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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收钱还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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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么家禽,你打开袋子让我瞧瞧。”既然是赚钱的由头,屠夫自然不会拒绝,他从竹椅上取下那件血污的围裙,娴熟的系在腰间。

章景把细绳一抽,一群鸡便迫不及待朝外面冲,眼看一只公鸡扑腾着翅膀要飞出袋子,屠夫一把掐住公鸡的脖子,只听得咔嚓一声,公鸡的头便折了下去。

“章小子,你卖得都是些柴骨头,瞧着身上哪有肉,你怕不是来糊弄我的。”

屠夫说的不错,章景家确实寒酸,别人家喂玉米粒,他把鸡放到后坡散养,冬月剁了秸秆和糠壳搅合,凑合了三月,春季刚到,这些鸡就将院子四周的草绿啄得只剩土色。

“高叔,这是说的甚么话,我这鸡确实比别家的个头小些,可肉都是紧实的,你摸这腿,鼓囊的很。”

屠夫闻言,一双大手扬起,将掐死的鸡朝案板上一扔,漆黑的眉毛挤成川字,粗声道:“别整这些有的没的,鸡可以收,但是价钱必须得降,卖不卖看你。”

这个屠夫,果然是一点便宜都要贪,章景虽然设了防备了,可还是低估了他的脸皮,于是沉默片刻,在心中拟了一个数道:“高叔果然爽快,那我便直说了,三十二钱一斤,如何?”

“三十二钱?章小子,口气不小,你这鸡卖二十五钱我都不收,你还是回家去吧,别耽误我功夫。”屠夫贪惯了小钱,章景总共十一只鸡,若卖三十钱一斤,凑的钱还不够他买上一壶竹叶青。

他厌烦的解了围裙,脸上尽是嫌弃之色,说着就要把章景和他的鸡拒出门外,章景却向他递出了一个无法拒绝的条件。

“两坛杏梅酒,三十二钱该不贵吧,高叔,我家去年酿的酒滋味不错呢。”章景早知他会拒绝,特意藏了一手。说起杏梅酒,还是母亲的拿手工艺,不过母亲去世后,便没人再做了,去年清扫屋子时,从柜子里翻出了母亲的草纸,也学着酿起酒,虽不及母亲手艺,但也别有一番滋味。

屠夫最爱酒,果酒、酱酒、浊酒各有味道,而杏梅酒,已经五年没喝过了,现在听章景一讲,嘴里都要泛出唾液,喉咙不由得动了动:“真是杏梅酒?先取出让我尝尝罢。”

“那是自然。”章景得到想要的话,神情松弛,几步跨出门外,取下牛车草墩里的酒坛,解了布条抱起。屠夫嫌他动作慢,亲自接过那两坛酒,取了一勺尝,青涩带着酸甜的劲儿在舌尖荡开,随后是有些苦味的辛辣余味,在嗓子润开,回味无穷。

“好酒!好酒!你把鸡留下,今日便宜你一回。”屠夫豪爽把桌案一拍,又抱着酒坛大喝几口,擦了擦嘴。

“多谢高叔。”章景顺势接过酒坛放好,麻利把鸡一个个抓出来,按好了让屠夫剁了脖子,两人忙活半个时辰,手上的动作只快不慢,白花花的鸡挂成一排,鸡毛和腥红的血铺了一地,让人腾不出脚来。

得了几百钱后,章景辞别了屠夫家,驶着牛车到溪边把胳膊上、脸上的血星子洗干净了,准备去下家收租金。原本他是要在屠夫家洗的,屠夫卖了他钱,收了杏梅酒还是有些后悔,便冲他发火,忙着将他赶走了。

初春的午后,杨柳温柔垂在溪边,粼粼的水面荡开金色的涟漪,几个孩童的嬉笑盖住了杜鹃啼叫,章景偏头望去,见他们捡了石头,正在打水漂。

多好的光景,他年少的时候,也是这般无虑,只是为何真心总是难换真情呢,大概连他自己都难以说清吧。

到了村北那户人家后,章景呼喊了几声,没人答应,可屋子偏偏传来欢笑,他耐着性子,蹲在墙角等了一阵,见仍是没人,正要进屋寻人,一个眼熟的身影却窜了出来,挡住他的面前。

“你是……章疯子!你来我家做甚?抢了我家黄牛还要追到我家,你太过分了。”牧童撞到章景的胸口,抬头一看,一时没认出章景,直到看见他眼下的乌青才反应过来,语气顿时恶劣起来。

章景的视线一直落在牧童油亮的嘴唇上,心中纳闷,李家一向吝啬,平日很少吃荤食,怎么今日如此舍得。不过转念一想,既然吃得起肉交租金应该不在话下。

“告诉你家大人,说是我来收租金了。”

此话一出,牧童便没了叫嚣气焰,整个人迅速蔫了下去,他有些慌张的进了屋子,趴在父亲肩头将章景的话转述了。

李健安面色一变,手中夹的菜都忘了吃,她媳妇儿见他一副蠢样,觉得有失面子,敲了他头怪道:“老李,做甚么,没看到有客人么。”

李健安回过神,讪讪向桌旁的三人陪笑道:“几位贵客,还请你们不和我一个农人计较哈,来,咱们接着吃。”说着又让牧童斟酒。

白无秋吃着炒肉,根本没有把注意力放在李家人的身上,只淡淡道:“无妨,你若是有事便去吧。”

