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于夏他们，一只脚刚跨过门槛的夫子也明显愣了下。
不过也只停留了几秒钟，他又像是没事人一样，继续往里走。
只是在于夏他们向他问好的时候，有些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都坐吧。”
夫子抬手捋了捋胡须，直接了当对陆相延道：“你想来读书？”
不等陆相延回答，他又接着道：“既然你想来，想必也知道我这的规矩。定期考校，不过关就得走人，到时候束脩也不会退的。”
“如果不能接受，还是趁早去别的地方吧。”
“久闻先生大名，慕名而来，这些都已经提前知晓了。”陆相延清冷的声音在于夏身旁响起。
夫子点点头，又问陆相延几个问题，无非就是学了什么，以往的成绩如何之类的。
在听陆相延说考了两次童生试，结果连考试都没完成之后，眉头又皱了起来：“往后只会更严苛，你这身体恐怕也只是白费功夫……”
“夫子，他身体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不会像以前那样了。”于夏赶紧帮忙解释。
夫子抬眸看了于夏一眼，也没再说什么，只是挑挑拣拣地从旁边一叠写了字的纸里面选了一张：“那边笔墨纸都有，去试试吧。”
说完这事，夫子又转身走了，只留下于夏二人还有一张写了试题的纸。
陆相延拿起这试题纸，转身往屋里摆着的桌案去了。
于夏见他只扫视了一遍，提笔就开始写了起来。
这视角让于夏感觉自己好像成了“监考老师”似的。
虽然还不知道古代版的陆相延是不是和现代版的一样学霸。
但一想到有生之年居然还能“监考”他，于夏就禁不住觉得有点好笑。
不过这等待的时间确实过于漫长，乐完之后，他又无聊地四处扫视着这屋里的陈设。
半面墙壁都是书，密密麻麻挤在一起。在这个书籍异常珍贵的时代，也算是笔不小的财富了。
陆相延现在用的书，还是以前在张秀才那边读书的时候的手抄本。
于夏就在那认这些书的名字，看着看着，居然在最下层的角落里看到了一本话本。
虽然于夏非常想知道古代夫子究竟会看什么样的话本，但这毕竟是别人的东西，在别人家里，不该动的还是不能动。
于夏只能遗憾地叹口气，又接着看。
没多久，又在另一个角落里看到了话本。
于是于夏接下来的主要乐趣就是，在这一堆书里找出究竟有多少话本。
不知道过了多久，屋外传来了嘈杂的脚步声和交谈声。
于夏这才发现已经到了他们平时放学的时候了。而旁边的陆相延也放下笔，结束了这次的答题。
“夫子。”见到夫子进来，于夏和陆相延都起身打招呼。
夫子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然后接过了陆相延手里的答卷。
看着看着，于夏就发现他原本还很随意的神情骤然变得正经起来。
他抬起头惊讶地看了看陆相延，又低头继续看手里的纸张，看着看着还皱着眉摇摇头：“真是可惜了。”
可惜了？可惜什么？
他这一句话把于夏的心都提起来了。
偏偏夫子却没有再开口了，只是不断地反复翻看这薄薄的几张纸。
于夏忐忑不安地等了一会儿，夫子终于放下了手中的东西。
而他原先一直不苟言笑的面容，此刻也变得如沐春风般和蔼可亲起来：“不错，明天就过来吧。”
说完似是不放心，又加了一句：“你们就在旁边做买卖，时间应该知道吧？”
于夏：……，这是在表演川剧变脸吗？
果然，老师面对好学生和他们这种学渣的时候是不一样的！哪怕在古代也是！
不过只要夫子肯收，那就好办了，于夏原本还担心他问之前的情况。
毕竟陆相延是被原先的夫子拒收的，要是被人知道了，那少不了被人带着有色眼镜对待。
考核过后，剩下的就是走流程了。
到最后准备走的时候，于夏突然问道：“夫子，明天还来吃饭吗？要不我们给您送进去？”
夫子的神情顿时变得古怪起来，欲言又止了半天，最后像是破罐子破摔，语气生硬道：“不用，给我按以前那样留一份就行。”
于夏笑道：“好嘞，您放心。”
等走出夫子的书房，于夏想起来夫子的表情，都忍不住乐了起来。
“这先生不就是之前一直来我们店里买饭那位？”
陆相延点点头，看着于夏这样子，也轻笑了起来：“对。”
于夏：“表面上严肃正经、不苟言笑的夫子，背地里竟然是个喜欢看话本，还背着学生偷偷出来买饭吃的？”
想到这，于夏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
