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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二十九卷·青山本不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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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光繁盛,透窗照进屋内,带来一丝暖意。

元序眼睫微颤,迎着光亮艰难地睁开眼,顾怀川见他醒来,一改愁容,“可算是醒了。”

他作势便要起身,被顾怀川拦下,“郎中还在为阿杳施针。”

“昭昭伤势如何?”

顾怀川叹了口气,“她伤上加伤,元气大损,险些丢了性命,若不是诊治及时,纵使神仙下凡也救不得了。”

“都怪孤,是孤没有保护好她。”元序很是自责。

顾怀川眉头紧蹙,“殿下带阿杳回来时,她满身是血,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薛氏谋反,欲拥二弟登基,薛凌寒引江南动乱混淆视听,怎料父皇借此一箭双雕,把矛头又对准了江宁侯府。”

“红尘楼的消息四通八达,有皎皎在,不应如此狼狈才是。”

元序垂眸,声音低沉,“薛凌寒行事诡秘,待姑姑发现为时已晚,她为了救下玄明的子嗣中了毒,早已不在楼内。”

“你说皎皎怎么了?”

“姑姑中了毒,已时日无多。”

顾怀川猛地起身,顿了顿,又坐了下来。

“父皇的亲卫被我所杀,不知会否再出兵,汴州亦不可久留。”

“阿杳伤重,不宜辗转,此去江宁路途遥远,恐难以施为。”

元序侧目望向窗外,面色愈加笃定,“不出两日,江河解冻,届时可乘舟而下,先至扬州,再作打算。”

顾怀川颔首,“幸得殿下周全。”

待郎中出府,元序才进了厢房,他走到塌边,轻轻坐了下来,动作极其小心,生怕扰了她的清净。

谢杳面色苍白,安然闭目,新换上的淡粉色衣裙,衬得她格外消瘦。

元序望着她出了神,自那日洛阳分别,他再未见她穿过这般颜色,从前的时光一去不返,变了的又何止这些外物。

他牵起谢杳的手,将手中紧攥着的红翡玉镯给她戴好,“有缘无份也是缘,这镯子不会再有第二个主人,这一生一世,都只能是你。”

元序勾起唇角,理了理谢杳的衣袖,恰好盖住了她腕上的镯子。

“昭昭不说话,孤就当你乐意收下了?”他笑意更盛,“不愿的话,也难办了,这山高水长的,你还得跋涉千里来还给孤。”

谢杳眼睫微动,指尖轻轻缩了缩。

元序不曾察觉,良久后,才抬起头。

他慢慢伸出手,温柔地拨开她额间的碎发,“昭昭,孤心悦于你,自始至终,从无更改,大晟太子也好,元子启也罢,今生今世,情之所钟,求不得,铭于心者,唯昭昭一人。”

元序俯身,在她的额间落下一吻,郑重而虔诚。

他久久停留,不舍离去,却又觉得逾礼,换做与她额头相抵。

汴州顾府的一隅,是他们辗转多年后难得的宁静,虽如昙花一现般短暂,但在他的心中,胜如春朝,堪比世间万般美景。

元序缓缓睁开眼,眸中泛着泪光,“昭昭,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不会阻拦,哪怕拱手天下也无妨,只愿你喜乐康宁,再无忧难险阻。”

他深吸一口气,敛好情绪,快步退出了厢房。

一滴泪自谢杳的眼角滑落,隐没在他身后。

人生总会有些遗憾,难以弥补,难以周全,却也因此,给了人继续走下去的理由。

* * *

她再醒来时,已身在碧波之上。

谢杳撑着沉重的身躯走到船头,南风拂过,盎然的春意与人撞了个满怀。

她转身回望,北面的河山还覆着层层积雪,银装素裹,十里不同天,长安的春日还是来得太迟了。

正午的日头毒辣,直晃人眼,她抬手遮住倾洒下的光辉,无意间瞥见腕上的玉镯。

谢杳眸光一滞,垂下头,将镯子摘了下来,那日她虽昏迷,意识却还清醒,元序的每一句话她都听见了。

“醒了?你身子还很虚弱,不宜吹风。”

谢杳望见来人很是惊诧,“太傅?”

