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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十二卷·一一风荷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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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风呼啸,吹得车帷翻飞,不时露出一道缝隙。

谢杳搂紧怀中的孩童,理了理斗篷,将那孩童包裹住,避免她着凉。

元序挪了挪位置,向谢杳靠近,抬手将自己的斗篷盖在她身上。

那孩童怯生生地开口:“我不冷的。阿兄,阿姊不要冻着。”

元序和谢杳闻言,皆笑出了声。

“孤还没来得及问,你叫什么名字啊?”元序温声问道。

那孩童摇了摇头,“我没有名字。”

元序轻叹,抬眸望向谢杳,“昭昭,你为她起个名字吧。”

谢杳思量了片刻,缓缓开口:“人生实难万圆,小满即可心安。就叫小满吧。”

靠在她怀中的孩童高兴地拍了拍手,欢呼道:“太好了!我有名字了!”

谢杳恬然一笑,摸了摸小满的头。

“昭昭,若不是你,我恐怕一直不知,长安城内竟还有这么多流离失所之人。”元序面露愁容。

“殿下不必自责。纵使海晏河清,也总有人会生在泥泞之中。天下为公的愿景,是万世之功业,非一朝一夕可见成效。”谢杳出言劝慰。

“上位者居于庙堂,远隔民生,对于百姓之艰辛,犹管中窥豹,扪烛扣盘,都是徒劳。”

谢杳轻轻摇头,“殿下若是这样想,就是妄自菲薄了。身居庙堂,自当忧其民,大晟不免才德兼备之士,定能做到见微知著。山不让尘,川不辞盈,上位者若能始终怀有这份爱民之心,便不会行差踏错,终能建立太平盛世。”

“昭昭所言甚是,我记下了。”元序神色认真,微微点头。

谢杳顿了顿,继续说道:“其实,我能发现他们,与殿下有着莫大的关系。”

元序很是惊诧。

“去年中秋,我们同太傅一道去曲江池赏月,在去的路上,我偶然看到的。”

元序没再作声,他凝眸望向谢杳,心中感叹:除却昭昭,这世间还能有谁与他这般心意相通。太子妃之位,惟她当得起,任何人都无法替代。

数九寒天一天天过去,长安城捱过了最为寒冷的一个隆冬,迎来新岁。

元序和谢杳辗转在坊市之间,太子和太子妃的事迹也随之流传在长安的大街小巷。

枯木逢春,一切终于尘埃落定。

* * *

元序下了朝,急急忙忙地出了宫。

忙碌了一整月的谢杳,不慎染了风寒,又因过度劳累,陷入昏迷,至今已有两日。

“昭昭如何了?”

元序一进府,就向前来迎他的棠梨询问道。

“小姐醒了。”棠梨面露喜色。

元序闻言,加快了脚步。

“殿下怎么来了?”

谢杳望见来人,艰难地坐起身。

元序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前,扶住谢杳,让她倚靠在自己的怀中。

“你昏迷了两日,须得好好休养。”

谢杳虚弱地抬手,晃了晃元序的手臂,“殿下扶我躺下吧。”

元序小心翼翼地扶着谢杳躺好,柔声叮嘱:“我去看看药煎好没有,你乖乖躺好,不要乱动。”

谢杳笑着点了点头。

谢府的东厨内,香气缭绕,药盏坐于炉上细火慢煎。元序立在炉旁,不时扇了扇手中的蒲扇。

“殿下,小姐请殿下过去。”棠梨伸手,准备接过蒲扇。

“左右无事,孤亲自看着。”

棠梨摇头,“小姐此举就是不想殿下太过辛苦,毕竟殿下这些时日也都没有好好休息过。”

见棠梨态度坚决,元序不再坚持,他放下蒲扇,快步出了东厨。

穿过回廊时,他忽然发现院中的海棠树只剩下一段光秃秃的树干。

究竟是何时折断的呢?他再三回忆,仍无法确定。

世事无常,有些东西,不经意间,就消失殆尽了。

“昭昭,待你痊愈,我们在院中再种一棵海棠树吧。”

