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浅的手里还捏着那方梨花锦帕，此刻赶忙往无双手里一塞，心虚地冲李寒衣笑了笑。
她有点慌。
原本只设想过要怎么和司空长风解释来着，没想到最先要应对的会是李寒衣，她没准备过啊。
林浅和无双都愣了一会，李寒衣却想到了另一个地方，绝世面容上渐渐起了一层寒霜，四周剑气无声，却更加冷冽。
她伸手一抓，就将林浅从无双身边抓到了自己身旁，目光危险地看着伸手却没能扯住林浅的无双。
一方锦帕因为失力脱手，被剑风吹入空中飘荡。
“你师父宋燕回向我问剑三次皆败，第三次他败时同我说他收了一个好徒弟，三年之内必成剑仙。”
李寒衣目光闪过冷冽，语气含怒，“如今见了他嘴上的好徒弟，剑练得怎么样不好说，心性却如此不堪。怎么，不敢找我为你师父鸣不平，就把主意打到别人身上？”
在李寒衣的认识里林浅和无双八竿子打不着，雪月城和无双城又是这么个剑拔弩张的关系，任谁第一眼见着两个人走在一起都会想到危险的地方去，她下意识以为林浅因她之故受了欺辱，右手指腹已经搭上了铁马冰河——
林浅见此心尖一颤，虽然没料到会是这么个发展趋势但显然这个趋势也不怎么样！
于是赶忙给想说话的无双一个眼神示意他先闭嘴，接着轻轻拽住了李寒衣右手衣袖，脑子飞快运转，虽然现在情况有点混乱但还是很快理出了思路：
“二城主误会了。我和他是结伴而行，与宋前辈没什么相干的。”
她小心觑了眼李寒衣的脸色，咬了咬牙，脸上浮现一抹似尴尬似羞耻的红晕，低头轻声解释：“当初在落雷山附近是他从暗河手里救我性命……之后机缘巧合下我们才一路同行，”
她低了眼睫，在李寒衣渐渐不对劲的眼神下声音更低了，细若蚊吟：“并非……其他。”
“哇哦……”
一边的李凡松和飞轩默默抱在了一起，刚刚被无双打败了的李凡松顿时腰也不疼了腿也不酸了，缩在一边静静吃瓜。
而无双心间微动，想要开口却被林浅甩了个眼神，再次悻悻地闭嘴了。
林浅拽住李寒衣的两根手指揪紧了，但到底还是感情占了上风，遂勉强自己抬起眼睛直视李寒衣，带着些许盈盈哀求意味。
被一张和故人六分像的脸这样看着，李寒衣有一瞬间的恍惚，下一刻体悟过来林浅的言外之意。
她也是有情缘的人，不至于听不出这话里的维护和情意，下意识皱眉，想起宋燕回和尹落霞来来回回折腾了十几年也没个结果的先例，心底觉得不靠谱，却无意置喙林浅的私人生活，确定林浅的人身安全没有受到威胁，便收了剑势，转身离去。
下一瞬便离开了众人视线。
林浅心气一松，连连点头，拍拍胸脯里那颗乱跳的心脏，深深吐出一口气。
二城主性子冷淡，能问这一嘴也是难得了。
经次一事，刚刚打过一场还惺惺相惜的两剑客也没心情深入结交了，李凡松挠着头尬笑着离开了，飞轩好奇地瞧了瞧林浅，又瞧了瞧无双，这两人身上的红线虽然纠结变幻了很多次但最后还是连在了一起，只是好似颜色有些淡啊。
而且纠缠环绕的仅仅只有林浅这边，无双那边的仅仅只有一条颜色红艳的线，和林浅缠绕着却又慢慢淡了。
好奇怪。
飞轩不免有些好奇，所以这到底是良缘呢，还是孽缘？
他多瞧的这几眼叫林浅无双二人发觉了，二人自然不知他心中所想，只当他是小儿好奇。而李凡松见飞轩竟然还留在那当电灯泡，又一个闪现回来把他抱走了。
“啊，那个……无双兄啊，今日比剑甚是畅快，有空常来啊，哈哈…”
干笑两下，边说边抱着小孩消失在山间。
一阵萧瑟秋风吹过，只余下林浅无双二人面面相觑。
本想再去看看自己当初点的那盏长明灯也搁置了，二人相携下山，一路上却各自沉默不语。