顾怀川端着汤药,向她走来,“阿杳现下感觉如何?可还有哪里不适?”

谢杳摇了摇头,“您怎会在此?”

“今岁年初,我依礼回乡祭祖,期间收到殿下的信,殿下叫我待在汴州,不要回京,谁料竟等来了风尘仆仆的你二人。”顾怀川颇为感叹,“我知了原委,纵万难也要见皎皎一面,正好一道护你南下。”

谢杳垂眸不语,原来,元序在江宁时便已筹谋妥帖,留下了后路,让她和太傅今日得已两全。

“阿杳可是在想圣上会否责罚殿下?”

“殿下桩桩件件无不违逆圣意,恐圣上要另立储君。”

顾怀川扬起笑意,“圣上不会。”

谢杳抬眸望向他,待他解惑。

“太子之位乃遵太祖遗诏,轻易不得更改,殿下才德举世共睹,圣上深知,能守大晟江山者,非殿下不可。”顾怀川言辞笃定,“圣上虽多疑,却也是惜才的。”

谢杳轻轻点头,将手中的镯子悄悄收于袖中,此后他们南北相隔,不会再见了,有些心意,还是不示人得好。

轻舟顺流而下,很快抵达了扬州。

瓜洲渡口旁,陆琼宇携棠梨和段策焦急地等待着,见谢杳下了船,疾步迎上前去。

陆琼宇愣怔地望向谢杳身后的人,“太傅?”

“陆刺史,借你的马一用。”

顾怀川先行一步,策马直驱江宁,留下谢杳在扬州休整些时日,再行上路。

棠梨和段策一左一右地扶着谢杳,将她稳稳地送到榻上。

“我都说了,我自己能走。”谢杳极不情愿,“你们这样像是在搬物件,损我形象。”

陆琼宇充耳不闻,倒了杯茶,递给她,“要怪也只能怪元序,若不是他,你能伤成这样?”

谢杳不接,侧过头去,“我累了,你先出去吧。”

棠梨见二人僵持不下,只好走上前,接过陆琼宇手中的茶杯,眼神示意段策送他出去。

“小姐。”棠梨将茶递给她。

谢杳轻笑,“南境尚未自立,就这般出言不逊,与那些人又有何异。”

“陆小侯爷也是担心小姐。”

“阿姊。”段策很快返回屋内。

谢杳知他要问什么,抢先开口:“我与殿下都无恙,阿策可安心。”

段策用力点头,舒了口气。

“我离开的这段时日,江宁侯府如何?”

“侯爷、夫人大发雷霆,斥责小姐胆大妄为,面上虽如此,实则心急如焚,担忧小姐的安危。”棠梨躬身请罪,“请小姐责罚。”

谢杳抬手轻轻一挥,“过去之事,既往不咎,只是今后,断不可再犯。”

“棠梨谨记。”

翌日黄昏,谢杳一行回到了江宁侯府。

她径直奔向姑姑的卧房,见双亲与顾怀川皆坐于屋内。

“父亲。”“母亲。”“太傅。”

她一一见礼,随后侧目望向榻上的姑姑。

高燕眼眶微红,走上前握住她的手,“吾儿受苦了,是我们思虑不周,害你深入虎穴,落得一身伤。”

“母亲言重了。”

谢杳缓缓跪下,“女儿已亲手手刃仇敌,正江宁侯府清名。”

谢弈安起身扶起谢杳,“昭昭长大了,为父甚是欣慰,江宁侯府往后的路,就交到你的手上了。”

谢杳郑重点头。

“昭昭。”

“姑姑!”

谢杳跑到塌边,握住谢弈月的手。

“大仇得报,畅快否?”

