当然。这次的目标是东北那块儿的一个供货商。”蒋海润翻了翻他手里的书，“上次杀阮承安，你可还公报私仇了，这次不许了啊，我可不会再帮你瞒着了。”
“知道了，我会安排的，你可以走了。”周侨下了逐客令。
然而蒋海润却没打算走，走近他，矮下身，将手搭在了他的椅背上：“我这次来，还有个私活儿找你，你接不接？”
“看你开的是什么筹码了。”
“都行，以身相许也行。”蒋海润道，“上次那件事儿吧，我想了想，在下面，也还是可以考虑下的。如果你求我的话。”
“滚，过了那村就没那店了，你以为我稀罕你？”周侨站起身，将他推开。
“你不会是，已经有姘头了吧？”蒋海润似笑非笑问。
他低下头，隐约瞥见了周侨后背的一道抓痕。
蒋海润瞳孔皱缩，心里的猜测都涌上了心头。
他对周侨道：“我来委托你，杀了江千劭。”
周侨眨了眨眼，坐下来，没听见似的。
“你说吧，你要什么，只要是我能给得起的。”蒋海润语气有些着急，“你知道的，现在伍天元和他闹翻脸，是最好的时机。”
周侨还是沉默着。
“你不是要杀了他们全家吗，你现在犹豫什么？！”
“砰！”周侨狠狠拍了下桌子，转过脸阴恻恻地道：“我的事什么时候要你来过问了？你以为你是谁？”
蒋海润自知失态，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咧嘴笑了笑，恢复平时吊儿郎当的模样：“我这不是，看着他觉得心烦。谁要管你的破事。”
周侨道：“觉得烦就戳瞎你自己，别来我跟前丢人现眼！”
“你……”蒋海润舔了舔后牙槽，“行啊，对我就这么横。你是舍不得下手吗？你是不是看上你大哥了？！”
周侨脱口而出：“怎么可能？！”
蒋海润这才舒了一口气，心想，这才对。
周侨要是真喜欢男的，怎么可能放着他这么个玉树临风，英俊潇洒的男人不理会，去喜欢那个刻薄精。
“那行，你早点下手。”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