青城山一路清溪绕碧树，钟声袅袅，雾气弥漫，寒秋时节下又有落叶自树梢飘落，于是整条小道浅浅铺了一层各色各样的黄叶。
林浅低头兴致缺缺地踩着几片枯黄落叶往前走，脚下一步一步发出细碎的窸窣声音。
她慢慢停了下来，轻声道：
“二城主并非有意说那些话，只是不了解内情，不放心门人的安危。我们两家过去的关系你也知道，我也不比千落无桀他们武力不俗，幼时在雪月城常有三灾六病惹长辈们忧心，今日之事是我欠考虑了，你……”
李寒衣的话很直接，却是出于对她的一片爱护之心。何况连李寒衣这个不理庶务一心只有练剑的城主第一次看见她和无双呆在一起都在担心是否是门派仇杀，要是三城主呢？
又会是怎样的反应？
林浅只觉得自己当初想的撒娇卖乖实在太过幼稚。
她该怎么办呢？
无双也停了下来，他低目，对上林浅有些歉意的眼神，摇了摇头：“我没有怪你。我只是在想，你回去之后该如何对雪月城说明你我之间的事。”
从今日雪月剑仙的反应便可以窥见出雪月城对无双城的戒备，林浅身为雪月城门人，该如何向雪月城交代和无双的感情呢？
谁能忍不住不怀疑无双是否用心叵测？
而无双是男人，也是无双城的掌权者，他需要面对的困难和风险比起林浅小太多。
“浅浅，会觉得为难吗？”
他想了想，牵过林浅一只手，继续往山下走。
山风吹得林梢沙沙响，两人都没有用轻功，只是慢慢地一步一步往下走。
林浅心头微动，“多少有一点吧。”
她不可能因为爱情舍弃养她的雪月城，无双也是一样，但她也不愿放弃无双，至此陷入两难。
无双牵住她的手收紧了一些，他顿了顿，回头看向林浅，她眼睫纤长，肌肤冷白，琉璃一样的眸子里明光黯淡，却依旧能清晰倒映出他的模样。
他想到这三个月里他们呆在一处的许多画面，她对他说过的情话、她亲吻过他的身体、她冷艳眉目柔和起来时宛如一塘水汪汪月色一样的眼、她身上说不清道不明的忧郁气质……很多很多，让他难以忘记。
“那……”
无双眼珠子转了转，忽然轻声道：“我去雪月城向你提亲，好吗？”
林浅愕然，险些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提亲？”
怎么忽然扯到这上了？
再说这个局面，也不适合提亲啊。
如今天启城波诡云谲近在眼前，帝王烈士暮年，壮心不复，白王萧崇和赤王萧羽对储位虎视眈眈，还有一个远在海外不知生死的永安王萧楚河，不知什么时候会回到天启搅弄起新的风云。
天下四城，慕凉城、无双城、雪月城、天启城，都将卷入夺嫡之争。除去天启城，慕凉城有一个天下首屈一指的孤剑仙洛青阳天然站赤王萧羽，而无双城和雪月城各自帮扶着白王萧崇和永安王萧楚河，各为其主，在这个节骨眼上有姻亲关系实在不算明智。
“现在时机不对……你忘了你的盟友吗？”
林浅半是调侃半是提醒，只当无双一时上了头有点发昏。
“其实我本人并无意掺和皇家之事，但我身在雪月城，必要时自然与雪月城共进退。”
她叹了口气，“而城主们的选择，也不是我能影响的。”
她很久没有参与雪月城的核心建设了，从前的雪月城的问题也没能得到解决，她便也无意雪月城的领导权力，平白与千落和三城主生龃龉。
无双敛下了眼，牵着她继续下山：“我担心雪月城里你不好交代，若我上门提亲，一切有我担着就行。”
“好不好交代总是要交代的。”
林浅捋清楚了他的想法，失笑，“我也不想所有问题都由你去承担。三城主并非迂腐之人，但如今你我之间确实不适合大张旗鼓，不若等上一段时间，至少等天启的局势明朗。最差最差，也不过是等最后的胜者出现，你我到时候再谈此事，才是最合适的。”