元序坐到塌边,将被子给谢杳盖好。

“好。”谢杳恬然一笑。

* * *

入夏后,日子一天比一天暖和。

谢杳因之前生病,养成了个习惯:她常常在午后坐到院中,晒晒太阳,理理花草,休养生息。

这天,她一如往常来到院中,刚一坐下,就听见门外沸沸扬扬的,喧闹得很。

她快步走出府门,想看个究竟。

谢府门前挤满了人,他们大都衣衫褴褛,有些是长安城内的乞丐,有些是流民。

见谢杳出来,他们纷纷跪地叩拜,齐声喊道:“多谢太子妃!太子妃高义!”

“大家快起来!”谢杳连忙上前,扶起面前的几个人,又抬手示意让他们起来。

她深深动容,声音哽咽,“各位不必谢我,谢杳不过只是尽了些绵薄之力,身为大晟的子民,我义不容辞。”

“得太子妃如此,是大晟之幸啊!”“天佑大晟!”

谢杳躬身,向众人作揖行礼。

此事几经辗转,在当日黄昏传到了宫里,最终,传到了圣上耳中。

翌日早朝,圣上于太极殿内勃然大怒,训斥百官无能。又当着他们的面大肆夸赞了太子和太子妃,赏赐二人黄金千两,布帛百匹和各色奇珍异宝。

退朝后,元序带着几车的赏赐,来到谢府。

谢杳站在中堂,无奈地望着满堂的箱子,叹了口气。

“太子妃如今可是名满京城!”元序打趣道。

谢杳瞥了他一眼,“太子殿下,你我彼此彼此。”

“事已至此,何故多忧?”元序拿起帷帽给谢杳戴好,“我们出去走走,心绪自然就好了。”

不等谢杳出声,元序就拉着她走出府去。

“殿下要带我去哪儿?”

“先去东市,再去西市。”

“这路线听着怎么有些耳熟?”谢杳喃喃道。

元序故作漫不经心,“是吗?昭昭带旁人走过?”

谢杳恍然,“不是旁人,是阿宇。”

“你怎么还像儿时那般唤他?”

谢杳忍俊不禁,“我与他从小一起长大,早就将他视作兄长,若是忽然换了称呼,那才奇怪呢。”

元序侧头望向窗外,偷偷扬起唇角。

“苏木,我们直接去西市。”谢杳扬声交代道。

“谨遵太子妃之命。”

苏木和棠梨相视一笑,面上都难掩喜色。

他们抵达西市时,恰好赶上昼食。

四人转了一圈,最终来到了萧记馄饨铺。

谢杳有些犹豫,抬手又放下,不知是否该摘下帷帽。

待小二上菜时,元序掀起她帽上的帷纱,谢杳猛地低头。

“你看,没事的。”元序声音温润。

谢杳小心翼翼地抬头,环顾四周,并没有人认出她。

“快吃吧。”

谢杳轻轻点头,展颜一笑。

用完昼食,谢杳拉着元序走到柳记糕铺门前。

“昭昭没吃饱?”

谢杳摇头,“听说柳记的点心出了新样式,我想带殿下尝尝。”

元序闻言一笑,“那昭昭告诉我是哪一样,我去买。”

“叫……叫什么来着?”

棠梨忍俊不禁,替她说道:“水晶龙凤糕。”

谢杳随声附和,“对!就是叫水晶龙凤糕。”

苏木本想替元序去买,却被他拦下。

堂堂大晟太子,就这样为了心悦之人亲自排队,只为让自己的太子妃品尝到新式的糕点。

这份情谊,世间难得。

“殿下可否同我再去一个地方?”

谢杳临上马车前,忽然开口。

“昭昭想去哪儿?”

“城南,慈恩寺。”

棠梨闻言,面色一改,“小姐怎么还要去那里?”

