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上旬开始，陆续有拜寿的人前来，秦明负责带人收放、清点大小礼品。

林府连设三日宴席，直至二十七日，林老夫人寿宴的正日子，更比往常还要热闹。

这一日，林府张灯结彩的门外，一个少年郎却在焦急地张望着。

辰时已过，月儿一早就自告奋勇去迎接清川，现在却还未见身影。

才这样想着，便听见一个声音，郎朗地叫着，“秦明——”

不远处，月儿撩起了马车的侧帘，探出头向他招手。

秦明笑了笑，放下心来。

不一会儿，清川一行人来到跟前。秦明向戴着幕篱的清川作了一揖，幕篱的白色轻纱直垂落到脚踝。

“先带清川姑娘去大花厅休憩，那里的一切我已准备妥当。”

“嗯。”月儿乖巧地点了点头。

随行的舞姬大抵有十余名，蹀躞着跟了进去。

进了二门，弯弯绕绕穿过几处回廊，便到了凝笑园。只见花木葱茏，水榭楼台若隐若现。

“清川姐姐，再往前稍走几步便到了。”月儿在前指引，清川等人紧随其后。

“月儿。”

“林大哥？”月儿只顾带路，都没有注意到花木下的林瑾。

是他——这还是她第一次听到林瑾的声音，低沉中依稀带着点温柔，令清川的心忍不住一颤。

就在前面盛开的棣棠花林之下，林瑾静静地立着，望着月儿，似乎就是在等她。他依旧穿得很素雅。

月儿走了上前。

“这是清川姐姐。”清川戴着幕篱，容颜在面纱后若隐若现，不细看瞧不出是谁，月儿怕林瑾不知道是清川，便介绍了一下。

“清川姑娘有礼。”林瑾轻轻颔首示意。

清川掀开了幕篱的轻纱，露出了整张脸，未施半点脂粉，却足以动人心魄，连月儿都不禁忘了呼吸。

她缓缓抬起眼睛，那是一双柔情似水，叫任何人都不忍拒绝的眼睛。清川小心翼翼，敛襟行礼，每一步都做得恰到好处，藏了十二分的柔情。

她望着他，轻启檀口，“公子。”低低的一声轻唤，不知饱含了多少情意。

林瑾礼貌一笑便离去。

他居然就这样走了？

这样一位绝世的美人就站在自己面前，尤其是世人都知她还倾慕于自己，更何况这还是他们第一次正式的相见，任谁都会温言两句吧，可林瑾却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就这样走了。这未免也太无情了，清川不禁有些伤心和羞惭。是不愿意和她有什么牵连吧，这样的贵公子和她一个卑贱的官妓扯上关系又有什么好处呢？可他又岂是那般唯利是图的人？

一瞬间，这些想法在清川的脑海里闹腾起来，但也只是一瞬间，她放下纱帘——用白纱掩住所有情绪，若无其事般继续向前走。

宴席设在中苑的大厅堂里，整个沧州城的所有权贵几乎都到场了，陶然的母亲也从永州赶了回来。

下人们进进出出，却都整饬有序，丝毫没有手忙脚乱，这少不了秦重元素日里的调教。此刻，他正带着秦明伺候上菜上酒。

少时，菜俱献毕，秦明便着人给各家的侍从放赏，并带往别处用饭歇息。

众人早知林府请了名妓清川献艺，宴席既毕都争相询问了起来。

林璼生见状，摸了摸颔下微须，也笑了起来，“这都是孩子们的主意，我不过跟着热闹热闹而已，请诸位随林某移步凝笑园大花厅。”

说着，便向凝笑园方向走去，诸宾客也起身跟随。

凝笑园是林府西园，也是最大的一个花园，而今正是盛夏时分，繁花开遍，宾客置身其中，不禁感叹好一个花团锦簇的幻梦世界。

大花厅格局十分阔朗，正北方靠墙建有一高台，三方有石梯连接。东南西则是供宾客们起坐、观看表演的地方，与那高台平齐。早有下人备好酒水、茶果点心，宾客按品阶一一入座。

知州、通判、录事参军、知县等人坐一处，林璼生作陪。知州夫人、林老夫人、陶夫人、林夫人、林婉、崔霁等女眷们坐一处，林瑾、陶然、楚凤歌、王子容、左归云等公子哥儿们坐一处。这时，林瑾已换了一身赭红的袍子，他绝少穿这样大红的衣裳，但装扮起来，比起往常更有一种丰神俊朗、英英玉立的美。

风吹落花如雨，飘飘洒洒，纷纷扬扬，与高台上的青年才俊、如花美眷、达官贵人相互应和，恰似一副绝妙的宴饮图。而林瑾无疑是这幅画的画眼，连风微微吹动他鬓边的发丝，也形成了不一样的风景，另一边的女眷们总是忍不住抛来羞怯的目光。

“嘿，”楚凤歌望了一眼对面高台上灼灼的目光，呷了一口酒，忍不住调侃，“北有苏安，南有清川，除了这些少女，即将出场的南洲第一名妓也倾心于你，多少人想一睹芳容也难，可林兄你的一张请帖就将她请到了府上表演，林兄你可真是艳福不浅啊——”

“嗬，”林瑾斜觑了一眼对面，唇边泛起一丝笑意，这宛若神明一般的笑容，顿时勾起对面的人群里风一样低低掠过的惊呼声。或许是受了宴会热闹氛围的影响，林瑾难得地没有一本正经地回答，也揶揄似的说，“便都给你又如何？”

“这么说来，连清川姑娘也无法打动你的心？”楚凤歌凑近了一点，探听秘密似的，“我倒是有点好奇了，究竟什么样的女子才能入得了我们大才子的法眼？”

台上陆续上演起了林瑾、陶然二人那日敲定的节目。

林瑾沉默了半晌，其实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自己也不知道到底喜欢什么样的人。

“我也想知道——”陶然本来在后面玩闹的，听到这个赶忙跑了过来，显然他也很关心表兄的终身大事。

“以后我成亲的时候，你们自然就知道了。”林瑾端起酒杯小酌一口，面容严肃，终结了话题。

楚凤歌、陶然一脸大失所望的样子。

见陶然一身绀宇色的劲装，袖口还刻意用布条子绑紧了，高高的马尾在风中飞扬，一副少年豪侠的打扮，气质跟平日里锦衣玉带、养尊处优的少爷判若两人。楚凤歌问，“你这身打扮，不会是为了世祖母的生辰庆贺吧。”

“正是。”

“那你是打算表演啥？”

“舞剑。”

“舞剑？”楚凤歌的脸上写满了惊喜，“陶然，看不出来你还会舞剑！”

“是呀，看不出来，你还会舞剑……”众人附和。

“这有何难！随便看一看就会了。”陶然成竹在胸。

“那一会儿我可得把眼睛瞪大，瞧仔细了。”楚凤歌打趣道。

陶然大笑起来，爽朗的笑声感染了在座的公子哥儿们，他们都端起酒杯来预祝陶然旗开得胜。

“谢谢，谢谢大家……”陶然仰头饮下一杯，便如壮士断腕一般，表情决然，头也不回地离了观演台。