她越过无双半个身位往前走，踩着落叶的窸窣声，秋风卷起她的尾发又掠过无双的脸，有一丝微凉的香。
“再说了，”
她语气轻快了一些，像是此时嫋嫋的微微秋风，“晚一些才好，不然你现在去雪月城，还不得被三城主一枪扫出城门去？”
“到时候我可不给你求情。”
“我可不需要，岳父大人的考验当然不能作弊。”
无双跟着她的步子往前，顺着她的话往下说，却被林浅回头赏了一个优雅的白眼。
“乱叫什么岳父，八竿子没一撇的事。你无双城那五个长老说通了吗，他们愿意你这个百年才出的天才城主宝贝疙瘩娶我？”
“说不通可以打通，他们管天管地，轮不到管我的私事。”
“所以现在无双城全都是你说了算咯。”
“我、师父和大师兄他们。”
“那你还有时间陪我在外面晃。”
“目前提升实力才是我最重要的事。”
“那我呢？”
“一样重要，所以我陪着你，你陪着我练剑。”
……
上山的路很长，下山却觉得太短，即使不舍，却无奈确实到了分别的时候。
青城山下秋风瑟瑟，山中云海茫茫，山下幽静安宁，只有风过时吹动树叶的哗哗声。
“我会想你的。”
不知该说些什么，林浅踌躇着松开他的手，喉咙里纠缠着一团乱麻，无法理清。
“我已经在想你了。”
无双定定看着她，“我会去雪月城见你的。”
他上前，轻轻吻了下她的额头，珍重而温柔。
“相信我，我会用最快的速度，再次和你相见。”
林浅忽然有些想哭，但她只是眼眶红了些，轻轻点了点头，伸手抱了抱他，出声有些沙哑：“我有点舍不得你。”
她甚少这样感情外露，柔软得像一只亲人的兔子，一向冷淡自矜的人露出软乎乎的内心和直率的情感更叫人心中情涛汹涌。
无双几乎是下意识地出口：“那你和我一起回无双城吧！”
他期待看向眼眶红红的林浅，却见她“噗呲”一声笑了，准确而直接地给了他两个字：
“做梦。”
无双失落地撇了撇嘴角，手上却很诚实得回抱紧了她。
“还真是有点……”
一点都没多的。
不知多久，该叙的情都叙完了，该说的保证也说尽了，林浅转身离了青城，轻功一起，不过几瞬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无双留在原地望着林浅的背影消失在视线，才离开这里回了无双城。
*
雪月城里，钟灵毓秀之地，秋霜浅薄，冷意仅仅是些微罢了。
司空长风给林浅把了脉，又检查过伤势，果然已经痊愈得七七八八，便放下了心来。
“千落他们很快就回了。”
司空长风道，“萧瑟也要回来。”
他的语气有些悠长，亦或者是风雨之前的轻松。
林浅心中一跳，抬目望向司空长风：“三城主，萧楚河的天启之路必然危险重重，真得要让千落一起……”
千落不适合那样的环境，她是江湖里自由翱翔的雁，不该卷入天启的混沌牢笼。
而萧楚河，也注定无法守护千落的这份自由。
“你觉得我能劝住她吗？”司空长风站起来，反问。
“孩子大了啊，有自己的想法了，我这老家伙又有什么好怪的。”
林浅沉默了下来。
秋风愈发冷冽，不多时日，便冷得如同冬日一般。
司空千落、萧楚河、雷无桀、唐莲回来的那一天林浅正在看过去一年的账本。
快到冬天了，这是她一年里最忙的一段时间，平时生意上的大事小事有她手下的六大掌柜处理，她只需要主持大局，提出决策，含姜就是六大掌柜之一。但为了防止自己脱离生意太久，每年快要冬天的时候她都需要核对过去一年的生意往来，包括算利、分红、还有分配明年的大致发展银钱以及将钱折入私库。
因为接见六位掌柜甚至一部分重要的合作商，她没有住在雪月城内城，而是在苍山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