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果抬头看着那个熟悉的身影，淡淡问道：“他现在关在哪里？”

她已经迫不及待想要会会这个“老朋友”。

实战训练办公室主任李涌泉双手交握，身子稍微前倾，缓缓说道：“就在这里。”

何果立刻会意，她已经从视频里呈现的仪器和边角，判断出大体的关押所在地。

实战训练办公室的管辖范围包括地下十八层，为了新兵训练，联邦开拓了这个地下城市。

她乘坐一辆飞艇，穿过一片在日光灯照射下生长旺盛的植被区，透过透明的玻璃，她看到一群新进的小年轻，正在与几只长相唬人但能力不太强的怪兽展开搏杀。

继续往前，是一片用银白色的特殊材质建筑包裹的区域，远远看去，建筑体在人造日光下熠熠生辉。

何果从飞艇上跳下，几个下属迎上来，“何上校。”

她目不斜视，直接走进了那座闪着精光的银白色方盒子。

这个地方是实战训练办公室专门为了收押元星人设置的监狱，按理说，关押外星人的机构不应设在他们这里，但是为了让新兵有更多实战演练的机会，母星联邦会将一部分犯人送过来，供新兵训练学习。

云再属于元星人，并且属于级别相当高的元星人，这里的安保级别完全达不到关押他的要求，但是既然联邦将他关押在此处，上级一定经过了悉心的考量。

何果经过几道白色的机械门，进入“方盒子”的最深处。

门刚一打开，她就认出了那一头红发的女人，她的老师，戚云溪。

见何果来了，戚云溪关切地询问关于她脑子的事情。

“记忆恢复得怎么样了？我听研究员说你的记忆出现了断层。”

这件事已经被研究员知晓了？

既然不是秘密，何果坦白，“冰川矿区的事情记得不是太清楚。”

戚云溪遗憾地说：“那上次在矿区，我们见面的事情，你还记得吗？”

何果愣了一下，她确实完全不记得了。

戚云溪笑笑，“没事，慢慢会想起来的。放轻松，心情愉快自然帮助恢复记忆。”

她伸出红色的指甲指着玻璃墙面，“瞧，在你的配合下，终于抓住了云再。”

何果记不得自己是如何配合的，但从结果看，一切很好。

“可是，由于你忘了一段记忆，我们也不确定他是不是真的没有拿到了璀璨之心。”

璀璨之心，何果想起之前自己的任务。她需要与死对头云再合作，一起前往矿区。

虽然内心随时都有一枪将他爆头的冲动，但对于上级的任务，她还是平静接纳了。

现在任务已经结束，她竟然忘了最关键的环节。

“试过探查他的意识体了吗？”何果问。

按照联邦目前的科技水平，已经可以做到对元星意识体进行探测和攻击，但是，云再的意识体太过强大，这些常规的手段不一定能够奏效。

戚云溪望着玻璃墙面里面的白色仪器装置，“已经试过了，他脑海中唯有一段记忆可以探查，是曾经在地球上的。”

何果知道，云再几万年前曾在地球上潜伏。

母星人类在寿命上已经实现了大幅度突破，相比于在地球上活到100岁出头的极限，母星人已经突破了200岁。但不论母星人的寿命怎么延长，也无法做到元星人一样漫长。甚至，母星人一代代接力，对付的还是那些远古的元星人。

云再作为一个已经存活了几万年的意识体，对于现在这间屋子里的人来说，已经几乎是不老不死的强大存在。

何果不知道其他同事面对元星人，保持着怎样的想法，她只知道，从她有记忆开始，她就已经在基地开启了一系列残酷的训练。仿佛她存在的意义，就是开启对母星怪兽以及元星人的杀戮，甚至，她的目标和一代代母星人的一样，那就是杀掉元星现任首领，云再。

虽然曾经几次跟他侧面交手，但都没有如此靠近过，靠近这样一个，如同梦想一般的人物，

何果按捺住内心的激动，透过玻璃观察那台白色仪器。

仪器上插满了线路设备，坐在其间的，是一个面容非常英俊且年轻的男人。他闭着眼睛，身着一身黑色的衣服，却将脸色映衬得更加白皙。

此刻，在何果眼中，他的形象与她家里那些泛黄的照片重叠了，他看起来甚至比照片上显得更年轻一些。

在戚云溪的带领下，何果站在一个光屏前，观看了一段云再脑海中的画面，那些记忆片段像纷繁的纸片一样在眼前翻阅。

那段记忆大多关于一个女孩，那个女孩从一个有婴儿肥的学生形象渐渐蜕变成一个长发飘飘、笑起来眉眼弯弯的成熟女性形象，她生气的时候嘟起亮晶晶的嘴唇，看起来令人怜惜，她笑起来像个小太阳，让人如沐春风。她成长的过程让何果意识到，这是一个正常人类的躯体，会老去、会变化，不像云再他们星球的人那般，只能通过变化躯壳，才能获得新的面容。