白全晨咽下最后一口饭,也跟着道:“是呀,我家……我兄弟才不会计较呢。”

李健安笑得咧嘴,窃喜碰到的冤大头不仅好骗,心肠也简单,他与何梅交换了眼神,对白无秋简单交代几句,把牧童留下陪客,快步出了屋子。

“老李,儿子说甚么了,怎么吓成那样。”

李健安拉住何梅的手,把她嘴巴一捂,把人挤到屋子一侧,对她做了个嘘声的手势,轻道:“姓章的那个疯子催债来了,人就在前边儿等咱呢。”

何梅伸了脖子,朝李健安指的地方看去,章景果然立在跟前,她细挑的眉毛一皱,脸色顿时阴沉下来,干瘪的红唇吐出尖酸的咒骂。

“迟不来早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扫把星东西。”何梅叉着腰,脑海中想着对策,李健安就没耐性了,急得团团转。

“你转圈有用么,赶快想办法啊。”

李健安丧着个脸,道:“总不能装作不在家吧,你看他那副样子,要把咱们吃了一样。”

何梅却提溜了眼珠,茅塞顿开道:“老李,我把他引开,你趁机把那几个人支开,咱们再与他好好对峙,保证让他没脸问咱要钱。”

李健安狗腿的朝何梅比了个拇指,一张马脸猥琐至极,眉飞色舞道:“还得是我媳妇儿,要不是怕章疯子坏了咱的好事,我肯定得动手,揍得他喊他老爹,哈哈哈。”

得到夸赞的何梅,飘飘然幻想好两人日后的富裕日子,娇笑着垂了李健安肩头,扭着胯朝章景走去了,殊不知趴在屋檐的许桥,早已将他们的话听得一干二净。

“哎呦,这不是章景嘛,咱们可许久没见了。”何梅故意拉长了语调,见到章景换了模样,有些不相信的多看了几眼。

章景却是长驱直入,没有多余的寒暄:“取钱,今天就要。”看向何梅的眼神带着不可忽视的审查。

何梅被他的眼神看的不适,勉强维持笑容,有些尴尬的道:“这个我当然是知道的,只是这钱我有一部分放在娘家了,今天家中又来了客人,我让我儿看家,咱俩去取钱你看咋样。”

章景自然是不信何梅的话,他理了理领口,问道:“李健安呢,他也不在家么?”

何梅闻言,立即点头附和道:“对的,他不在家。”

章景忽地笑了,笑得面容有些扭曲,何梅大惊失色,吓得与他隔开两米,差点被石头绊倒,战栗道:“你要做甚么章景,我可跟你说了,我丈夫不在,你敢打我小心我骂你非礼。”

“想骂就骂吧,我不在乎声誉,取不到钱我哪儿都不去。”章景也觉得自己是真疯了,连恐吓妇人这种事都做得出来,可比起父亲的病,一切都不算什么。李健安这一家借地时答应的满口爽快,一到交钱时便磨磨唧唧的,连着欠了两年都未还过一分,当初闹事赶他出村就属他家闹得最凶。

章景知道他们不想还钱,想着时间长了把自己赶走就将田地占为己有,只是他们没想到,章景撕破脸皮,宁愿与全村为敌都不愿意松口,成了他们心头的一大麻烦。

“何梅,我也不称你嫂嫂了,你叫李健安出来,把钱还了,我立马走人。”

何梅还是不愿意妥协,任凭章景好言劝说,仍然保持自己的说辞,她不想自己到手的鸭子败在这一步,大不了挨一顿打,后面荣华富贵一辈子,还能趁机告章景非礼,把他关入牢狱,一辈子出不来,这样也能心安理得把田占了。

“那便对不住了。”何梅已经耗尽了他的耐心,打妇女这种事情,以章景的性子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出来的,方才只是吓唬人把李健安叫出来,奈何何梅铁了头,不肯随他的意,那他也不用再陪着闹了。

只见章景举起手掌,眼看就要劈在何梅面上了,何梅尖叫一声,腿一软,直接跌坐在地上,章景见她终于移开位置,也不去管她,几步跃上台阶,刚好碰见李健安出来,及时刹住脚,才免去相撞。

“章疯子,你个不要脸的把我媳妇儿怎么了!”李健安揪起章景的胸襟,一双三角眼睛瞪得浑圆,眼球几乎要夺目而出。只可惜,他生得瘦条,踮起脚尖也才到章景鼻间,一腔怒意在章景眼中起不到任何威慑。

“老李,你出来做甚啊!”何梅欲哭无泪爬起身子,只差一点就成功了,可偏偏让章景钻了空子。

李健安哪里顾得上这些,他的眼中满是憎恨,发泄似的诅咒章景,全然忘记了屋子中的人,待何梅去捂他嘴时,白无秋已经站了出来。

“景哥哥,你怎么在这儿。”白无秋见到章景,眼前一亮,几个时辰前章景还是胡子拉碴的,眼前的章景却打扮的清爽,与记忆中的模样毫无二致,若是硬要说变化的话,便是多了几分成熟的韵味。

难不成,章景是为了他才特意梳洗的,白无秋的心怦怦直跳,一定是这样,说不定章景背后很在意自己,只是羞于表现出来而已,他要慢慢顺着章景来,不可再冲动吓到人了。

一旁的许桥已经看透了太多,再多的劝告都化作了麻木,只是冷眼盯着章景,一句话都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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