谢杳立时红了眼眶,轻轻摇头。

谢弈月艰难抬手,摸了摸她的脸,“以战止战,终为下策,昭昭所应勉力的,是让这后世再无重蹈覆辙之人,也再无颠沛流离之苦。”

“昭昭记住了。”

谢弈月的目光移向谢杳身后,她闭上眼又睁开,还是不敢相信,眼前之人是顾怀川。

谢杳顺着她的目光回头,忍俊不禁,“姑姑,你没看错,是太傅。”

她缓缓起身,与父亲、母亲一同退出屋外,留他们独自叙话。

“太傅何时到的江宁?”谢杳轻声询问小满。

“春分那日。”

小满有些疑惑,阿姊不是同太傅一道吗?怎会推算不出。

“那姑姑这模样……”

“昭昭。”高燕打断她的话,“皎皎近日愈加嗜睡……恐时日将尽。”

谢杳攥紧手心,强作镇定,“那这几日,便多留些时间给太傅吧。”

高燕不答,望向谢弈安,他喟然长叹,默许了谢杳的话。

顾怀川立在塌边,凝眸望着谢弈月。

“你怎么来了?”她笑得肆意,“也不怕丢了你这太傅之位。”

“你这般模样,我如何能不来。”

“既是来看我,站那么远作甚,还不坐下。”谢弈月打趣道。

顾怀川拿她没办法,上前一步,坐到塌边。

“难得见你一面,自上次分别,都过去快二十载了。”

“二十三年。”顾怀川一字一顿地说道。

谢弈月微怔,没想到他会记得这么清楚。

“自红尘楼至顾府不过十里,你若想见我,并不难。”

“子启告诉你的?”

“朔光十五年的中秋,我同殿下和阿杳一道去曲江夜游,偶然发现的。”

“想不到大晟的顾太傅还是个探案的好手。”

顾怀川正色道:“皎皎,当年我问你的那个问题,如今可有答案?”

“我……心悦……你。”

谢弈月已是强弩之末,终归支撑不住,闭上了眼。

谢杳小心翼翼地抱起襁褓中的孩提,轻轻地晃了晃。

那孩子在她怀中乐得合不拢嘴,伸出稚嫩的小手,以作回应。

“这孩子倒是与你亲近。”高燕忍俊不禁,“旁人抱她,不哭不闹,便算万幸了。”

“小丫头,你这么凶吗?”谢杳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

“我和你父亲商议过了,这孩子的名字,由你来取。”高燕神情认真,“日后,你便替你兄长和公主,将她抚养成人。”

谢杳眼睫微颤,凝眸望着怀中的孩提,良久,缓缓开口:“思之念之,铭刻于心,永不敢忘。”

她一字一顿,“便叫谢思念。”

高燕笑着点了点头,很是欣慰。

“小阿念,要听姑姑的话,好好长大。”

谢杳心中感慨,曾几何时,她还是个跟在姑姑身后的孩提,如今却也做了姑姑,要看顾起后辈的人生了。

几日的静谧过后,噩耗接踵而至。

当今皇后无从面对家族谋反的事实,在坤宁宫自缢,圣上震怒,将太子禁足,诏告天下,薛氏一族,秋后问斩,并欲再次出兵江南,大晟局势动荡,人心惶惶。

彼时,谢弈月油尽灯枯,长辞于世,各州府纷纷派人前来,吊唁的人挤满了门庭。

谢杳倚在檐上,望着来来往往的人,失了神。

顾怀川攀着梯子爬上屋顶,慢慢坐下,“阿杳,我决意留在江南。”

谢杳没有开口,多年前她阻拦过姑姑,却终归没有拦下,多年后,她渐渐体会了各中滋味,便也不会再阻拦。

“就像当初皎皎在长安守着我一样,这一次,换我守着她,守着她魂归埋骨的江南。”

“姑姑的心意,也算没有辜负。”谢杳笑中带泪。

顾怀川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宽慰,而后起身离去。

谢杳望着府内盛开的海棠树,任由眼泪滑落,不再掩藏心中悲戚。

她默默坐在檐上,无声流泪。

天地间唯一一丝暖意,只剩下这明媚日光和一树海棠,她从未如此无措,如此无可奈何,只能呆呆地停在原地,将所有过往悉数收藏。

千里江山,悲欢离合,她亲历、踏遍,在她心中留下了深深的印记,她做不到袖手旁观。

谢杳跃下屋檐,径直进了父亲的书房。

“父亲、母亲,孩儿决意,建立新朝,请父亲、母亲相助。”

大晟,朔光二十三年暮春,南境自立,江南各州府拥江宁侯谢弈安为皇,国号大缙,改江宁府为应天府,定都金陵,史称南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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