画面里，有她窝在沙发上摁着游戏手柄的样子，也有她坐在副驾驶位上，两只眼睛像清澈湖泊的样子，也有她在山上、在海边肆意奔跑的样子……

透过画面，在场的人都可以感受到记录这段画面的云再，对这个女孩深深的眷恋。

因为人总是习惯将自己的记忆美化，透过他的记忆，他们都感受到了她的美好。

这种美好不仅仅来自面容的美好，也来自整个画面的氛围，就好比电影中柔和的打光、舒缓的节奏等等。

这些东西让这些记忆变得雾蒙蒙的，充仿佛满了令人眷恋的香气。

在他的记忆里，他们经历了婚姻的幸福和破灭，这段记忆的最后，女孩死在了一辆车下。画面随着记录者的情绪变化，也变得晦暗、消极。

何果对于这些没有过多的感触，她只是在他的记忆中确认了，他记忆深处有一个致命的软肋，就是那个女孩。

但是，那个女孩与他的记忆存在于地球上，存在于那片已经毁灭了几万年的人类栖息地。这也意味着，那个软肋已经不存在了。对于联邦来讲，这无疑不算是个好消息。

何果将视线收回，她没有心思将自己的精力浪费在没有意义的事情上，“后续他还关我们这里吗？”

戚云溪：“这个得看上面的意思，但目前来看，暂时需要关在我们这里。”

何果对自己部门的安保实力心存质疑，这里常年专注于新兵蛋子的训练，却在保护重要犯人方面鲜少投入。

她抬头看了一眼这个看似坚不可破，但是还存在许多漏洞的空间，心里升起一丝忧虑。

在戚云溪的提醒与建议下，何果与她一起到罗将军办公室报到。

罗将军面无表情地听完戚云溪对何果的一通夸赞，目光落在桌面上，说了句“很好”，仿佛在说今早这杯咖啡很好喝。

戚云溪对此早已习以为常，又赶紧补充道：“刚刚何果一上班，就去看了云再的情况。”

罗将军浅浅喝了一口咖啡，又说了一句“很好”，她意味深长地看了何果一眼，说道：“应该启动B计划了。”

何果不知什么是B计划，但上司没有明说，她不会贸然多问。

这里的很多事情涉及到军事机密，不在她权限范围内的，上级不会轻易告知，但该她知晓的，她们会及时吩咐。

面前的两人，一人是她的老师，一人是她很少接触的上级，她只是在她们的谈话中尽量保持聆听的姿态。

罗将军谈起B计划后，戚云溪心领神会，便与她讲起了目前B计划的进展。

何果在她的汇报中，大概知晓了，这大概是需要云再参与，并且需要联邦投入许多精干人力的宏大计划。

戚云溪说到自己的情报专业领域滔滔不绝，罗将军将满意的眼神落在她的身上。

最后，罗将军喊了何果的名字。

“是！”何果以军人的姿态回应道。

“这个任务，也需要你的参与。”罗将军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眼睛。

在过去20多年的时间里，何果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服从。

她没有片刻犹豫：“请您吩咐。”

罗将军轻轻昂起下巴，示意戚云溪打开她身后的显示屏。

戚云溪伸出两双涂满嫣红指甲的手，在罗将军身旁的仪器上操作了几下。

显示屏上，出现云再的脸。

他穿着一件造型别致的黑色衬衫，衬衫上挂着一根金色的细长链条，将他的气质衬托得贵气十足。他松弛地坐在一张复古华丽的座椅上，面对镜头从容地说道：“你们如果开放冰川矿区，容我进去，我会答应你们的要求，配合你们的行动，我的事情办完后，我会将璀璨之心亲手送给你们。”

戚云溪点击了按钮，这段视频戛然而止。

戚云溪恨恨道：“我们费尽周折，给他打开绿色通道去了矿区，结果什么回报也没有得到。”

罗将军抬眼道：“能抓住他，也算是回报了。”

“抓住也杀不死，有什么用？”戚云溪见罗将军没有言语，意识到自己说得多了些，又转头问何果，“他现在否认有璀璨之心，何果，你可想起什么来了？”

何果摇摇头。

“不着急，应该快了。”戚云溪将手放在何果的手臂上，何果并不习惯这种近距离的触碰，但面对老师的关怀，她不动声色地像一根桩子一样站在原地。

“所以，你愿意再与云再合作一次吗？”

面对老师温和的询问，何果不解：“请老师告诉我合作的内容。”

戚云溪看向神情严肃的罗将军，娓娓说道：“帮助他逃离我们这里。”

为何？何果在心里产生这样的疑问。

但她并未多问。

戚云溪继续说道：“帮助他，逃回岛上，联邦将交给你一项新的、光荣而伟大的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