其实在今天之前，于夏就对夫子有印象。
只是平时在铺子里的时候，他看起来没今天看到的这么严肃，于夏一直只当他是个普通的食客。
每次刚到午时他就会准时出现在店里，有时候晚了点，遇到卖完了，他还会很懊恼地叹气。
可问题的关键就在于，私塾的放学时间，没那么早。
换算一下，差不多是十二点的样子放学，但夫子每次十一点就来了。
估计也是担心碰上熟人，每次都很低调，连长袍也没穿，直接提着篮子打包带走。
所以也不能怪于夏没发现。
不过每当他们放学的时候，于夏他们店里都会忙碌一波。以夫子给自己立的这个人设，估计他也不好意思跟学生抢饭吃，所以干脆就提前出来买。
等两人从私塾走出来，太阳都要下山了。
还没到铺子门口，周氏就急忙放下手里的活上前问道：“怎么样？”
于夏故作低沉地思考了一会儿，周氏以为又没成，原本盛满期待的双眼，也逐渐暗淡下来。
但很快她又扯起嘴角勉强笑道：“没事，咱换一家看看。”
上次张秀才拒收陆相延，导致很长一段时间陆相延都被石溪村和石塘村的村民们在背后嚼舌根。
于夏知道周氏虽然表面上没说什么，但是心里也是很难过的。
毕竟谁希望别人说自己儿子没用，是个吃软饭的呢？
所以于夏也怕这玩笑真开大了，伤了她的心，于是赶紧一把揽过周氏的肩膀，笑着道：“门自己开了，不用拿银子砸了。”。
周氏愣了一瞬，不可置信地看向于夏：“真的？”
“比珍珠还真！夫子对他可满意了，是吧？”于夏边说边用手肘碰了碰旁边的人。
在得到陆相延肯定的答复之后，她高兴得在原地来回踱了好几步，就连于夏刚刚故意逗她都没在意：“今晚想吃什么？娘给你们做。”
旁边的白芷立马抢答：“我想吃夏哥哥之前做的糖醋排骨！”
“好，家里正好还有猪肋骨肉。”周氏说完又问其他人，然后满脸笑容地去做饭了。
尽管只是简单的入学而已，但对于之前经历过不好的事情的陆家人来说，也是值得庆祝的。
整个晚上，陆家都洋溢着喜悦的气氛。
临睡前，陆相延又把压箱底的长袍翻了出来。
于夏穿越过来了这么久，只见过他穿过短褐，但去上学可不能这么穿了。
“你穿上我看看。”于夏在旁边好奇地打量。
陆相延抬手就把外衫脱了，开始换长袍。
两人一起住了这么久，于夏早就习惯了。他睁着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丝毫没有要回避的意思。
等陆相延换好了衣服，于夏眼睛都亮了几分。
这衣服给陆相延本来就清俊的面容增添了几分书生气，而且还显得他身形更加挺拔修长，看起来更抓人眼球了。
于夏没想到他竟然这么适合这种衣服，即便这衣服已经很旧了，还稍微有些短了。
估计是陆相延后面又长高了些。
于夏围着他转了一圈，看着他这身高羡慕的要死，一边在心里吐槽为什么自己穿越过来身高缩水了，另一边又琢磨着，再给他做两身新的。
等于夏看够了，一抬眼却不经意地对上了陆相延的眼睛。
这人明明端的是一副清冷俊逸、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质。
可现在看向于夏的眼神却是温柔的，除此之外，似乎还掺杂了一些于夏看不懂的东西。
在突然对上于夏的视线之后，他眼睛里又多了一抹笑意。
于夏感觉自己似乎是被这双眼睛蛊惑了，不然怎么会就这么跟他大眼对小眼，互看了那么久。
到最后是于夏实在受不了了，调转了视线，假装打了个哈欠：“好困啊，该睡觉了。”
然后于夏就趴在床上，开始怀疑人生：我刚刚心跳为什么会加快？
于夏烦躁地翻个身：妈的，谁被这么一直看着也会不好意思吧？不好意思心跳不就变快了吗？
于夏躺平：是的，一定是这样的。
就在于夏催眠自己，催得快要睡着的时候，突然感觉床边的人拉过了薄被的一角，轻轻盖在了他的肚子上。
于夏：……，还让不让人睡了？
……
第二天，一家人还是一大早就起来忙活。
周氏看见陆相延也在跟着帮忙，劝道：“你再去睡会儿吧，起太早了，读书的时候没精神怎么办。”
陆相延蹲下来跟着一起清洗猪下水：“您不用担心，不会的。”
周氏点点头，自己这个儿子越来越有自己的主意，她知道自己多说也无益，索性也就不再多说什么。
一直到铺子开门营业，忙过了早上最忙碌的一波，他才踩着最后的时间线，去换了身衣服，赶去了旁边的私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