谢杳拍了拍棠梨的肩膀,以示安慰。

“我想去那里,上一柱香。”

“既然昭昭想去,我便陪你一起。”

言罢,元序伸手将谢杳扶上马车。

马车穿过朱雀大街,渐渐驶向城南。

苏木小声向棠梨问道:“长安的寺庙这么多,太子妃为何偏偏要去慈恩寺?”

棠梨摇了摇头,“这个问题,上次去时我便问过小姐。”

苏木见棠梨不再作声,疑惑地又问:“所以是为何?”

“小姐没有回答。”棠梨无奈地摇了摇头。

“慈恩寺,乃是太祖皇帝为追念其母亲所建。”

谢杳扬声对着车帷外的二人说道。

元序闻言,神色微动。

苏木和棠梨很快会意,默契地不再出声。

马车缓缓停在慈恩寺前,元序和谢杳下了车,并肩走入寺内。

棠梨正欲跟上,却被苏木拦下。他微微蹙眉,望向棠梨,摇头示意。

棠梨会意,停下脚步,轻轻叹了口气。

慈恩寺内,进香的人寥寥无几,与东西市的喧嚣相比,这里是难得的清净。

谢杳放慢脚步,跟在元序身后,“我听姑姑说,殿下常到这里进香。”

“我每次思念母亲,都会到这里来上一柱香。”元序神色忧伤,眼中满是悲凉。

“今日我陪殿下一起,给先皇后上一柱香。”

元序转身,迎上谢杳真挚的目光,一时有些出神。

他曾埋怨命运不公,因为他连母亲的一面都未曾见过;他也曾想要离开长安,离开这个对他来说晦暗如永夜的城池。

可他又何其幸运,他有皇祖父,皇祖母,有虽无血缘却亲如家人的姑姑,有谢杳。是他们,一点一点把他拉出深渊,如溺水之人抓到的一块浮木,如晦暗夜色中的一抹光亮。

回忆中的面容与面前少女的面容渐渐重合,似盎然的春意,涌向他的心中。

谢杳的神情明媚而肆意,一如多年前那般,凝眸望向他。

元序缓缓展露出一个笑容,他伸手拉住谢杳的手腕,与她并肩走入殿内。

二人一同上前进香,跪在佛像前,诚心祈愿。

谢杳双手合十,心中默念,“先皇后在上,愿您庇佑大晟,庇佑太子殿下,岁岁年年,占得欢娱。”

“母亲,孩儿之前同您说过,我已有心悦之人。今日我同她一起,前来看您。愿母亲护佑,元子启愿与昭昭一世相偕,共白头。”

元序侧头,静静地凝望着谢杳,他神色温柔,眸中盛满深情。

“离这儿不远就是曲江池,昭昭要不要去看看。”

元序与谢杳并肩走出慈恩寺,抬手给她指了指曲江池的方向。

谢杳眸光一闪,“好。”

仲夏的曲江池畔,微风徐徐,传来阵阵清凉。引得不少游人前来,信步游乐,消食解暑。

元序和谢杳避开人群,沿着小路,走到之前他们来过的那处水榭中。

水榭连着曲江池的那一片,长满了莲荷,每一株都清润圆正,挺立在碧波之上。

元序的目光从白中透粉的莲荷移到谢杳的身上,他扬唇一笑,“昭昭这身衣裳,倒是与它们相映成趣。”

“殿下的意思是,我也是一株莲荷喽?”谢杳俏皮地眨了眨眼,“那殿下是什么?”

元序指了指池中的一片碧绿,“荷叶。”

谢杳摇了摇头,“殿下可不是荷叶。”

“那昭昭觉得是什么?”

“殿下更像是一枝白梅。”谢杳神情认真,“冰雪林中著此身,不同桃李混芳尘。”

二人目光交汇,心照不宣,默契地转身望向远处的风景。

白梅与莲荷,一冬一夏,盛放在截然不同的两个季节,却是一样的清雅高洁,遗世独立。

可橘生淮南,落北为枳。

长安的莲荷,终是撑不过整个夏令,在秋意来临前,便一一枯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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